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0日,在镇村共同努力下,黑河镇土地顺利交了出来,两户人家搬走,房屋被拆掉。
黑河镇按时完成了与变电站有关的征地拆迁任务,这给城关镇带来极大压力。城关镇在压力之下,征地与拆迁工作不免显得粗暴,粗暴之后便有了负面效果,参加征地拆迁工作的城关镇干部与村民发生了冲突。冲突之后,区政府办公室召集相关部门、城关镇和黑河镇一起座谈。
侯沧海了解变电站征地全过程,想起城关镇骑虎难上的尴尬劲,暗自畅怀。城关镇和黑河镇原本应该是兄弟乡镇,谁知黑河镇崛起得太快,风头盖过了老大哥城关镇,不知不觉中形成竞争态势。偏偏两个镇的党委书记都是老资格,互不认输,逐渐带动两个镇的干部互相不得劲。侯沧海是杨定和嫡系,在这一年里参与了与城关镇的明争暗斗,自然也对城关镇心怀淡淡恶感。
散会以后,侯沧海刚走到办公室,办公室电话铃声音响起,传来了老友周水平的声音:“快下来,我和建军等会过来,吃午饭。”
侯沧海、周水平和吴建军都是世安厂子弟,开裆裤朋友,从幼儿园开始,一直到高中毕业,三人都是同班同学。高考时,平时成绩一般的周水平如有神助,考上了山南政法大学,毕业后分到江州检察院;成绩最好的侯沧海在高考前仍然在钻研棋谱,只考上了江州师范学院,毕业后分到黑河镇政府;成绩最差的吴建军发挥正常,没有上专科线。他没有复读,而是选择了当兵。复员后分到了世安厂。
下班铃响,等到杨定和离开以后,侯沧海才下楼。刚走到院子就见到周水平和吴建军。世安厂子弟的个头普遍较高,三人之中吴建军的个子最矮,也跨过了一米七。他长着一个门板身材,脖子粗短,颇为彪悍。
三人来到黑河餐馆,老板童国立照例散烟。老板童国立出去后,吴建军就将包间门关上,道:“沧海,你手头有钱没有?我在厂里办了停薪留职,准备自己出来做事。”
侯沧海惊讶地道:“什么时候办的停薪留职?吴叔同意?”
“现在世安厂不是当年的世安厂,效益差,发不起工资,与其这样还不如出来自己搞,说不定还能闯出一条路。”吴建军尴尬地笑了笑,道,“我想自己做生意,但是差本钱,水平借给我五千,你手头有没有活钱?”
侯沧海自嘲道:“我的钱全部贡献给通信事业和交通事业,熊小梅刚出钱给我买了一部手机,存款见底啊。”
吴建军得知侯沧海面临的窘境,道:“我操,你比老子还穷。算了,我另外想办法,现在喝酒。”
等到杨兵来到餐馆时,三人早就喝开了。杨兵是典型的自来熟,很快就和吴建军打成一片,如同多年老友,互相敬酒。周水平是市检察院干部,相对含蓄一些,与杨兵只是略为寒暄。
吴建军唾液直飞地道:“想当年,我是第一个学自行车的,你们两个人都是我的徒弟,这一点你们要承认吧。”
世安厂处于深山,环境封闭,厂区水泥路又宽又直,自行车是最普遍的交通工具。很多小孩才会走路没多久,就学习骑自行车,连女孩子都会在宽阔道路上疯玩。
提起这事,侯沧海道:“不提这事还罢,提起这事我就冒火,当时我妹才五岁,被你带着骑28圈,把两个膝盖都摔出血了。我爸妈还认为是我带着水河骑车,把我打一顿。”
“侯水河后来骑自行车很牛,在世安厂运动会拿了女子自行车组第一名,这可是我的功劳。”吴建军又向杨兵介绍道,“小时候,我们三人天天都在一起玩,那时我们胸口挂着一把家门钥匙,放学就到厂区外小河里游泳,无师自通地学会狗刨式,还去挖附近农民的红薯、地瓜,掰玉米、向日葵,被土狗追了好多回。”
