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两性关系爱情这逃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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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性消费的浪潮中有几缕真情

歌厅、酒吧、美容院,茶楼、迪厅、桑拿浴,灯红酒绿的夜生活中,走动着最青春靓丽的女性。也有山盟海誓,也有眉目传情,也有玫瑰之约,也有一掷万金。但是性消费的浪潮中,到底有几缕真情?

2000年3月,北方某大型工业集团公司一个中层干部的妻子,以悲愤的心情给公司领导班子写了一封信,反映丈夫经常下班以后不回家,而是三五成群,去泡歌厅、泡酒吧、泡小姐、泡桑拿。对这种纸醉金迷,声色犬马的生活方式,这位妻子表现出了异常的厌恶,她代表公司全体中层干部的妻子,强烈要求上级领导:管一管这些中层干部吧!

这封信在《中国青年报》头版以显要的位置刊发后,引起强烈的反响,全国各大媒体均作了转载或摘发,各地方电视台的新闻节目,也大都于当晚转播了这一消息。一时,这位妻子的壮举,成为办公室人们尤其是办公室男性的热烈话题。

追求纸醉金迷、声色犬马的颓糜的生活方式,在今天已不是某一集团的中层干部这样个别的现象,而是带有一种普遍性,一种全国范围内的不管是中层还是下层,不管是干部还是群众,也不管是青年还是老年的整体沉溺。早在六、七年前,部队作家朱苏进就有长篇小说《醉太平》,来描述自己对和平年代军队干部的感受,面对种种耽于享乐、沉迷声色的行为,他痛心地指斥为“醉太平”。太平年月,经济腾飞,由物质极度匮乏到物质极大丰富,加上思想解禁,道德失范,人不由得就放纵起自己的七情六欲。在几年前思想文化界关于人文精神的大论争中,有一个出现频率最高也是最具概括力的词,那就是“渴望堕落”。在当前,渴望堕落不是某一个个人的行为,也不是某一个阶层某一群人的愿望,而是骚动的历史转型期一种整体诉求,一种普遍的社会焦虑。

1998年中国书市最畅销的一部小说,是王跃文的《国画》,它成功的秘诀,在于首次同时启动了官场和情场这两大阅读资源。波谲云诡、深不可测的官场搏杀,和灯红酒绿、拥香偎玉的情场体验,互为补充,互为映衬,对不管是雅俗还是官民两个阅读层面,都构成极大的吸引。一家民间调查机构的调查表明,最迫不急待地希望弄到这本书的,是各级首长的秘书,有人甚至将它奉为官场秘笈,希望籍此寻找到一条仕途通达的捷径。

这当然是笑话,但官运亨通而又有美女投怀,这大好的设想实在是很能投合官场中人的心理。这让我想到一句话:成功是机遇。王跃文也就是生逢其时,风云际会,才会从一个默默无闻的文坛小卒一跃而为中国大陆当红作家,像这样短期操作商业气味又极浓的作品,或早或晚一点出笼,其结果都会是失之毫厘差之千里的。

记得十几年前,我的一个男同学出差深圳,夜里遭遇三 陪 小 姐持续不断的电话骚扰,吓得一夜不曾合眼,第二天几乎是惶惶如丧家之犬一般地逃回内地。回来后向我们描述当时的窘迫,仍然惊魂未定。我因此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从内心深处深深地拒绝特区。我说成什么样子,不成了旧社会了?不——像——话!但是今天,在内地的任何一座城市,我们都能看到这些小姐们一目了然的身影。如果你深入下去,还会了解到在这座城市,某某宾馆或某某酒吧的小姐档次最高,某某条街是当地的红灯区。中原某市,原是处在农村包围中的一座十分僻远贫困的小市,近年因为争取来了大京九最大的编组站,突然变得暴发户般的热闹起来了。在一次采访中,当地一个小官僚在酒酣耳热之际,得意忘形地向我吹嘘:全国最漂亮的小姐全部涌到了我这里!也不知这话有多少依据。不过有一点倒是不假,那就是“引进”俄罗斯小姐,以充实更新内陆城市的娱乐业,在整个中原一带,确实是属于该市的“创意”。该市最有名的白金汉宫,开张之日即以俄姐为号召,一时声光日上,宾客如云。但不知是哪个环节没有衔接好,开业不久即遭公安局治安大队的突击检查,骨瘦如柴的老板和丰腴肥美的俄姐一起被带走,同时还裹走了一些当晚正在消遣的身份不明的“上帝”。市委某书记知道后大发雷霆,拍着桌子说把某某给我叫来,造反了!某某是公安局长。书记说你懂不懂什么叫开放搞活?你把国外投资商全都给我吓跑了!以后没有我的命令你们不许私自搞什么治安检查,你要再出错你就不要给我干这个公安局长!所以从此以后白金汉宫成了当地享受特殊保护政策的红灯区,客人们可以放心大胆地放纵享乐而不必担心公安们的神兵天降。

听说沿海特区在改革开放之初,也曾对娱乐业有过相类似的保护,以留住港台投资商。所以有人戏将“繁荣昌盛”改为“繁荣娼盛”,以概括社会转型期这一特殊的经济、文化现象。考察世界范围内的社会发展史,在工业化、现代化的过程中,这似乎确实也是一个难以回避的事实,比如日本,在战后的经济恢复和随后而来的快速增长中,都曾有过娼妓业兴盛的历史。但中国的老百姓还是不能理解,不能接受,以为是一种道德的堕落,是社会混乱的证明,愤疾之声、声讨之声、牢骚之声满耳,甚至有人无限怀念起毛 泽 东时代。北方说法:毛主席他老人家活着,不毁了你这些婊子儿的呢!

