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下午,青树村包青天书记来到办公室。包青天真名叫包大海,是一个很有气魄的人。他担任多年村支部书记,由于办事公道,得了一个绰号叫包青天。
“侯主任,你要到青树村驻村?”包青天声音很大,进门就直截了当地发问。
“杨主任最近身体不太好,走路困难,所以由我来驻村。”侯沧海赶紧给包青天倒了水,又发了一支烟。
包青天坐了下来,道:“以前杨主任当驻村组长,杜灵蕴是组员。现在是你当驻村组长,还是杜灵蕴当组员。晚上有空没有,青树村请你们两个吃顿饭。”
周末没有公事,侯沧海原本准备下班以后到秦阳与女友会面。但是与包青天的晚餐非常重要,绝对不能拒绝,否则会给青树村两委会一班人留下不良印象,后患极大。
侯沧海满口答应了包青天。在前往黑河张氏腊排骨总店前,他给女友发了汉显信息:晚上有事耽误,明天到秦阳。
熊小梅天天计算着时间,希望早日能和侯沧海相见,接到传呼机信息之后,既失望,又伤心,吃罢晚饭,无心看电视,关了房门,拿了本琼瑶的书随意翻看。书中的爱情故事在几年前曾经深深地打动过她,今年在房间里重新阅读,每个字都认得,就是难以进入脑中。
她决心给侯沧海买一个汉显传呼机。如今自己有个传呼机,所以侯沧海总是能联系到自己。侯沧海没有传呼机,没有手机,只要不在办公室里,自己根本无法找到他,就如风筝断了线,无影无踪,这种感觉非常不好。
坐了一会儿,她放下书,到外面溜达。
大部分星期五晚上,熊小梅都要出去和侯沧海相会,熊恒远和杨中芳对此心知肚明,装作不知道。今天熊小梅出去以后,夫妻俩坐在沙发上议论。
“侯沧海来了?”熊恒远发问。
杨中芳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电子钟,道:“应该不是,侯沧海来到秦阳一般在9点钟左右,往常二妹都是8点半钟才出去,现在太早了。老头,既然二妹铁了心要和侯沧海耍朋友,干脆让他进屋,住客厅。”
熊恒远头摇得如拨浪鼓,道:“我们不能妥协,妥协以后,他们会得寸进尺。”
杨中芳道:“侯沧海住宾馆,小梅肯定要去,如果被公安抓了,两人工作都要除脱。让他们进屋,在我们眼皮下面,反而做不了什么。”
熊恒远犟着脑袋道:“要住进来,得侯沧海来求我们,现在搞反了,居然是我们去求他,没有这出戏!”
杨中芳对固执了一辈子的老伴没有太多好办法,叹了口气,回到寝室,躺在床上。
在楼下公共电话亭,熊小梅打了陈华传呼号,等了不到三分钟,电话回过来了。
“听说,你和陈文军有那个意思了。”
“嗯。以前我认识陈文军,对他没有感觉。客观地说,他进入市委机关以后,进步很大,比起大学时代完全如变了一个人,办事老练,很沉稳。侯沧海变化也很大,以前天天练拳和下棋,如今知道追求进步,写得一篇好文章。”
“你别提他了,原本今天要到秦阳,结果又有事耽误。”
“你要理解侯沧海,他要在单位干出成绩,必须得花时间,鱼和熊掌不能兼得。我如果找到侯沧海这种老公,就很知足。你要相信我的眼光,侯沧海肯定会干出一番事业。你辛辛苦苦培养了侯沧海,临到要丰收了,千万要坚持住。少抱怨,多支持,耐心等他成长。否则让其他女人摘了桃子,你哭都来不及。”
