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陈文军。”电话里传来一个低沉声音。
自从那天骂了“给我滚”之后,侯沧海与陈文军没有见过面。侯沧海道:“咦,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
陈文军道:“那天被你骂了,心里不好受。等到平静下来想想,这事我确实做得不对,该骂,骂得对。”
伸手不打笑脸人,陈文军说得如此诚恳,侯沧海也就不好翻脸,道:“木已成舟,没有办法挽回了。”
陈文军沉默几秒钟,道:“确实如此,这种事情只要做出了选择就无法回头。晚上有空没有,请你吃饭,陈华也要参加。”
侯沧海惊讶得合不拢嘴巴,道:“才说无法回头,怎么又在一起吃饭。”
陈文军道:“我们都是成年人了,就用成年人的方式来处理事情。我和陈华虽然不能成为夫妻,但是可以成为互相帮助的朋友,这才理智选择。”
侯沧海道:“谁主动提出来的?”
陈文军道:“陈华。”
放下电话,侯沧海让神奇反转弄得有点发懵。陈华站在树下哭泣的画面给他留下深刻印象,这个画面很长一段时间都在脑中浮现,清晰异常。
侯沧海给熊小梅打去电话,谈了此事。熊小梅道:“我和陈华住了四年,我最了解她的性格。陈文军如今成为市委领导乘龙快婿,陈华肯定想要利用这层关系,解决她的借调问题,这是最现实的选择。”
熊小梅判断准确,三人在江州师范学院外面的餐馆见面后,陈华果然提出这事。
与前几日相比,陈华一扫颓势,红红嘴唇显得性感妩媚,小西服套装尽显身材曲线。她走进餐厅之时,引得不少食客眼珠都差点掉进菜盘里。陈文军尽管根据现实做出了理智选择,看到面容娇好、身材傲人的前女友,想起在一起缠绵的日日夜夜,心如刀绞。
陈华望着侯沧海的眼光很温柔,道:“谢谢沧海哥,那天不是你把我捡回去,我说不定会遇到危险,后果不堪设想。”
以前陈华直接称呼侯沧海的本名,今天称呼起“沧海哥”。陈华的称呼温柔软绵,听得侯沧海直龇牙。
听到此语,陈文军尴尬地低下了头。
饭后,送走陈华。侯沧海和陈文军在街上散步。
“邓强还不错,一直在帮忙通风报信。”侯沧海不想再谈陈华,谈起了工作上的事情。
“这是必须的,邓强是我的小兄弟,他到市委办事,我多次牵线搭桥。”陈文军又郑重地道,“通过这件事,我觉得杨兵说得没错,你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
“废话,我肯定值得信赖,这还用得着说。”
“熊小梅的工作解决没有。如果,如果在寒假没有能够调入商院,我去约一约市教委一把手。我没有搞定教委主任的能力,但是黄英能办成。黄英在江州长大,认识的人多,到时让她想办法。”
黄英是市委黄副书记女儿,是江州公主,办事能力自然不会差,侯沧海对熊小梅的调动有了更多信心。
熊小梅接到男友电话时,情绪不高,道:“上次调动被冻结,我有了心理阴影,现在我最怕听到这种消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如果能突然把调动办成,这才是最幸福的事。”
侯沧海最怕电话里女友情绪低落,赶紧安慰道:“道路是曲折的,但是最后胜利一定是属于我们的。”
熊小梅知道男友是想让自己高兴起来,可是她情绪低落,确实开心不起来,特别是国庆节期间,侯沧海要在10月4日才能过来,让她更加沮丧。
“那你和上访户过一辈子。”熊小梅很气愤地说了这一句,然后将电话挂断。挂断以后,手机不停地响。她听得很烦,干脆把手机关掉。
在卧室里生了半天闷气,熊小梅觉得肚子不舒服,到卫生间后发现例假来了。每当例假到来之前,熊小梅总有一段时间格外郁闷,心烦意乱,容易因为一点小事而发火。但是,她往往意识不到是例假来了。
坐在房间里,打开录音机,戴着耳机听自己最喜欢的刘若英的《后来》。听歌时,房门被母亲推开。杨中芳道:“莎莎妹来了,你出来下。”
莎莎妹是老邻居,早年辍学到南方。这两年每次回来都给左邻右舍送礼,很受大家喜欢。虽然大家对其在南方做什么事在背后有所议论,可是也羡慕其为家中带来的金钱。
客厅,莎莎妹和一个黑不溜秋的中年人坐在一起,客厅茶几上放着一个红色盒子。熊小梅打量莎莎妹身边的中年人,招呼道:“莎莎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呵,你长胖了,下巴都有肉了。”
莎莎妹嗔怪地看了中年人一眼,道:“都怪他。小梅姐,这是我老公,我们都叫他蛋仔。”
中年蛋仔与熊小梅打过招呼后,道:“老婆生了小孩子长胖是暂时的,过了哺乳期,坚持锻炼,身材很快就能恢复。”这人说话有着明显的港台腔,不是装模作样的港台腔,而是想要把普通话说好的港台腔。
熊小梅道:“儿子还是女儿?”