侯沧海道:“那个年代娱乐生活极度匮乏,看电影是最大的精神享受。当时我们最盼望的是放露天电影,只要放电影,就带着板凳去抢占好位置。放映员旁边的空位是我们必抢之地。为了抢位子,与其他大院的小朋友打架次数不少。冬天最冷的时候也看露天电影,大家穿大衣,提火炉,在露天坝围成一个个小圈子。工厂周围有一种类似煤炭的石头,我们叫炸石,炸石丢进火炉子里就要发出轰的一声,建军最喜欢做的事情是将悄悄将炸石放进火炉子里面。”
世安厂子弟们回忆起儿时生活,想起世安厂现状,很是惆怅。
喝罢酒,吴建军和周水平坐出租车离开黑河。
临走前,杨兵留下了吴建军的联系方式。
杨兵则和侯沧海一起回到黑河政府宿舍。杨兵进屋就不停抽鼻子,道:“我还是应该住在青树桥,这个屋里全是熊小梅的味道。”
侯沧海道:“那间房子我们都没有住过,少在这里和我鬼扯,明天把所有东西都搬过来。让你住在青树村,我始终觉得不对味。”
“我喜欢青树村,村干部对我都挺好,包青天家的炖鸡味道很霸道。”杨兵叹息一声,道,“梁园虽好不是久留之地,我休息得差不多了,久静思动,想到省城去,总得给自己找个事情做。”
“你想做什么行业?”
“没有想好,肯定能找到事情做。先到全何云那里住几天。”杨兵手里夹着一支烟,道,“你吃政治这碗饭,看起来威风,实际不好吃。比如这次涨洪水,稍有应对失误,你的前程就完了。小命被人捏着,这种日子实在没意思。我到省城探个路,等你不想在政府混了,我就算是你的开路先锋。”
“不说我的事。你在省城南州有没有想做的行业?”
“或许,我去当医疗代表,听说来钱快。明天出发到南州,为你也探探路。你这人就不是当官的性子,迟早要出来。”
杨兵性格原本开朗活泼,受到爱情契约打击后,开朗活泼向着随心所欲发展。在黑河住了一段时间,过了一段颇有滋味的田园生活,他又要开始远行,寻找属于自己的世界。
下午4点钟,侯沧海处理完手里的工作,到办公室跟杨定和请假,准备送杨兵到火车站。
杨定和喝了一口浓茶,道:“小杨要走了吗,怎么不多玩几天?”
侯沧海接过杨定和的杯子,帮书记续了水,道:“留不住他了,他要到省城找工作。”
杨定和道:“杨兵给黑河镇立了功。如果不是他恰好在值班,我们黑河镇就丢大脸了。你让陈汉杰开车将小杨送到车站。”
书记发了话,侯沧海也就不客气,叫上杨兵,提着行李,在院门口等车。
财政所许庆华正从院外回来,上楼时遇到陈汉杰,道:“老陈,我用车,到村里收钱。”
陈汉杰随口道:“杨兵要走,我送他到客车站。”
许庆华道:“杨兵是谁,为什么送他?”
陈汉杰这才意识到眼前之人是许大马棒,道:“杨书记安排的。你是太平洋警察——管得宽。”他不顾许庆华气得吹胡子,甩手走了。作为杨书记驾驶员,他只对杨书记负责,许大马棒这种小人,他想理睬就理睬,不想理睬就不理睬。
许庆华紧追几步来到楼下,看见侯沧海和杨兵一起上了车。他走进财政所就开始发牢骚:“黑河镇硬是怪,我这个正杆杆坐不了车,那个不晓得从哪里来的歪枝枝大模大样坐小车。”
财政所工作人员各做各的事情,没人理睬他。许庆华继续在办公室大声说怪话,财政所所长冯诺出现在大门,道:“许庆华,少说两句,杨书记安排人用车,还需要向你请示汇报。”
许庆华悻悻地道:“公家的车,外人可以坐,难道本镇干部不能坐?”