“女人的青春有几年,等他成了气候,我都老了。”
两个闺蜜在电话里聊了十来分钟,放下电话,熊小梅心气顺了,在外面转了一圈,开始担心侯沧海喝酒太多伤了身体。苦于侯沧海没有传呼或手机,想叮嘱也没有办法。前些天学校恰好发了一笔近两千块钱的课时费,她做出决定:“算了,不买传呼机了。明天给侯沧海直接买一部手机,免得到时联系不上,干着急。”
熊小梅想着给侯沧海买手机时,侯沧海正在陪青树村两委一班人在黑河街道上喝酒。党政办侯沧海和杜灵蕴组成了一个驻村组,以侯沧海为组长,杜灵蕴为组员,算是最年轻的驻村组。侯沧海为了取得村干部信任,放开肚皮喝酒,碰杯,划拳,场面热闹得紧。
喝酒到10点才结束,侯沧海豪放过度,现场直播,吐得稀里哗啦。
侯沧海醉得大吐,村里干部都很高兴,觉得侯沧海耿直,能跟村干部打成一片。
杜灵蕴挽着侯沧海朝镇政府走去。这只是一条不足半里的小道,侯沧海弯着腰在路边吐了五次。来到接近镇政府的路口时,侯沧海直起腰,道:“终于吐完了。”
杜灵蕴关心地道:“我再给你买盒牛奶,保护肠胃。”
侯沧海摆了摆手,道:“不用,酒精差不多都吐完了。我们去打一辆出租车,你回家,我去客车站。”
杜灵蕴大吃一惊,抓住侯沧海胳膊,道:“你不能到秦阳,太晚了,明天走吧。”
侯沧海道:“晚上11点有一班过路车经过秦阳,我搭那班车,差不多1点钟我就能到家。你放心,酒精没有进身体,都被我吐出去了。全靠你饭前给我的那瓶奶,在胃里形成保护膜,否则酒精肯定进入身体。”
杜灵蕴等来一辆出租车,将侯沧海送到长途客车上,然后再回家。她一直替侯沧海担心,担心他喝多了,坐长途客车出事。
侯沧海尽管大吐特吐,毕竟还有许多酒精进入身体,上了长途客车时连惯常的“白日梦”都没有做,直接进入睡眠状态。长途客车慢悠悠地翻过了巴岳山,又沿着滨江路走了十几里,终于到达了灯火依然辉煌的秦阳。
侯沧海身体里的生物钟发挥了神奇作用,当长途客车开进了秦阳以后,生物钟就在身体里发出了醒来的号令。
侯沧海睁开眼睛时,恰好就看到长途客车进入秦阳车站。走出车站,他长长地吐了一口酒气,顺手摸了摸衣袋,手突然僵住,往常放钱包的地方居然空空荡荡。
钱包到哪里去了?
有两种可能性,第一是掉在车上,第二是在黑河镇吃晚饭时丢失。
侯沧海当即返回到长途客车站。长途客车居然还没有开走,司机站在车边抽烟。
继续乘车的旅客都在睡觉,侯沧海的位置还空着。他前后左右搜了一遍,没有钱包踪影。他垂头丧气下了车,对司机道:“没有找到。”
“这种长途车没有小偷,如果掉到车上,有可能被其他乘客捡走了。你身上酒味重,是不是上前车喝了酒。乘长途车,千万别喝酒。我再帮你问问。”司机到车上问了几遍,所有旅客都继续睡觉,没人答理。
侯沧海对这个结果也有准备,如果钱包掉到车上被人捡到,捡到钱包的人绝对准备私吞,否则早就上交驾驶员了。
钱包丢失,没有身份证,没有钱,这就意味着住不进宾馆。半夜时分,下象棋的茶馆大门紧闭,没有办法通过赌棋赢钱。夜风吹来,孤独的侯沧海在秦阳漫无目的地行走。他有两次差一点遇到联防队员。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及时躲藏起来,没有与联防人员碰面。