莎莎妹骄傲地道:“儿子,八斤重。我们在10月2日办生日宴,小梅姐一定要参加哟。”
在这种情况下,熊铁军一般都不说话,坐在沙发上当陪客,由杨中芳和熊小梅陪着莎莎妹和蛋仔聊天。聊了十来分钟,莎莎妹和蛋仔告辞而去。
红色礼盒里面有一小瓶酒、一包洋烟和包装精致的糖果。熊恒远将洋烟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舍不得打开。杨中芳嚼着一块巧克力,道:“小梅,你说那个男的多少岁了?我怎么觉得比你爸爸年龄还要大?”
熊小梅回想蛋仔模样,道:“南方人瘦,长得黑,看起来老,估计也就四十来岁。应该比李叔还是要小点。”
李叔就是莎莎妹的爸爸,原本应该有年龄差距的翁婿关系更接近于几乎没有年龄差距的兄弟关系,这让熊小梅不由得想起了陈华。陈华和莎莎妹遇到的事情不同,本质一样,都是想通过婚姻改变生存状态。
杨中芳见女儿不太愿意参加酒席,劝道:“这些年,莎莎妹每次从广东回来,都要给家里带东西,上次带了土天麻,这次还给我带了衣服。莎莎妹懂事,知道孝敬爸妈。如果老康家里有个莎莎妹,老康就不会跳楼。”
这一番话让熊小梅很不是滋味。她将心中疑问说了出来,道:“听说莎莎妹没有和那个人结婚,是小三。”
熊恒远终于将那支烟抽了出来,点燃,吐了一个烟圈,道:“我才不管是不是小三,只要有钱,能过日子就行。”
这一句话让熊小梅兴致全无,给了爸爸一个白眼,转身回卧室了。
杨中芳责怪道:“你这个死老头,不会说话就不要说,每次都乱放炮。”
熊恒远瞪着眼睛道:“难道我说错了吗?老康是怎么死的,还不是穷死的!的笑贫不笑娼,这都是被逼的。”
熊小梅在卧室里听到父母的对话,不禁产生了深深悲哀。以前生活在周围的是一群意气风发的国有企业工人,穿着工厂制服,挺着胸膛,散发着国家主人翁的骄傲。如今他们的骄傲不再,当小三这种以前痛恨和批判的事如今居然获得承认。
10月2日,整幢楼的老邻居们都参加了莎莎妹儿子的生日宴。宴会地点在秦阳大酒店,气派的大厅显示了主人家的丰厚钱包。老邻居们翻出了家里最好的衣服,男的刮了胡子,女的化了妆,尽量与大酒店环境相称。他们都曾经是有纪律有自尊的国有大厂工人,素质挺不错。他们在大酒店里显得彬彬有礼,说话轻言细语,没有了在旧楼时的颓废和粗俗。
酒是高档的山南特曲,菜有海鲜等好菜,大家吃得五味陈杂。
吃过饭以后,几个中年大妈去参观莎莎妹的新房子。在莎莎妹邀请下,熊小梅也来到秦阳最好的小区。
莎莎妹的新家是联排别墅一楼,前后院都有属于自己的花园,还有一百多平米的地下室。大家进屋时换了鞋,小心翼翼地踩在实木地板上。熊小梅是秦阳二中的老师,算是见过世面的,也被莎莎妹的豪华别墅震撼。
在屋里除了莎莎妹和中年人以外,还有一个叫许俊春的男子,他挺有礼貌地与大家打招呼,说着一口蹩脚的普通话,惹得大家不停地笑。
参观莎莎妹的豪宅对于熊小梅是一种折磨。尽管她鄙视莎莎妹当小三这个事,可是现实中的豪宅用一种不可阻挡的势态将鄙视消解于无形。