冯诺道:“我刚才在窗口看到小车启动。侯沧海是办公室副主任,安排小车理所当然,有意见直接给杨书记提出来,少在办公室污染空气。”
许庆华被堵了嘴,不再言语,回到自己办公室。
小车上,杨兵感慨地道:“看来沧海混得不错,我都沾了光,坐了一回小车。”
陈汉杰乐呵呵地道:“侯主任年龄不大,但是在黑河镇很有威信。大家提起他,都得竖大拇指。”
侯沧海道:“别捧我了,捧得越高,摔得越痛。”
陈汉杰用斩钉截铁的口气道:“侯主任是大学生,又会为人处事,绝对要当大官。我听杨书记的意思,准备近期把副字去掉,刘奋斗虽然拽,对侯主任还是没有意见的。”
侯沧海是党政办副主任,实际上主持办公室主任。他猜到可能最近就要将“副”字去掉,陈汉杰的说法从侧面证实的自己判断,还是觉得挺高兴。
在了客车站,分手时,侯沧海叮嘱道:“如果在省里不顺利,弹尽粮绝的时候,就回江州,我这里始终有你一张床。”
杨兵抽了抽鼻子,道:“你不要煽情好不好,我的鼻子都有点酸了。这次到省城我一定要混出点名堂,否则——”
侯沧海打断他的话,道:“否则个狗屁,能够混出名堂当然更好,混不出来就赶紧撤退。”
上车前,两人来了一个热烈拥抱。
侯沧海与杨兵分手后,坐着小车直奔黑河镇。行至江州师范学院时,侯沧海透过车窗发现了一个熟悉身影。等到小车开过以后,他说了一声:“陈师傅,停一下,我看到一个熟人。”
陈汉杰迅速将车靠在一边。
站在树下哭泣的是陈华。她双手捂着脸,双肩不停抽动。路过行人都用疑惑眼神看着她,又从她的身边走过。
陈华在大学毕业前夕毅然接受了冷家条件,用自己身体换了一个工作。侯沧海感叹鲜花总是插在牛粪上,同时也佩服陈华对自己的狠劲。此时,这个坚强女孩站在树下,独自哭泣。
“陈华,发生了什么事情。”
侯沧海招呼了三声,陈华这才放开了手。
放开手以后,陈华鼻涕眼泪糊了满脸的模样吓了侯沧海一跳。侯沧海赶紧拿出手机,道:“我给陈文军打电话。”陈华想说话,没有料到鼻涕在鼻尖起了一个大泡。她用手背将大泡擦掉,道:“不,不要给他打电话。”
一个女子如此失态,多半和感情生活有关。侯沧海道:“我送你回家?”
陈华不停摇头,道:“我不回家。”
陈华如此状态,自然不能将其丢在路边。侯沧海道:“有没有可去的地方?”陈华继续摇头。侯沧海闻到了一股浓烈酒味,皱了皱眉毛,道:“先到我宿舍。”这一次,陈华没有摇头,眼泪如断掉的自来水管道,不停往外冒水。
从校门处走过来学校几个老师。
侯沧海不想让老师们见到陈华现在的状态,用身体挡住陈华,道:“站在这里不是办法,你跟我走。”
陈华如木偶一样,跟随侯沧海上了小车。
小车回到镇里,没有开到办公室,而是直接来到家属院。
侯沧海和陈汉杰先下车。侯沧海打招呼道:“这是熊小梅同寝室的同学,遇到难事,这个状态丢在外面不行。”陈汉杰笑道:“侯主任放心,我不会乱说。”
走进楼道。陈华在前面扶着墙走,侯沧海跟在后面,不时搀扶一下。
“这是没有用过的毛巾,你到卫生间去擦擦。”进了屋,侯沧海在柜子里找了一条熊小梅买的新毛巾,递了过去。
陈华接过毛巾,也不打开,直接往脸上擦。
“今天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和陈文军有关?”