这样走下去不是办法,侯沧海突然灵光一闪:“铁江厂子弟校如今空着,可以到旧教室睡觉。”
铁江厂如今接近破产,生产难以为继,厂区破败,保卫人员形同虚设,侯沧海大摇大摆走进厂区。经过家属区大门时,他再次灵光闪现:我没有及时到秦阳,熊小梅肯定很生气。我如果爬窗而入,肯定会给她惊喜。
有了这个想法,侯沧海浑身如打了鸡血一般,一扫酒后萎靡。他来到熊小梅所住楼房,顺着铁水管往上爬。他的动作灵巧如猿猴,快速爬上四楼。他伸手搭住小梅家窗台,身子在空中来了一个猿跃,从铁水管来到窗台下面。
从窗台伸出头,借着月光能看到睡在床上的熊小梅。他坐在窗台上脱下鞋子,穿着袜子踩到地板上。
轻手轻脚来到床边,他伸手先捂住熊小梅嘴巴,轻轻摇动,道:“不要闹,是我。”
熊小梅在睡梦中被惊醒,下意识叫了起来。她感到嘴巴被捂住,双手抓住手,拼命想要推开。
“别闹,是我。”
听到熟悉声音,借着淡淡的月光,熊小梅这才认出床前人正是自己的男友。侯沧海松开了手,道:“我才到。”熊小梅在睡梦中被惊醒,脑袋不是太清醒,道:“你是怎么上来的?”侯沧海指了指窗,道:“顺着铁管爬上来的,这根铁管是安全大隐患,我轻而易举就爬上来了。”
熊小梅望了望窗台,忽然伸出手狠劲地掐侯沧海胳膊,道:“你又爬窗子,四楼,有十米高,摔下去怎么办?”
手指掐胳膊真的很疼,侯沧海正在往回抽,熊小梅低声道:“不准动,必须让我掐。”
侯沧海疼得龇牙咧嘴,还是挺住不动。又被掐了一会,他疼得受不了,干脆蹬掉鞋子,跳上床。
“你才爬墙上来,脏死了,等一下,我给你端盆水,你要先洗洗。”说到这里,熊小梅似乎意识到问题,大张着嘴巴,“天啊,我爸妈都在旁边睡觉,你居然爬上来,狗胆包天。”
“不是狗胆包天,是色胆包天。”侯沧海顾不得温文尔雅,热烈拥抱女友。
“喝了酒,这么晚,太危险了,你以后不能这样做。”熊小梅压低声音抱怨道。
“我想你了,所以来了,这个理由强大到足够克服所有困难。”这是一句真话,侯沧海躲住在女友房间,确实是幸福之事。
熊小梅闻得浓烈酒味以及汗水味道,道:“我给你打盆水,你洗一洗。坐一会,不要发出声音,被我爸发现不得了,你又得顺着水管往下爬。”
熊小梅拉开门闩,轻手轻脚到了卫生间,拿了毛巾,端了盆冷水,回到寝室。重新拴上门闩后,她靠在门背后,不停地拍打胸口。
下班时得知男友因事耽误不来秦阳,这让熊小梅颇为生气和失望。此时男友爬窗户进屋,让所有不快都随风而逝。男友脱掉衣衫,露出健康的男性躯体,一股亲情的温暖汇集在心里。
“亲爱的,是冷水,你要忍住啊。”
“不怕,我长期都是用冷水洗澡。”
熊小梅将湿透的毛巾扭干,小心地擦拭着男友后背。皎洁月光下,侯沧海就如一尊石雕,很有力量感。一般情况下,女人都不会觉得男性身体赏心悦目,但是熊小梅觉得侯沧海身体很健美,这是客观评价。
隔壁住着父母,在危险环境下两人又有了在大学操场边石保坎上的热情。熊小梅产生了强烈的悬浮感,总觉得身体浮在半空中,晃晃悠悠,感到人生有别样的幸福感。