蒋阿姨一路发出“啧啧”之声,丝毫不掩饰对豪宅的羡慕。参观结束,回到客厅时,蒋阿姨道:“小梅,你现在过得不如莎莎妹,在学校拿点死工资,什么时候买得起这种房子。听说你男朋友在江州当农村干部,赶紧分手,找个条件好的。”
多年以前,熊小梅考上大学,轰动全幢楼。当时莎莎妹初中毕业没有考上高中,便南下广东。熊小梅在口碑上完全碾碎莎莎妹,大家都号召子女们向熊小梅学习,彼时的反面教材是成绩烂得掉渣的莎莎妹。此一时彼一时,风水轮流转,不过几年时间,今天到豪宅参观的老邻居们大多默认了蒋阿姨的说法。
这个国庆节对于熊小梅来说是一种折磨,先是男友不能来秦阳,后是参观了毁三观的豪宅,加上例假到来,几重原因让她心情郁闷。
到了10月5日,侯沧海来到秦阳。他在车站与女友见面后,敏锐地发现女友心情不佳,笑容勉强。
“我是没有办法,每到过年过节,上访户都蠢蠢欲动,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侯沧海挽着女友胳膊,小心翼翼地解释。
“我们到外面走走,吃过午饭再回家。”参观过莎莎妹的大房子以后,熊小梅总觉得那幢老楼有一种异常气氛,大家见面谈论最多的是莎莎妹,谈论时,夹杂着鄙视和羡慕。鄙视从某种程序上来说也是一种羡慕。因此,她不是太愿意回到那幢老楼。
这正是侯沧海求之不得的事情。
两人在街上转了一圈后,找了一家小面馆,各自吃了二两面条。吃过面条后,又看了一场电影,到了下午4点多钟,他们才回到家里。自从老康跳楼自杀以后,侯沧海能住进熊家,但是熊家气氛始终不友好,踏进熊家得小心翼翼,反而不如在外面快活。
为了与熊小梅的爱情,侯沧海愿意忍受这般折磨。开门而入时,熊恒远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随手用石臼来舂海椒面。海椒面提前在锅里炒过,里面没有水分,在石臼里散发着海椒特有的香气。
侯沧海进屋就打了两个喷嚏。
杨中芳将一张报纸拿了过来,道:“秦阳市招商局要招考干部,你过来考。”
秦阳市招商局是新组建的正处级单位,面向全省招人,其中要招一名办公室工作人员。侯沧海从学历到工作经验都完全达到了办公室工作人员的各项要求。读了两遍后,他放下报纸,道:“那我马上准备参加考试。”
考试时间是10月15日,报到时间截止在10日,时间非常紧迫了。为了显示自己想要参加考试的决心,侯沧海立刻返回江州,到单位盖章。
单位公章由侯沧海管理,原本可以直接盖章,到了上班再报告。侯沧海略有踌躇,决定先向杨定和汇报,不隐瞒。
杨定和看完登有招人计划的报纸,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支持你。考得上就走,考不上就继续回来工作。”
“如果考上了,也不知道那边领导是怎么回事,要想再遇上和杨书记一样好的领导,恐怕很难了。”侯沧海这句话是真心话,如果没有杨定和在他参加工作后一路扶持,他不可能在短短时间内成为黑河镇党政办主任和纪委副书记。
杨定和知道侯沧海的心情,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说不定某一天,我就被调走了。我们每个干部都是一块砖,上级想往哪里搬就往哪里搬。张强书记如此,说不定来一张二纸宽的调令,我就滚出黑河镇了。”
