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友谊转入地下2
跑道上，正在进行男女混合的800米接力赛，大概是自由组合吧，包子扬的下一棒是梁刻铭。
他有些黯然地看着这一幕。
包子扬跑得不慢，就是有些难看，姿势奇特——跟梁刻铭的蛙泳有得拼。他们相应的对手是陈霆越和夏樱。
陈霆越不但跑得快，而且动作矫健，身上簇新的名牌运动服更是扎眼。他下一棒的夏樱接过棒子后开始跑，陈霆越没有停下来，而是跟在她旁边继续跑，像护航一样。
同学们哇哇叫着，陈霆越还朝观众席上挥手致意。
包子扬也跑到了交接点，棒子递给梁刻铭，梁刻铭跑了几步后听见一阵狂喊，回头看去，只见包子扬也跟着她跑……晕！
“你干吗呀？”梁刻铭真想一脚把他踢到球门里去。
看台上已经笑得东倒西歪，包子扬一语不发，低着头拼命跑，有什么液体打到梁刻铭下巴上，她摸了一把。
在陈霆越的带跑下，夏樱到达了终点，四个人拥抱欢呼。
包子扬竟然比最后一棒的梁刻铭先到，一屁股坐在地上，然后顺势躺倒，喘着粗气，面容扭曲，满脸是汗。
也许是错觉，可是梁刻铭觉得，那副样子，正好掩饰了某种难过。
一块毛巾砸到脸上，包子扬刚拿开，就看到一瓶矿泉水迎面飞来，吓得“哇”地叫出来。
“你跑挺快的呀，该让你跑最后一棒。”梁刻铭喝着水说。
“嘿嘿。”包子扬坐起身，拧开盖子一通猛灌，喝不了的就从头顶淋下来。
完了才想起，“啊，多少钱？”
“请的。”梁刻铭眼皮也不抬，坐在他旁边。
“谢谢。”包子扬低下头。
梁刻铭看着陈霆越和夏樱有说有笑地回到看台上，忽然说：“低俗。”
“啊？”
“那两个穿情侣装嘛，当我们不认识名牌啊。”
“穿什么，是他们的自由吧。”包子扬抠着矿泉水瓶上面的标。
梁刻铭没说话，过了一会儿，自顾自地唱起歌：“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美得无处藏。人在身旁，如沐春光，宁死也无憾。国色天香，任由纠缠，哪怕人生短。你情我愿，你来我往，何等有幸配成双。”
包子扬先是一愣，然后忍不住笑出声，还跟着她一起唱：“啊待我拱手河山讨你欢，万众齐声高歌千古传，你看远山含笑水流长，生生世世海枯石烂。啊哈，今朝有你今朝醉呀，爱不释手你的美呀，莫等闲白了发才后悔，啊哈，今朝有你今朝醉呀，爱不释手你的美呀，让我抱得美人归。”
跑调加上错词的二重唱，听者无不汗颜。
平小山问：“你俩谁是美人谁是君呀？”
梁刻铭不理，只说：“爱妃，随朕摆驾回宫。”
包子扬条件反射道：“嗻……”然后觉得不妥，赶紧改口，“臣妾领命。”
“哈哈哈哈！”平小山笑得滚来滚去，“这可比电视剧给力多了。”
从此梁刻铭对包子扬的称呼，都是“包爱妃”，叫得朗朗上口，包子扬也很认真地以臣妾自谦。
杜景贤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时，庆幸自己没有喝水或是吃东西，他只是踩空了一级台阶，被梁刻铭一把抱住。
“你不会接受他的告白了吧？”
“算是吧。”
“你喜欢他吗？”
“还行啊。”梁刻铭想了想说。
杜景贤心里想的是，那我呢？嘴上说：“要是再来一个男生告白呢？”
“多个爱妃也不错。”
然后她意识到自己现在抱着杜景贤的腰，在松开之前又紧了紧，说：“哈哈！杜景贤你看你多像个小姑娘，干脆你也从了朕吧。”
“你真流氓。”杜景贤目测了一下两人的高度，自己确实是比她高，可是站在一起，并不会觉得他强壮到哪里去，“就算从了你，那也是爱卿。”
“对哦，你是金科状元。”梁刻铭说，“进度怎么样啦？假高中生？”
“还好。”试题并不难，他快闷出个蛋来。
“听起来十拿九稳喏！”
“放心吧，我不是答应了你要一起去旅游吗？你只要想好去哪里就行。”
“杜景贤。”
“嗯？”