天刚蒙蒙亮时,熊小梅睁开眼睛,忽然听到枕边传来呼噜声,吓了一大跳,赶紧用手捂住侯沧海嘴巴,道:“醒醒,天亮了。”侯沧海睁开眼睛,道:“天亮了啊,这么快,我刚闭眼就天亮了。昨晚怎么样,我表现得好吧。”熊小梅笑道:“比冷小兵十一秒强。”
屋外传来电视声音,还有熊恒远和杨中芳的说话声音。听到声音,熊小梅紧张地道:“我爸妈等会要买菜,等他们买菜时,你赶紧溜出去。”
两人穿好衣服,静等着父母出去买菜。
结果,屋外始终有电视声和父母的说话声。到了10点钟,他们还没有如往常那样外出买菜。熊小梅终于等不及了,道:“我要出去露面,否则他们就要来敲门。而且,我想解手了。”
侯沧海脸现难受之色,道:“我也想小便,憋得难受,我先从窗口下楼。”他走到窗前,却发现有两个老年人站在窗前树下,手抚着树在扭动身体。无法从窗口爬下,他又想出一个法子,道:“你去弄一个矿泉水瓶子,我在瓶子里面放水。”
客厅,父母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一点都没有外出的迹象。熊小梅在客厅夸张地打哈欠,道:“你们不买菜。”
“昨天下午到菜市场买了便宜货,买得多,今天不用买了。”杨中芳道,“昨天熬夜了?怎么这么晚才起来,脸色也不好。”
“没事,昨晚看书看晚了。”
熊小梅到卫生间方便以后,四处寻找矿泉水瓶子。家中生活不富裕,让熊家夫妻养成了节俭习惯,家中很少喝矿泉水,偶尔有个瓶子也尽量废物利用。她想着男友涨着尿也不是回事,准备到楼下服务社买一瓶矿泉水。刚出门时,熊恒远道:“你到哪里去?”他以为二妹又要外出和侯沧海约会,满脸不高兴。
熊小梅早有对策,道:“买卫生巾。”
杨中芳起身,准备将洗好的衣服送到女儿房间。
熊小梅吓了一跳,赶紧接过洗净晒干的衣服,回到里屋。侯沧海如会隐身术一般,消失在屋内。熊小梅拉衣柜,看床底,都没有找到人。她走到窗前,伸出脑袋朝外望。侯沧海神色自若地坐在窗台上,正朝着女友得意地笑。
熊小梅吓得脸色煞白,压低声音道:“快进来,危险。”
侯沧海灵巧地又从窗台爬了回来,道:“衣柜太憋闷,我不可能一直藏在里面。赶紧找个矿泉水瓶子,我内急。”他伸头朝下面看了一眼,树下还站着一个老人。
熊小梅一路小跑下楼,买了卫生巾、矿泉水和饼干,又三步并作两步,回到四楼。杨中芳在客厅扫地,熊恒远在碾蒜,熊小梅装作若无其事地道:“我身体不舒服,还要睡一会。”她进门以后,将门关紧。
女孩月经期间身体不舒服是常事,熊恒远和杨中芳不疑有他,继续在客厅平静地忙碌。
侯沧海喝完矿泉水,又利用空矿泉水瓶子放了水,如吃了人参果一般舒服。
经过昨夜疯狂,两人变得很平静,站在窗前倾诉总也说不够的情话。窗前有几株高大的香樟树,树梢正在四楼顶,从窗口望出去,恰好能看到在阳光下绿得亮眼的树叶。
屋外传来敲门声,杨中芳在外面道:“二妹,我给你端了稀饭,例假来了,不吃饭更不行。”
侯沧海听到外面说话声,轻车熟路地爬到窗外。他坐到窗台上,又转身将窗帘拉紧,有效地躲藏起来。尽管窗台离地超过十米,他没有丝毫害怕,坐在窗台看风景。
侯沧海坐在窗台上仔细听屋里动静。这时,隔壁房间有一个中年人翻到窗台上。此人看到了坐在窗台上的侯沧海,愣了愣神,道:“你是谁?”