听到陈文军三个字,陈华“哇”地哭了出来,将毛巾扔在一边,上前抱紧侯沧海,道:“陈文军和我分手了。”
“到底怎么回事?”侯沧海被陈华抱住,觉得很不自在,手脚往下平放在大腿处,如军训时的立正姿势。
陈华说了这一句话以后,不再说话,只是不停地大哭。侯沧海感到丰满部位压在胸前,不由得呼吸急促。
陈华不停摇头,只是哭,不说话。她摇头之际,几根头发擦在侯沧海鼻孔上。侯沧海控制不住鼻孔的生理反应,打了一个喷嚏。这一个喷嚏引起连锁发应,喝了小半瓶白酒的陈华肠胃翻腾起来,“哇”地一口喷在了侯沧海脖子及下巴上。
从胃里吐出来的酒菜混合物极为难闻,熏得侯沧海差点也吐了出来。他见陈华醉得不行,只得将其拦腰抱起,半搂半抱地将其送到床上。
陈华酒精慢慢发作,呕吐之后,昏睡过去。
江州9月天气依然高热,她的衬衣扣子松掉一粒,露出一片雪白肌肤。这件衬衣是陈文军送的礼物,委托熊小梅悄悄买的,然后在吃饭时给了陈华一个意外的生日礼物。熊小梅为了这事还调侃过“别人的男朋友真好”,侯沧海记忆十分深刻。
侯沧海迎着满屋酒臭站在床边,望着沉睡的陈华不知如何处理。他想了一会,替陈华脱去鞋子,又用毛巾将其胸前呕吐物擦去。
将陈华基本擦干净以后,他冲进卫生间,打开冷水,将脖子、胸前、肩膀上的呕吐残渣冲洗干净。陈华是美女,可是美女醉酒后的呕吐物一样臭不可闻。
“陈文军,你搞什么名堂?陈华喝醉了酒,在路上被我遇上,在我家睡着了。你赶紧过来,把人带走。”侯沧海换上干净衣服后,拿了一条薄被单给陈华盖上,然后在客厅给陈文军打电话。
陈文军在电话里沉默了一会,道:“我和陈华分手了。”
侯沧海道:“前几天还好好的,为什么要分手。”
陈文军道:“这事一言难尽,是我对不起陈华。我不能过来接她,你好好照顾她。她是一个理智的女子,酒醒以后,应该没有大事。让她恨我吧,是我对不起她。”
侯沧海好奇心被勾了起来,道:“你有外遇了?还是找小姐被捉了?”
“照顾好陈华。见面后,我再给你说事情经过。”陈文军不想多谈,匆匆挂断电话。
睡在床上的陈华翻了个身,将盖在身上的薄床单扯下来,扔到一边。
这是一幅极具诱惑的画面,侯沧海感觉自己鼻血就要流出来了。出于对女友的忠诚,他关了寝室门,独自在卧室读书。
读书需心静,有陈华沉睡在旁,侯沧海难以心静。
杨兵住在宿舍只有短短几天,成功把寝室弄成了鸡窝。侯沧海甩开膀子,大搞清洁卫生,收出来两大桶垃圾。侯沧海将垃圾提到楼下倒掉,顺便在黑河场镇买了几个馒头和一包黑河豆豉。
回到家后,侯沧海到寝室门口看了看。陈华侧卧于床,弯曲如虾米,双手搂抱被单,两腿夹着被单,陷入熟睡状态,安静如婴儿。
侯沧海从内心深处同情为了生活顽强战斗却屡受挫折的陈华,总想为她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按照经验,喝了大酒以后,多半会想喝稀饭。在暑期,熊小梅作为家庭主妇充实了厨房,米、面、油、绿豆等一应俱全。侯沧海在厨房熬了一锅稀饭,又蒸上馒头,将黑河豆豉炒香。
晚上7点钟,侯沧海喝过稀饭,吃了馒头夹豆豉。他又到寝室门口看了一眼,陈华仰面而睡,头发散乱。
10点钟,侯沧海将《倚天屠龙记》放下。他再到寝室门口看了一眼,借着客厅灯光,能见到陈华睡得不错。
侯沧海睡在以前杨兵睡的床,在黑暗中想起了隔壁的美女,有些心动,腹中一团火苗涌动。他告诫自己道:“侯沧海,你已经有了熊小梅,绝对不能对其他女人动心。”这一夜,他做了一些混乱的梦。梦中,有陈华喝醉时的身影以及在树下哭泣的模样。
早上,太阳光射进了寝室,阳光照到陈华脸上,有些斑驳的光块。陈华用手挡住阳光,睁开眼睛。她环顾陌生环境,大吃了一惊,翻身坐起,迅速查看衣衫。
“我在哪里?”陈华脑子里只记得自己仰头喝酒的情景,至于以后是怎么一回事,她完全不记得。
这是一个男人宿舍。谁将自己弄了进来,又保持衣衫完好?