我们曾经有过可以骄傲的无娼无毒的历史。新中国成立之初,政府采取了一系列关闭妓院、禁绝嫖 娼 的措施,紧接着大面积进行妓女改造,使她们成为以劳动为荣自食其力的普通劳动者。这和禁毒成功一起,使我们成为当时世界上少数的无娼无毒的国家之一。此后,由于政治运动不断,一切与资产阶级有关的生活方式和消费方式,均被视为扫除对象,一切婚姻之外的男女关系也都被视为腐朽的资产阶级思想,整个社会形成节俭、朴素、艰苦奋斗的风气,而人民群众今天所无限怀念的,也正是这样的社会氛围。

但是卖 淫 嫖 娼也是一种经济现象,只要有买方人群就会有卖方人群,而只要供需关系成立,就能形成市场。所谓的“死灰复燃”,是在80年代初期,随着改革开放的进行,私营经济有了较大的发展,港台商人大量涌入,他们不仅带来一种消费方式,更重要的是开启了一种社会风气。高收入群体形成之后,随之而来的必然是骄奢淫逸的享乐之风盛行。在今天,几乎所有的娱乐场所,都可能是一个潜在的性消费场所,都可能有卖 淫嫖妓的发生。两年前,我随一个摄制组外出拍片,路过一个经济并不发达的小城市,住在市政府的宾馆里,也会有三 陪小 姐上门。她有些羞涩地问我们的摄像:大哥你要过性生活不?这是一个看上去还很朴实的乡下女孩,问话方式也很朴实,这样的问法甚至让人感动。她一定刚刚从乡下出来,还没来得及沾染上打情骂俏的行业习气。几乎每天每天,都有大量的乡下少女满怀梦想地涌入城市,她们朴素、青春、充满生命的活力。她们或希望用自己双手,或希望用自己的身体,来改变自身的命运。但她们很快就发现,她们只会被城市所吞没,连同她们的青春、美丽和朴素,都被城市吞没得干干净净。

在我所居住的这座城市,目前大大小小有着近百家桑拿沐浴中心和休闲娱乐中心。你知道现在洗一次澡要多少钱吗?你猜不到,因为在这些个中心里,并不是单纯的洗澡,也不是单纯的桑拿,有很多服务讲不清。在该市晚报4月份的一次调查中,化了妆(记者怎么化妆呢?又不是公安,但报上就是这么写的)的记者在一家沐浴中心亲眼看见两位中年男人在买单时,付了3000多元钱。这3000多元钱中的大部分钱,显然不是用于洗澡修脚,否则他们一定会告商家欺诈。今年3月27日,南京建邺公安分局侦破一起容留介绍妇女卖 淫案,卖 淫 窝点就是一家桑拿中心。据报道此案的记者介绍,该中心暗道交错,机关重重,警方在接到举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多次派人暗中侦查,都无法掌握证据。后来侦查员化妆(这次是真正的化妆!)成嫖客前往,才弄清楚原来女宾区的员工休息室与财务室相通,而财务室的壁橱通往一个暗室,暗室再有暗门通往男宾区……这样,稍有一点风吹草动,嫖客便可以瞬间逃脱,混入到洗澡的男宾中间。所以侦破此案后,建邺警方大发感慨,说是若不亲身经历,一定不能破解这些暗道机关。

在我们这座省会城市,有一条有名的XX南路,路两旁三步一家五步一家,密布着门脸极小的美发美容院。如果你走进去会发现,院里没有任何理发工具,只有一到两名打扮得十分暴露的小姐。到了晚上,这条街绯绯然一片暧昧不明的玫瑰红灯光,形成意味独具的气氛和环境。冬天,小姐们仍然穿着超短的黑皮裙,倚在门上,看上去很冷;这时我走过去的时候,有时会有心疼的感觉。

