书城艺术林下玄谈:中国书画批评的角度与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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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石门颂》杂谈

《石门颂》全称《司隶校尉杨孟文颂》,汉隶摩崖石刻,隶书。额字为:“故司隶校尉楗为杨君颂”。建和二年(148年)刻于今陕西褒斜谷石门崖壁上。文凡二十二行,每行三十或三十一字,字径三寸。隶法瘦劲恣肆,雄健舒和。最早记载此碑的文献当属宋代欧阳修《文忠集.集古录.跋》,但其书名一直不显,就是在康有为对碑派书法的体系化评述中,也极其吝啬文字,只寥寥数语,称《石门颂》“高浑”,“劲挺有姿,与《开通褒斜道》疏密不齐,皆具深趣”。《石门颂》之所以不被世人所重,个中缘由可在清末碑派书家张祖翼跋语中识得一二:“《石门颂》摩崖刻石前代虽有著录而名不甚显,至乾隆间太仓毕秋帆督关陇,始与开通褒斜道刻石同为艺林所重。然三百年来习汉碑者不知凡几,竟无人学《石门颂》者,盖其雄厚奔放之气,胆怯者不敢学,力弱者不能学也。”《石门颂》是汉隶中圆笔刻石的代表作品。碑书中宫疏朗,体势外张,亦不乏沉稳敦厚之致。碑字造线略瘦,实乃以小笔硬毫书丹,书写者情态动作悠游自在,节奏极为平和,由是更使此碑流畅而不滞,落落大方,含蓄蕴藉。

《石门颂》多以露锋起笔,笔法已然成为北碑的前奏,只有结体徒具隶书特点,因而,《石门颂》比其他汉隶刻石表现更复杂,也更丰富,我们可以在“命”“春”“豫”“叹诵”等字迹中一睹其端倪。这些字,与近年西北出土的简牍书迹在笔法、结字上极为相似,是典型的从简牍书体向隶书、北朝碑版风格转型、过渡时期的产物。翁方纲(1733-1818)在《两汉金石记》称:“‘命’字垂笔有长过一二字者,盖指此颂也。然此处特因石理剥裂不可接书而垂下耳,非可以律隶法也。”这只是他囿于时代局限未睹简牍书而作出的臆测。因为,简牍的出土以1899年在新疆古楼兰遗址的发现才揭开了简牍书写之序幕。正因如此,我们有理由将翁氏观点反过来进行表述,《石门颂》的隶书“特点”并不十分显明:书体结构成熟反差较大,精彩与劣等(不成熟的隶字)字各占一半,往往在劣字中突出的问题是中宫过于松散,以致外向笔画处理得太别扭;又由于属简牍书至隶书过渡时期刻石,因而此碑承袭了简牍书的局部特点:波磔相对较少,横竖笔画多以搭锋连接,亦少方折笔。所以在对此帖的临习中,掌握搭锋是其关键,但在隶书中搭锋处理得不当,行将减少书写的技术难度,甚至远离“隶”体要求,将字写俗。

正如张祖翼所讲,《石门颂》雄厚奔放这一特点后之学者很难学到,后人临作往往失之于一意横撑,多硬气、霸气而少蕴藉,其失误在于未领会其笔法,甚至难以用自己的思想进行语言(及笔法)转换。此碑少波磔,它已接近北朝碑刻的笔法,如“道”“尊”“极”“亿”等和《泰山金刚经》书法迹象非但仿佛,而且其书意精神也同归一流。

代表隶书成熟的最主要标志“波磔”在此帖中并不明显,甚至由于所用工具毛笔的小而硬,使“蚕头”不显,“燕尾”与典型的隶书用笔极其相左,赋予了更为放达恣意的美学精神。此碑在“燕尾”的部分大笔画上处理得很开张,更见线条柔韧度,因而,写《石门颂》不能将线条写单薄,要把线条的柔韧性写出来,是谓理解了此碑。否则,习书必然单薄刻露,毫无艺术性可言。而这种线条柔韧性的取得和塑造,必须要在运笔动作过程中注意拇指控笔的挫劲(设计阻力),中指送笔的柔性,拇指与中指在发力感上既是相抵触的,同时又是配合不间的,这样生发的力感,才能与《石门颂》造线质感得以亲和,才能真正进入《石门颂》的广大艺术天地。

有人说《杨淮表记》出于《石门颂》,两碑刻时差为26年。《杨淮表记》乃卞玉追想杨孟文(《石门颂》主人)勋业,记述杨孟文之孙杨淮及其堂弟杨弼的官历,赞扬杨孟文子孙的情感。从两碑的关联性来考察,卞玉找《石门颂》同一书丹者或刻手,实有可能,书丹者书风以26年的时差转变亦在情理之中,康有为言《杨淮表记》“或出中郎之笔”,不论书丹者为谁,从笔道上来看,两碑书丹者可能出于一人之手。古来先书而未竟刻石之例甚多,延刻者亦在情理之中。又康有为称《石门铭》出于《石门颂》,这只是臆测,两碑截然不同:《石门颂》放达而于简中藏巧,《石门铭》厚重而内蕴诡异,两碑没有丝毫共通的地方,故“双石门”各成体系。

对于习书者而言,将《石门颂》与《杨淮表记》对照临习,更能参得其中秘蕴。有志此碑者,亦可找清代何绍基临本窥得此碑技要,但要特别注意何氏起笔和收笔的挫法以及转折处的处理方法,以惠其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