从毕业到现在的经历,陈华对男人彻底失望。她走出宿舍,见客厅没有人,又推开另一个寝室房门。一个男人穿着短裤睡在床上,短裤隆起帐篷,生机勃勃,十分了得。
陈华认出了床上所睡男子,脸上腾起一朵红霞,赶紧转身朝客厅走去。昨夜宿醉未醒,她走路不稳,踢到垃圾桶,发出“咣”的一声响。
响声将侯沧海从睡梦中惊醒。他睁开眼睛,看到站在客厅的陈华。刚翻身下床,他发现自己处于晨勃状态,经常下棋的灵敏头脑立刻意识到不对:“陈华应该是稀里糊涂起床,我的寝室门又没有关,这也就意味着晨勃走光了。”
这是一件糗事,不过陈华昨天也很糗,两件糗事同时发生,算扯平了吧。侯沧海穿上衣服,来到门口,道:“醒了吗?”
陈华吓了一跳,回头见到侯沧海,羞涩地道:“我怎么在这里?”
听了侯沧海的简要叙述,她不再羞怯,一股怒气勃然而发,道:“陈文军是懦夫,是个一心想要当官的混蛋。”
侯沧海道:“别急,坐下来喝口稀饭,慢慢说。”
“我早就觉察他这几天不对劲,昨天终于给我讲了真话。”说到这里,陈华情绪又激动起来。
陈华与冷小军在一起是为了留在江州,与陈文军在一起则是认真谈恋爱,没有料到,她的一片真心抵不过黄书记的官职。想到此,她又哽咽起来。
昨天那一幕又出现在脑海里:
听到陈文军最后决定以后,陈华扬手给了陈文军一个耳光,径直走出屋。
陈文军追到门口,拉住陈华手臂,道:“原谅我。”他给了自己一个耳光,打另一个耳光时停了下来。
陈华眼里泪光闪现,讽刺道:“为什么不继续打,是不是怕脸上留下印子?”
这句话正好说中了陈文军的心事。他松开拉住陈华的手臂,再道:“对不起。”
陈华走到楼下小卖部,顺手拿了一瓶酒,没有给钱就走了。楼下小卖部认识陈华,知道她是陈文军的女朋友。他只以为陈华急匆匆去上班,忘记给钱,同时又有点纳闷:上班时间,为什么买酒?
陈华脑子里一片混乱,最后几句对话不停在脑海中闪烁。她走了一段,扭开酒盖,仰头喝了一大口。这一口足有三分之一瓶酒。
酒精进入血液,陈华情绪变得极为低落,她带着酒意,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行走,习惯性来到江州师范学院。到了门口,她不愿意进校,沿着校门向东走,在一棵树下哭了起来。
以上是陈华能记得住的部分,后面就失去了记忆。
侯沧海道:“昨天你吐得一塌糊涂,胸口全是脏的,衣柜里有熊小梅衣服,你赶紧去洗个澡。”
陈华低头看胸口,只见胸口有大片污渍。她顿觉无比恶心,顾不得哭泣,跑到卫生间冲洗。如果没有发现这一块醉后污渍,她没有注意酒臭味道,此时只觉得一股股酸臭直逼大脑。进了卫生间,她脱下衣服,扭开热水笼头。热水从天而降,将伤心的陈华紧紧包裹在里面。
陈华与冷小兵的关系是一场交易,双方各取所需,分手后是解脱。她与陈文军的关系则不同,是自由恋爱。如今陈文军为了娶上副书记女儿,毅然分了手,这是插在她心口的一把尖刀。
陈华流出来的所有泪水都被热水冲走,流进了深不见底的下水道。泪水尽情流淌,带走了诸多无奈和悲伤。关掉热水时,情绪慢慢平静了。她来到镜前,凝视镜中人。经过热水洗浴以后,昨夜的宿醉没有留下任何痕迹,镜中人依然如此年轻漂亮,皮肤光洁,肌肤细腻。她对着镜子龇牙咧嘴,做了几个怪相,双手握紧拳头,道:“陈华,这是你最后一次为男人哭泣,你要记住了,永远不要再爱上任何男人,要将男人踩在脚下。”