自从李永强到来以后,杨定和就预感到自己在黑河的位置坐不稳了,既然自己位置有可能不稳,也就没有必要将侯沧海强留在黑河。
得到领导首肯以后,侯沧海请了几天假,前往秦阳,参加了秦阳市招商局的公招考试。熊家对这次考试相当重视,全家人都配合侯沧海复习。对于侯沧海来说,这是改变命运的一次机会,如果成功,不仅能够与女友团聚,而且能从镇政府直接跨到市级机关。他拿出高考劲头,拼命学习。
15号,侯沧海前往考场。
25号,笔试成绩公布,侯沧海笔试成绩第一,进入三选一面试。
得知这个成绩,熊家人挺高兴,熊恒远特意买了肥肠,在家里红烧。
侯沧海对面试心有忐忑。江阳区每个月有一次办公室主任联席会,会后大家聚餐,聚餐就得喝酒。喝酒多了,难免讲些走火的话。走火的话往往是真话,侯沧海在真话中得知了各单位在面试时的一些猫腻。
在各单位招人时,笔试公平,面试则有相当大的灵活性,也就是说面试主考官决定着考生命运。这次招商局面试是三招一,如果三人中有一人能把关系走到主考官处,那么按照规则,有关系的人必将获胜。
此时,侯沧海希望三人都没有关系,面试也靠硬功夫。
面试结束后,熊家三口天天关注考试结果,甚至比侯沧海本人更关心。
希望美好,结局尴尬,好运气没有降临在侯沧海头上,面试失败。
拿到结果后,熊家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等到灰头土脸的侯沧海返回江阳,熊恒远将熊小琴房间的属于侯沧海的用具搬了出来,放在客厅里。
“我姐平时不回来住,就让侯沧海住我姐的房子,他住在客厅,大家都不方便。”熊小梅气愤地道。
“你姐还要睡呢。”熊恒远又低声道,“平时吹牛,结果上了正场合又考不上。”
熊小梅辩解道:“侯沧海笔试第一名,面试百分之一百有猫腻,不怪他。”
熊恒远每次想起二妹两地分居的状态就觉得无法忍受,一股无名火呼呼往上升,道:“二妹,你为什么这么不听话,非要找一个江州人。以前我和你妈结婚前就见过两次,结婚以后还不是过得好好的!你读了大学,还没有莎莎妹懂事。”
不管莎莎妹是不是住大房子,从本质上来说,她就是一个小三。熊小梅辛苦考了大学,认认真真生活,结果在爸爸眼里居然还不如一个小三,这让她感到委屈,又很生气,脱口道:“我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难道钱就这么重要?”
熊恒远道:“我以前也没有觉得钱重要,结果证明钱确实重要,你康叔为什么跳楼,还不是被钱逼到这个地步。侯沧海在江州农村工作,找不到钱。你没脑子,才想到要嫁给他。”
熊小梅没有想到年轻时正义凛然、豪爽大方的父亲在遭遇中年危机后会变成一个目光短浅的人,觉得无比悲凉,转身回屋。
客厅里坐在屋角剥蒜的熊恒远也在生气,二妹读大学把人读傻了,明明可以在秦阳找一个条件很好的,却非要守着远在江州的农村干部。如今大女儿已经远走高飞,他真不希望小女儿离开秦阳。
杨中芳推开房门后,道:“二妹在哪里?”
