汐汀只觉得痛,前所未有的痛。
模模糊糊之中,仿佛还隐隐感觉得到有什么东西正一点一点的从身体里流逝。是什么呢?她在昏迷的梦中努力地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只有痛才是最明显的,那种仿佛身心抽离的痛,疼得她身体一阵阵的痉挛。然而究竟是梦,还是现实?这样迷离的感觉,混合着这样真实的疼痛,她完全分不清。
皇帝一脸苍白的坐在床边,明黄色的龙袍只是披在身上,都还未来得及穿好。那只沾染了血迹的大手,一直还紧紧握着她同样被染得鲜红的手。
那样怵目惊心的颜色,看在眼里,刺痛的不仅是眼睛。
耳边不停传来请罪声,他皱起了眉头,看向床上昏迷不醒的人儿,忽然往地上跪着的太医身上踹了一脚,声音不用刻意压制,已经是低沉暗哑:“滚!”
太医战战兢兢起身来,刚走出两步,却忽然又听到他的声音:“在外面候着,不准离开。”
所有人都出去了,只剩他和依旧昏迷的她。他只是看着她的脸怔怔的出神,过了好久才移开目光,转向两只紧握在一起同样沾满鲜血的手。
那是,他们的孩子,他们共同的孩子。如今,只留下了手上那一抹红,孩子,却永远的消失了。它还那么小,甚至都尚未成形,就那样,生生的被剥离了生命。
皇帝忍不住眼眶泛起红来,却突然听见外面传来的敲门声,迅速演示了一下自己的狼狈,看向走进来的高平。
高平轻声走过来,在他耳边说了两句什么,皇帝“唰”的变了脸色,沉声道:“今天有哪些人来过沁荷宫?”
高平照实道:“除了皇后娘娘,淑妃娘娘和林婕妤,其他的小主和娘娘都曾经来过。”
皇帝紧紧攥着自己的拳头,咬着牙不让自己发火,却还是被怒火冲得青筋毕现:“那香囊上可有什么特别的线索?”
高平摇了摇头:“看样子不像是宫里的东西。”
皇帝忽然冷笑起来:“好,真是好极了。想不到这群人中,竟然也有这般心机的人!高平,这件事情朕就交给你来全全查办,宫中就这么十数个嫔妃,朕就不信还查不出个所以然了。”
高平跟了他多年,自然看得出他此刻有多愤怒,忙点头:“是,奴才这久下去开始清查。只要是经过人手的东西,总会有蛛丝马迹的。况且,那香囊里的药材都极为贵重,虽说药性强,却又不会伤人身体,不是一般人能搞到手的。奴才相信,一定很快能给皇上一个交代。”
皇帝只是淡淡点了点头,再看向汐汀时,原本冰冷的目光瞬间柔和了下来。他突然开始后悔,为什么要将她接进宫来,让原本单纯倔强的她,卷进这种后宫争斗的是是非非?
是夜,皇宫西侧的长云殿,原本一片漆黑的院内忽然闪进一抹单薄瘦削的身影,紧紧罩在一件斗篷之中,一阵左顾右盼之后,悄悄推门走进了殿内。
几乎是刚一进门,身后就立刻传来了男子强势的压迫气息,不由分说的已经将她的两片红唇紧紧堵住,几近痴缠。
女子沉迷在这种偷欢的激情中,即使黑暗中看不见那个人的脸,可是单凭这股气息,除了他,不作第二人选。她在他的气息中沉迷,在他挑/逗似的唇下几近晕厥!
她当真以为自己就快断气的时候,他才放开了她。她尚处于迷糊的状态,耳边却突然传来他邪魅的声音:“小月儿,事情办好了吗?”
她迷乱的点了点头,在黑暗中努力想看清他的脸,无奈却什么都看不到,便试探性的伸出手去想要触摸他。
他一把握住她的手,低声道:“到底怎么样了?”声音中带着一丝急迫。
她唯恐他生气,忙道:“我听你的,趁大家不注意的时候将那个香囊放进了她座椅下的垫子里。方才已经传来了消息,说是孩子已经没了,现在太医院的太医还一直守在那里,不敢离开。”
“那她呢?”他在黑暗中紧紧皱着眉头。
女子愣了愣,方才道:“你是说绾婕妤?听说她只是昏迷,没什么大碍。”
男子的手忽然抚上她白皙柔滑的脖子,沉着声音道:“小月儿,我又没有告诉过你,你的脖子很美……”他低低的声音仿佛叹息一般,砸在她的心上,接着又轻轻在她的脖子上啃咬起来。
她有些意乱神迷,紧紧拥着他。然而,放在还在她脖子上流连的手瞬间收紧,卡得她完全透不过气来。她震惊的瞪大了眼睛,想在黑暗中捕捉他的神情,却一无所获,只能徒劳的唤着他:“轩……”
宁承轩忽然松开了手,一丝邪魅的笑意浮上俊美的脸庞,轻轻拍了拍她吓得惨白的脸,柔声道:“小月儿,我不想让自己的手在你美丽的脖子上留下什么痕迹,所以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什么‘绾婕妤’,我会不高兴的,知道吗?”