调整了情绪,陈华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刚才急着进来冲洗,没有带换洗衣服。此时全身洗得干干净净,她不愿再穿那件充满晦气的衣服。
“侯沧海,麻烦给我找件衣服。”陈华拉开卫生间的门,站在门后,房门留了一条小缝。
侯沧海早就准备好了熊小梅留下的家居衣服,从小缝递进卫生间。陈华换衣服的时候,他又给陈文军打电话,道:“陈华酒醒了,没有大问题,你过来见面,还是和他通话。”
陈文军在电话里犹豫了片刻,道:“算了,不见为好,现在见了没有什么用处。找时间我和你见见面,这事前因后果在电话里说不清楚。”
放下电话,侯沧海在厨房将稀饭和包子重新热过,正在炒豆豉时,陈华出现在屋门。她吸了吸鼻子,道:“好香啊,我饿了。”
侯沧海回头,见到一段雪白腰身。陈华与熊小梅身高接近,熊小梅身材苗条匀称,陈华则更为丰腴,陈华穿上熊小梅的居家体恤,稍短了些,就如穿了露脐装。
“你坐着,我炒了豆豉,再把稀饭和包子端出来。”
“跟我客气什么,碗在哪里,我来舀稀饭。”
陈华说话时语调正常,甚至还有些欢快,这让侯沧海很诧异,回头看了一眼。
陈华迎着侯沧海目光,道:“酒也喝了,哭也哭了,我不能总是悲悲惨惨当祥林嫂。”
侯沧海道:“你很坚强啊,到底和陈文军怎么一回事。我刚才给他打了电话,他支支吾吾,没有说出所以然。”
陈华笑了笑,道:“还不是些破事。走吧,在饭桌上说。”
热腾腾的绿豆稀饭和包子,香喷喷的炒豆豉,让陈华略有食欲。她低头喝稀饭,很快就喝完了一碗。
“慢点喝,烫。”
“你是什么时候煮的稀饭?”
“昨天晚上,我还以为你会醒。所以煮了绿豆稀饭。结果,你睡到天亮才醒。”说到这里,侯沧海想起自己早上撑帐篷的糗样被瞧见,感觉挺尴尬。
陈华度过了最失控的一天,心情触地反击,逐渐走高。她拿着一个包子,恶狠狠咬了一口,道:“这事挺简单,陈文军被人瞧上了,市委办有个老女人充当中间人,将黄书记女儿介绍给陈文军。陈文军应该没有拒绝,当时就答应了,隔了几天才给我说。这事和辅导员牵线搭桥一个样,人啊人,充满劣根性。”
如果是在大学期间听到这种事情,侯沧海肯定会当场暴起,将陈文军视为懦夫和官迷。经过了镇政府历练,品尝到生活的无奈和艰辛,他能够理解陈文军。理解归理解,这种事情绝不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
“侯沧海,如果,我说的是如果,你遇到这事,会怎么处理和熊小梅的关系?我想听真话。”陈华直视着侯沧海眼睛,继续恶狠狠地吃包子。
侯沧海道:“在政府机关工作只是一个职业,我个人绝对不会拿一辈子的幸福去换取官位。领导现在是领导,迟早会调走,或者升官。而妻子,才能跟我过一辈子。”
陈华垂下目光,幽幽地道:“我没有熊小梅的福气!”
聊了几句话以后,气氛再次沉重起来。两人默默地吃过早饭,陈华放下碗,道:“我回去了,换件衣服上班。”
侯沧海道:“没事吧。”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生活总要继续。”陈华走到卫生间,将脏衣服拿了出来,塞进垃圾桶。
侯沧海站在门口,目送陈华离开。陈华走下楼梯后,回头笑了笑,道:“谢谢你,侯沧海。”她的笑容有一种绝然之色,还带着淡淡的凄凉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