“你累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
“每次见你都一副强打精神的样子，考不上就考不上呗，你本来就不是高中生。”
杜景贤只是微笑，不说话。
梁刻铭摸了摸他的头，叹口气，“我现在明白了为什么你只想做个快乐的人。”
回到“囚室”，刚坐下，门被推开，陈霆越探头进来，“哈，高材生，问你个事。”
“什么？”
陈霆越把英语卷子展开，“这题应该选C还是D？”
杜景贤看了一眼，说：“选A。”
“啊？”
“怎么了？”
“你确定？选A？”A的时态完全不对，陈霆越根本就没考虑过A。
“对。”杜景贤平静重复，“选A，习惯用语，与时态无关。”
陈霆越脸上露出“怎么会这样”的表情，闷闷走了。
杜景贤看他落下了一支笔，便拿起来追出去，追到拐角处，听到有人说：“怎么样，我说选A吧？”
“是你蒙对的，不能算！”
“怎么这样……为什么蒙对不能算啊？你说过如果是A你就把本子还给我的……”
“那好吧，还你半本。”
“你之前还说过只要我去向梁刻铭告白就还我的，我已经做了啊！”
“你那也算是告白吗，一点不认真，我看她就是在陪你玩嘛。”
“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还我？”
“好啦好啦，肯定还你的啦，不过我没带在身上，在家里，明天带给你。”
“你明天不会忘了吧？”
“不会啦！”
杜景贤玩着手里钢笔，摇摇头。
“喝，杜景贤？”包子扬吓一跳，马上朝陈霆越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
“什么本子？”
“呃……漫画本。”包子扬说，“我托人从日本带回来的，很贵很稀罕的那种！”
“是吗？”杜景贤淡淡看着他，“那为什么不告诉老师？让老师去帮你要？”
包子扬低下头。
“告诉我是什么本子，我帮你拿回来。”
包子扬怯怯看他，犹豫许久，还是摇摇头。
“那我去告诉梁刻铭吧。”
“别别！”包子扬赶紧制止，涨红着脸，说，“是我写的小说。”
“哈？”杜景贤夸张地吐出一个象声字，“梁刻铭不也写小说嘛，有什么大不了。”
“不是那样……”包子扬沮丧道，个中缘由，在杜景贤这种好学生面前，尤难启齿，“是，是我模仿梁刻铭那故事写的，我觉得，她写得……很好玩……”
杜景贤忽然有些明白了，“里面的角色都是我们班同学吧？”
点点头，包子扬挤出两个字：“是我……”杜景贤望着他，他低头，又说，“和……夏樱。”
包子扬和夏樱？
杜景贤霎时想要笑，笑气都冲到喉咙了，可是包子扬那低到胸口的头颅，那么的像枯萎的植物，他一下子就笑不出来了。
不仅不想笑，还忽然觉得，只是暗暗的喜欢一个人，又有什么错？
“我帮你告诉夏樱吧……”也许，她会感动的。
杜景贤都没说完，包子扬就激动地拒绝：“不行！不要让她知道！她的反应我都可以猜到！大家的反应我都可以猜到！”
可怜的女生，被一个不起眼的同班同学意淫，这事往大了说，可能会留下阴影的。
不光包子扬，杜景贤也可以猜到，大家那同情的态度。
“好，我不说，但是，至少，你要告诉梁刻铭吧？不要让她误以为你真的喜欢她啊。”
扯到梁刻铭，包子扬笑了笑：“不会的，我感觉得出来，她虽然不知道内情，可是，心里是很清楚的，她应该猜到了我是被逼的。”
是啊，梁刻铭不傻，不仅不傻，还很精，杜景贤出神，他越来越觉得，梁刻铭是个耐人寻味的个体，你看她毫不在意，可她什么都明白。
她有很坚硬的外壳能抵御伤害，和非常柔软的内心来温暖朋友。他喜欢这种组合，本来他是打算试着喜欢她的，可是现在，他改变了主意，因为梁刻铭，并不需要谁去喜欢她，她就像是大海，是天空这种很自然很本源的存在，你可以留下你的痕迹，她不拒绝你，也不挽留你。