侯沧海将手伸到嘴边,做了一个嘘的动作,压低声音道:“我是二妹的男朋友。”
来者站在窗台上,递了一支烟过去,也低声道:“我是隔壁老康,看着二妹长大的,抽一支。熊恒远脾气有点恶啊。”
侯沧海顿时喜欢上此人,道:“是啊,所以我躲在这里。”
阳光照射下,老康脸色蜡黄,连眼珠子都有黄色,黄得让人心惊。
在屋里,熊小梅接过稀饭后,当着母亲的面喝了两口。杨中芳道:“我记得你以前不痛经,这次怎么回事?你别把窗子关这么紧,屋子要通风,空气不好,身体更不舒服。”
熊小梅赶到杨中芳之前,将窗户拉开。
窗外,老康仰头看着太阳,语调平静地道:“我脸色很黄,是不是很吓人?不用怕,不会传染。我是肝癌,晚期,活不了几天了。你看我肚子,是肝腹水,差点把肚子都涨爆了。”
侯沧海这才注意到老康肚子很大。
杨中芳出门后,熊小梅关上卧室房门,拉开窗,将脑袋伸出去。她看到老康,吓了一跳,道:“康叔,你怎么在这里?”
老康神色十分平静,道:“二妹,你男朋友很不错,有胆色,为人好。人生百年,过得很快,能享福就享福,不要委屈自己。你们好好过,我走了。”
他扶着墙站起来,小心翼翼将双手伸进皮带里。
熊小梅没有理解老康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侯沧海却看得很明白,站起来,试图去抓老康。
老康躲了一下,避开侯沧海抓过来的手,道:“我活着没有意思,止痛药都吃不起,痛得死去活来。你们要多赚钱,没钱的日子太难过了。”他看着侯沧海就要跨过窗台,如跳水一般,头朝下,毅然从四楼跳了下去。
四楼外面有一些绿化带,有花有土,在靠近房屋一侧是硬化的水沟。老康将手插进皮带,对着水沟摔下,确实不想活了。
“砰”的一声闷响,老康的世界结束了。
响声沉闷,又在大楼背后,没有引起人们注意。康叔跳楼之后,绿树照样在风中摇晃,小鸟依然欢乐歌唱,风儿穿过林梢,摇动了三楼风铃,发现叮当的轻脆响声。
侯沧海反应十分迅速,伸手抓住铁管,嗖嗖几下就滑下四楼。他站在老康摔落处,看了几眼,朝上面摆摆手。
熊小梅失魂落魄地打开了房门,对父母道:“康叔跳楼了,就在刚才。”
熊恒远和杨中芳冲进卧室,站在窗口,看见了掉落在水沟处的老康。
侯沧海在楼下看过现场,确认老康无法生还,在香樟树下停留几秒,悄悄远离了现场。熊恒远的视线被香樟树叶遮档,没有看见树下的侯沧海。
熊家和康家在一起生活了多年,感情极深,熊恒远和杨中芳跑到隔壁家时,温丽坐在客厅看电视,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熊恒远站在门口,停下脚步,道:“温丽,你要冷静啊,老康刚刚跳楼了。”
头发花白的温丽道:“什么啊?”