熊恒远生气地道:“躲在屋里,一点家务事都不做。”
杨中芳将丈夫拉到里屋,道:“刚才潘国英找我,说是上次莎莎妹办酒的时候,有一个香港老板在场。他是莎莎妹老公的同事,看上了我家二妹,想牵线搭桥。”
熊恒远断然道:“嫁到香港,不得行。不能让二妹走这么远。”
“不用到香港,就在秦阳这边。他愿意在秦阳买房子,在这边结婚。”杨中芳望着丈夫铁青的脸,自言自语道,“那人三十五岁,年龄大了一些。我看了相片,长得还算精神,不显老相。他在香港工作,每个月有十万元人民币收入。”
十万元人民币是一个庞大数字,特别是对比自己在家待岗的二百多元工资,确实是小草和大树的区别。熊恒远满嘴苦涩,半天不说话。
杨中芳与丈夫是生长在红旗下的一代人,面临着同样的道德困境。她和丈夫面面相觑了好半天,才道:“老潘让我们两家一起吃饭,去不去?到时那个人要来。我们顺其自然吧,如果二妹和那个人对眼,那就是最好不过。不对眼,就算了。”
熊恒远用手搓了搓满是皱纹的脸面,终于点了头。
这幢楼住的都是老邻居,互相请吃饭是常事,熊小梅不疑有他,和父亲母亲一起到了新开的火锅馆。
新餐馆装修得很现代,各种设施亮得让熊恒远和杨中芳怯手怯脚。熊小梅这时才产生了些许疑问。
除了莎莎妹一家人以外,还有一个长得清瘦的中年人。中年人五官还算端正,就是又黑又瘦,脸皮坑坑洼洼。
莎莎妹特意向熊小梅介绍道:“这位是孙哥,孙俊春。”
孙俊春取出名片,每个人都递上一张。熊恒远很少接到名片,拿到这张烫金名片以后,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见女儿将名片放进包里,才将名片放在上衣口袋里。
饭局开始时,熊小梅很快就觉得不对味。孙俊春不停地介绍自己的生意,还殷勤夹菜。除了侯沧海以外,熊小梅无法接受其他人给自己夹菜,想起筷子上沾着口水,禁不住一阵恶心。她放下筷子,望着孙俊春,道:“请不要给我夹菜。”
她说这句话时,恰好处于众人说话的间隙期。所有人都清清楚楚地听到这句话。孙俊春不恼,解释道:“我用的是公筷。”
熊小梅又道:“就算有公筷,也不用给我夹菜,我不习惯。”
杨中芳刚准备打圆场,潘国英在桌下用腿踢了他,不停眨眼示意。
熊小梅注意到所有人都看向自己,这才意识到声音有点大,她突然明白了今天这顿饭的真实意义,对所有人都恼怒起来。所有人明明都知道自己正在热恋,却依然演出这一出戏。眼前这个叫孙俊春的男人和莎莎妹男人年龄接近,肯定是在某处有妻子,但是在曾经满是国营大厂的秦阳可以正大光明找小三,父母居然默许此事。
最后一点让熊小梅心中无限酸楚,眼泪水差点夺眶而出。她搁下筷子,起身就走。莎莎妹快步跟了出来,叫了一声:“小梅姐。”
熊小梅道:“莎莎妹,你回去吧。”
莎莎妹追了上去,道:“你生气了?我其实不愿意安排这顿饭,可是孙俊春一直在请求,他这人条件不错,离婚两年了,有一个女儿。”说到这里,她苦笑道:“小梅姐,你还相信爱情吗?我以前相信,后来进厂当了女工,每天工作十二小时以上,整整干了两年,从此我不相信爱情。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其他不用想这么多。”
熊小梅道:“莎莎妹,我有男朋友,谈婚论嫁了。”
莎莎妹道:“你不愿意就算了,我给孙俊春讲清楚。”
莎莎妹本人没有预料到孙俊春的执着。孙俊春得知熊小梅明确态度后,不以为然,继续发动强大攻势。
第一波攻势就发动于吃饭后的第二天。