意识到这点后，杜景贤忽然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一下子觉得心变得很大很大，开阔得一望无际，一下子又觉得，很小很小，小得连自己也塞不下。
我对她，应该不是喜欢，而是欣赏。
她对我应该也是吧？
除了彼此欣赏之外，应该还有点别的什么，不过，杜景贤暂时说不上来。
第二天，杜景贤装作和陈霆越偶遇，把演唱会的票掉在地上。
“杜景贤，你东西掉了。”陈霆越捡起来一看，“哇，这票不好买啊，还是贵宾席！”
“是啊，我不感兴趣，刚想送出去，你要吗？”
杜景贤一向是出了名的大方，陈霆越也不跟他客气，“要啊，中午我请你吃饭吧，不在食堂，去外面吃。”
中午陈霆越不但叫上了杜景贤，还有夏樱、包子扬和另外两个男生，在小香厨炒了好几个菜。
“嗨，杜景贤！”夏樱对于这个客人倒是很惊讶，开心地打招呼。
“嗨。”杜景贤微笑点头。
包子扬心不在焉，他一直想找机会要回本子，可是陈霆越始终都和别人在一起，开不了口，现在更是当着夏樱的面。
夏樱不由得注意起杜景贤来，只见他用开水细细的烫过碗筷，一举一动像茶道似的，端杯子的姿势也跟别人不一样，拇指、食指和中指扣着杯身，无名指和小指托着杯底，显得手指好长，夏樱转而看看陈霆越，小指是往外翘着的，如果在平时，她不会觉得怎样，可是现下跟杜景贤一对比，就有些搞笑。
而且，杜景贤吃饭并不慢，却不会发出很大声音，也不会有油顺着下巴流下来，由此可见，确实是家教很好的男生，像这些日常礼仪，在他已经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因为他太会读书，夏樱一度以为他是书呆子，如今一顿饭吃下来，陡然改变印象，觉得他既博闻，又风趣，和这个年纪的男生真的很不一样，果然是要直接考大学的人。
如果他可以加入陈霆越这个小团体，跟他们打成一片，那就完美了。这样的伙伴，即使毕业了也要经常联系才好。
夏樱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杜景贤，你平时都一个人看书做题，不闷吗？”
“闷啊，可是也没办法。”
“那，以后中午你跟我们一起吃饭吧？”
“好啊。”
陈霆越没有异议，他对杜景贤也很有好感，以前杜景贤在班里时，一直稳坐第一，把其他刻苦读书的同学压在屁股底下，杜景贤走了之后，他和夏樱就成了第一第二，多好。
“杜景贤，我一点都不嫉妒你，你跟我们根本不是一个级数的，我们是正常人，你不是。”
陈霆越发自肺腑地感叹：“学校推举你去考大学以后，我们都可以保送高中部了，哎，杜景贤你真是功德无量啊！”
大家聊得很开心，陈霆越丝毫没有把本子还给包子扬的意思。
几天后杜景贤已经跟他们很熟了，上厕所时，他随口说：“我觉得包子扬对夏樱好像有点意思。”
“啊？你也看出来了吗？”陈霆越拉上裤子拉链，说。
“是真的啊？”
“是啊，说到这个，有个刺激要不要看？”
“什么刺激？”杜景贤微微笑着，平静反问。
下午，陈霆越把一本软面抄拿来给他，嘱咐：“你自己乐一下就好，不要给别人看哦，不然包子真疯了。”
“不会。”杜景贤随意翻了翻，软面抄的封面是很普通的那种白云小狗，翻开扉页，画得倒是像武侠小说，杜景贤看书一目十行，可是这本东西，他是一个字一个字读的。
那种羞于启齿的感情，在字里行间得到了最大的释放。
看完他沉思良久，然后迅速还给包子扬。
“谢谢。”包子扬很高兴地接过来，想起什么，小心问，“你……看了？”
“嗯。”杜景贤真心地说，“对不起，不过，因为挺好看的，所以……”
“呵呵。”包子扬把软面抄卷起来，然后松开，傻笑一下，“我现在不喜欢夏樱了，所以，看就看吧。”
“啊？”
没等杜景贤反应过来，包子扬说：“我觉得梁刻铭比夏樱好，我喜欢她，一百个真心！”
杜景贤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