她吓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慌乱的点着头,猜不透他心中所想。
“行了,时间不早了,你该回去了,如果天亮了,被人看见就不好了。”他忽然又低声笑了起来,暧昧的语气仿佛先前的事情都未发生过,她依然可以偎在他怀中撒娇一般。
女子茫然无措的走向门口,在就要打开门的那一瞬间,忽然又回过头来看他,低声道:“轩,你会带我离开么?你会带我出宫么?”
宁承轩嗤笑起来:“小月儿,你可是皇上的宝林呀,我带你出宫,岂不是将我们俩都置于死地?”
晨光渐亮,女子惨白的容颜逐渐的能够看清一点点。他依旧是冷笑,而她——进宫一年半的关宝林,在努力半天之后,终于也只能向他挤出一个笑,然后乖乖的转身离去。
宁承轩看着她离开,抬头望向渐渐发亮的天空,眼中却净是寒凉。
阮汐汀,你不能怪我不择手段,我说过,你是我的,你就只能是我的。我曾指天发誓要将你夺回来,便一定会做到!
第二天一早,皇帝取消了早朝,没有露过面。所有官员都是万分惊讶的,只有宁承轩嘴角噙着冷笑,冷眼看着这一切。
当后宫之中的消息传过来,说是新晋封的绾婕妤流产,而皇上龙颜大怒,定要揪出凶手,满朝人皆震惊。
宁承轩不经意间一瞥,便看到林国忠那张惨白的脸,顿时觉得更是好笑。这个老奸巨猾的东西,想必还以为这件事情是他两个宝贝女儿做下的吧!他不动声色的转过身,拂袖离开了皇宫。
皇帝罢了朝,一直守在汐汀身边,纵然自己亦是伤心难熬,疲累不堪,却还是不肯合一下眼睛,只是想要等着她醒过来。
此事早已在昨夜传太医的时候便被整个后宫知晓了,于是陆陆续续不断地有妃嫔来想要探望,却都无一例外被挡了回去。皇帝偶尔会听见外间传来的说话声,却只是让他更加头痛欲裂,只是看着她苍白如纸的脸色,才硬生生的将那股怒火压了回去。
太医不时会过来看看,给的答案却都是没有大碍,很快就会醒过来。他却只觉得那是宽慰他的言辞,她的脸色明明那么苍白,怎么可能没事?万一,万一她就这样,睡着不肯起来了,那怎么办?
他完全没办法克制住自己的胡思乱想,直到看着她缓缓睁开眼睛,他尚且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汐汀感觉自己的身子很轻,仿佛前所未有的轻,全身也毫无力气。她看着他呆呆的坐在床边,看着自己一动不动,忽然觉得很难受,想要伸手去拉他,却惊觉自己根本使不上力气。只能虚弱的唤了一声:“承宇……”
他这才恍然回过神来,才发现她是真的醒了过来,忙紧紧握住她的手:“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皱紧了眉头看着他:“痛,浑身都痛……”怔了怔,她才忽然意识到什么,下意识的抚上自己的腹部,还是之前那样平坦,可是她能感觉得到,已经不是之前的样子了。
什么都不一样了,他的眼神不一样,身体的感觉也不一样了。
她恍惚想起自己昏迷之前的,曾经看到自己满手的鲜血,还有那种不断有东西在流逝的感觉……她努力看向自己的手,没有血,干干净净的样子。而身体内,也没有那种流逝的感觉了。
她终于想起了什么,明白了什么,看向他的眼睛里忽然就溢满了泪水:“孩子呢?”
皇帝只是颓然的看着她,缓缓摇了摇头。
汐汀张着嘴看着他,眼泪克制不住的往下落,她终于知道是什么东西从体内流逝了。那是孩子,是那个孩子!她不肯相信这个事实,缓缓摇着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不停流泪。
皇帝看着她,终于再也克制不住,一把将她拥进怀中,用下颚摩挲着她的头顶,作着无声的安慰。
她埋在他怀中嚎啕大哭:“对不起,对不起……”
她竟然还说对不起!明明就是他的错,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错!皇帝的心仿佛被荆棘狠狠的刺着,密密麻麻的伤痛让他透不过气来,只能紧紧抱着她,低声道:“不是你的错,你没有错……”
汐汀只是一味的哭,毫无保留的哭,哭道喉咙沙哑,却还是一直哭。
如果眼泪流干了,能换回那个孩子吗?那个她亏欠了这么多的孩子,她还能再重新拥有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