熊小梅刚刚从教室出来,走回办公室,刚进门就发现老师们望着自己的目光不对。熊小梅低头打量自己,没有异常之处。她随即发现异常之处在何处,原来自己桌前有一大束玫瑰。玫瑰虽然没有九百九十九朵那么夸张,好几十朵是有的。玫瑰红得耀眼,与堆满教材和课本的老师办公室严重不协调。
在玫瑰上挂着小纸条,纸条上写着一句肉麻情话,落款是孙俊春。
孙俊春这种行为表面上看起来浪漫,实则是变相的死缠烂打,这让熊小梅强烈反感。她将玫瑰花扔进垃圾桶,假装镇定地看书。下班后,她给莎莎妹打去电话,道:“莎莎妹,你让孙俊春不要再送花了,我有男朋友,早就同居了。”
莎莎妹惊讶地道:“啊,有这事吗?我昨天就将你的态度告诉了孙俊春,他表示理解。看来,他确实看上你了。你以后别理他,他碰几次壁,自然就会放弃了。”
下班以后,熊小梅预料到孙俊春会在大门口等着自己,特别走了西边侧门。她走出校园,绕小道离开时,特别在小道口看了看学校大门口。
大门口停着一辆宝马,孙俊春站在宝马车旁,望着陆续走出的师生。熊小梅从小道离开了学校,一路往家里走时,总是在想:“如果站在宝马车前的人是侯沧海就太棒了。”
令莎莎妹和熊小梅都惊讶的是孙俊春耐心极佳,接连好几天,孙俊春都坚持给办公室送花和在学校门前守候,还到家中拜访。他的态度诚恳,言行举止彬彬有礼,就算被熊小梅责骂也能唾面自干。
如何对待此人,让熊小梅伤透了脑筋。
她曾经单独与孙俊春做过一次交流。
“请你不要再来了,我有男朋友,早就同居了。”熊小梅为了制止孙俊春的行为,话说得很直截了当。
孙俊春道:“追求一个人是天赋人权。我会改正我的方式,尽量不影响你的生活。小梅,我是真心对你的。那天在满岁酒宴上,我对你一见钟情。”
熊小梅冷笑道:“不要说得这么好听,你就是想找小三。我明确告诉你,你找错人了。”
“你误解了,请看一张相片。”孙俊春拿出钱包,取出来一张陈旧的黑白相片,孙俊春和另一个女子站在一辆小货车前。孙俊春还很年轻,光着膀子,笑得很开心。另一个女子也就二十出头,穿了一条花裙子,头上烫着小卷。
“这是我和前妻的相片。我不是正宗香港人,在60年代随父母逃到香港的。前妻跟着我吃了不少苦头。后来生活好了,她得病走了,没有享福。”
熊小梅被这个女人吸引住了,目光透着被相片凝固的时光,与另一个女人对视。她惊讶地发现,相片中人与姐姐居然有几分相似。过了良久,她道:“这是你的妻子吗?”
孙俊春脸上带着淡淡的伤感,道:“你也看出来了吗?她和你长得很像。笑起来时,简直一模一样,我看见你第一眼就被吓住了。”
熊小梅将相片还给孙俊春,道:“你对妻子的感情让我很感动,但是,我不想当一个替代品。而且,我有了心爱的人了。”
孙俊春道:“能给我一个机会吗?”
熊小梅摇头道:“你没有机会。”
孙俊春道:“我希望能有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
熊小梅原本想将此事告诉侯沧海,由男友出面将孙俊春逼退。这次谈话以后,熊小梅改了主意,依着侯沧海的臭脾气,肯定会动拳脚。她不希望侯沧海殴打孙俊春,原因很简单:孙俊春一直带着逝去老婆的相片。从这一点来说,他不是坏人。
11月,孙俊春要处理生意上的事情,急匆匆返回香港。在机场,他给熊小梅发了一条短信:“暂回香港,打理生意。我一定会回来的。”
相较于以前由亲朋好友介绍的相亲对象,孙俊春从各方面都还算不错。这给熊小梅以某种压力,等到孙俊春回香港以后,她总算松了一口气。
熊小梅给侯沧海打了一个电话,第一句话就道:“我想辞职。”第二句话是:“我想你了,真的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