杨中芳道:“老康跳楼了。”
温丽目光呆滞,道:“跳楼了,不可能吧。”她转身朝窗边走去,伸头望着楼下,看了一会儿,双手蒙住脸,剧烈抽搐起来。
熊小梅跟在父母身后,被温阿姨的表情和抽搐震得失去了思维。以往曾经进过厂宣传队的漂亮阿姨如今被贫困彻底打垮,这在精神上对熊小梅的冲击甚至能和康叔跳楼一样。
四人跑到楼下。熊恒远看见老康扭曲身体,怒火中烧,随手拿了根丢在地上的棍子朝厂部走去。侯沧海一直躲在远处,悄悄跟了过去。虽然这位岳父一点不待见自己,在关键时刻,他这位未来的女婿还是准备保护脾气暴躁的岳父大人。
狂怒的熊恒远拿着铁棒冲进了厂办,看见一辆小车就用木棒狠命砸。他是钳工出身,手臂力量大,木棒砸在汽车上,发出砰砰响声。
两个厂区保卫闻声而出,一个相识的白发保卫拿着胶棒,道:“熊恒远,你发疯了,住手。”
熊恒远愤怒地道:“工人们吃不起肉,看不起病,当官的还要坐豪车。”
一个保卫企图阻止熊恒远,还未近身,看到一条大棒扫了过来,吓得趴在地上,这才躲过大棒。
白发保卫吼道:“熊恒远,你想坐牢啊。”
熊恒远仍然用力敲打汽车,响声惊动了办公楼的人,很多脑袋都从窗口伸了出来。办公室工作人员见到厂长的车被砸了,吓得赶紧从办公室跑出来。
保卫科在底楼,厂长车被砸了,科里坐着的三人也跑了出来。
五个人有的提椅子,有的拿胶棒,把打红眼的熊恒远围在里面。熊恒远格外强悍,一条棍将五人逼住,近不得身,他发出阵阵怒吼:“康湘河得了病,没有钱治病,刚刚跳楼了,你们几人还在这里坐好车,还有没有良心,没有我们这些工人,你们吃个锤子。”
听说康湘河跳楼,几人惊住了,不由得退开几步。
厂办主任付红见到厂长新座驾受损严重,骂道:“李富贵,你平时牛皮哄哄,五个人弄不住一个。”
保卫科科长李富贵来到付红跟前,脸色凝重地道:“康湘河跳楼,死了。康湘河得了癌症,一直没有报账,这事影响大,要惹麻烦。”
付红意识到问题严重性,嘴巴却没有软,道:“一码归一码,厂里经营困难,大家都没有钱,又不是针对康湘河。你赶紧把这人弄到科里,让他情绪稳定下来,再说下一步的事情。砸了厂长的车,损坏公家财产,送到派出所都可以拘了。”
李富贵见已经有人在办公室外面围观,知道久拖下去更不好收拾,就回到小车旁边,对熊恒远道:“老熊,何必这么大火气,有什么事情到保卫科去说。没事,大家喝杯茶。”
熊恒远冷笑道:“李富贵,你这个狗腿子,想把我骗到保卫科,没门,今天就在这里给工人们一个交代。”
“老熊,你这是让我难做。”李富贵给几个手下使了眼色,亲自拿起一把椅子,将熊恒远的木棍架住。大家一拥而上,将熊恒远按倒在地。
侯沧海一直在冷眼旁观,见熊恒远被扑倒后,立刻出手。他直奔李富贵而去,上前就给了其一个鞭腿,狠狠踢在李富贵身上。
李富贵是退休军人,身强力壮,与冷小兵那种文弱书生不可同日而语。他被踢中后退了两步,撞到另一个保卫身上,稳住了身形,没有摔倒。李富贵认识熊恒远,大家都是一个厂里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没有下狠手。此时被一个陌生年轻人攻击,他大怒道:“你是谁,敢打我。”他抡起巴掌就扇了过去。
对方是工厂保卫科,侯沧海非常冷静地掌握着打斗火候。他抓住扇过来的手掌,来了一个漂亮背摔,将李富贵摔倒在地上。李富贵尽管身体强壮,毕竟是接近四十岁的人了,被摔倒在地上后,只觉得天上满是不停旋转的星星。
摔倒李富贵后,侯沧海又上前拉住另一个保卫科干部的衣领,抡圆了朝外扔出去。这位保卫科干部长得瘦小,猝不及防之下,被扔出去六七米,滚倒在地上。
熊恒远挣脱另外三人的压制,站了起来。
转眼间形势发生了剧变,五对一的局面变成了三对二,熊恒远和侯沧海顿时占了上风,将三个保卫科的干部打得狼狈不堪。
一大批工人拥进厂区办公室。
这些年来,工厂效益一天天下滑,到了破产边缘。工厂里流传着厂领导各种致富传闻,这些传闻被编得有鼻子有眼,成为工人们茶余饭后的重要谈资。生活中的困境加上各种或真或假的传言,让大部分工人都积累了一肚子火气,老康跳楼成为众人发泄怒火的导火绳,愤怒的工人们拥进办公楼,砸烂玻璃和办公用品,将几个厂领导全部围在小会议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