她们原本都是一些好女孩。

这条“街”被公安机关多次捣毁多次关闭,但是屡禁屡兴。

几乎每一座城市,都有自己臭名昭著的某条路,某条街,那就是该市的红灯区。黄色服务几乎已成服务业娱乐业的通例,没有了黄色服务的服务业和娱乐业,不仅没有竞争力,也是不可想象的。所以有的盲人按摩院就叫盲人下岗,盲人即便是女盲人,也无法引起顾客的兴趣,这样如何能牟取暴利?据南宁日报消息,南宁市友爱路加油站一带的十多家盲人按摩院,无一例外地被小姐们抢占,这些小姐一个个明眸皓齿,美目巧笑,这对于门上高悬的“盲人按摩”的招牌来说,真是一种讽刺。娱乐业的老板们为了赚钱,往往挖空心思使出种种招数,而这些招数万变不离其宗,都是在“女色”两字上下功夫。比如成都城南一环路上的某酒吧,就打出“学院玉女陪酒”的旗号,在成都颇能独树一帜。据说这座酒吧的陪酒佳丽,个个能操一口流利的英语与客人把酒言欢,也不知是真是假。听进去过的人描述,在五光十色、情歌缱绻的大厅里,一个椭圆型的大吧将丽人们与客人们分隔成“天上人间”,陪酒丽人被称为“玉女”,人人身穿大红长裙,肌肤似雪,气质高雅,姿态窈窕,与客人频频举杯相邀。因为只有30名玉女,很多男客只能坐在远离吧台的边上,心急如焚地等待替补。据介绍,这些玉女大都来自附近的川大、财大等高等院校。因为酒吧地处城南富人区和学院地带,光顾的都是大款或者外宾,所以“玉女”的推出,使酒吧的生意出奇的好,许多城里的男人们慕名而来,一时声名远播。受此鼓舞,该酒吧正在积极筹建“金童吧”,准备招选一批陪酒靓男坐台卖醉,既可与玉女相映生辉,又可狠赚一笔富人区里富婆们的钱,可谓一举两得。

娱乐业的竞争愈来愈残酷了。今年4月18日,汉口汉北路某娱乐城举行周年庆典,为吸引顾客,竟亮出“荤招”,向男客公开拍卖两名小姐。当晚10时35分,拍卖活动开始,两位女主持人笑语盈盈地宣称,为了庆祝开业周年,将公开拍卖台上的小姐,谁开价最高,谁即可得到该小姐一夜的服务权。这样的众目睽睽之下拍卖美人,可谓明目张胆,也可从一个侧面说明,我们目前的社会风气靡颓到哪一步了。

人心愈来愈浮躁,愈来愈耽于享受,这当然影响到人的情感。虽然,最后有两名男子分别以950元和500元的价格买断了两位小姐当晚的服务,但你不能就说他爱她,或者倾慕她,你只能说这是一项经济活动。所谓“铁汉竞购倩女柔情”,那实在是一种煽情的说法,在这里他购买的显然不是柔情,而是身体。古时候的男人进了妓院,都还来上一段“小红低唱我吹箫”,颇为风流浪漫,今天不行了,今天的交易全都是赤裸裸的,你如果在这里渴望柔情或是寻找爱情,你只能处处碰壁或是死无葬身之地。

一位香港人,一位名叫王圣勤的香港资深摄影师,曾参加过《射雕英雄传》、《神雕侠侣》等数十部电影、电视剧的拍摄,却因爱上一个大陆三倍小姐,犯下故意杀人罪,被判处无期徒刑。他的全部悲剧都来自于爱上一个坐台女并为她付出了真情。1993年盛夏,王圣勤跟随剧组到广东博罗县石湾镇拍片,在“金泉卡拉OK”结识了坐 台 小 姐何莉,并一见钟情。当时的何莉大概刚入这行不久,衣着朴素,面色清纯,在那些浓妆艳抹嗲声嗲气的小姐们中间,颇能鹤立鸡群。几乎是一瞬间,王圣勤就爱上了这个未满19岁的女孩。何莉自幼受长江烟雨滋润,出落得俏丽妩媚,对其貌不扬看上去又不像大亨的王圣勤,本来是不屑一顾的,但接过王圣勤递过来的“香港无线电视台摄像”的名片后,神态立马大变。她决心抓住机会,套牢这个香港蠢鳖。按说王圣勤久在演艺圈内打滚,不该将一腔痴情投入到一个坐台女身上的,但不知是何莉太漂亮了还是她手段太高,反正他们认识不久就难解难分。1993年底,王圣勤在石湾为何莉租了房子,每月给她一万元生活费,还许诺结婚后把她办到香港去。

许是王圣勤认定何莉是他未来的太太吧,所以石湾的租房中,空调、冰箱、彩电、微波炉和家具一应俱全;手机、BB机齐备,外加何莉满身的金项链、金戒指、金耳环,数不尽的时装和进口化妆品。可惜他的痴情不能打动这个虚荣的女孩,娱乐业中的三陪经历,使她忘记了什么是真情。一开始,陶醉于众姐妹惊羡而妒嫉的目光里,她还能稍微收敛一点,时间一长,她即耐不寂寞,重又回到那些夜总会中去挥洒青春。而且她对金钱的胃口也越来越大,渐渐不满王圣勤的只有一份死薪水的高级打工身份。

与此同时,王圣勤却越来越深陷情网。无论工作多么紧张繁杂,只要一有时间,他都不辞辛劳奔回石湾和何莉厮守。这样甜蜜的同居生活维持不久,何莉就暴露出了庐山真面目,她开始躲避王圣勤,托辞不愿和他结婚。但她又不放弃他,总是在翻脸无情之后,马上来一番甜言蜜语,使王对她愈发欲罢不能。这种反复无常的爱,使得王圣勤在一个时期内身心疲惫,神思恍惚,无法正常工作,在一部片子之后,受到台里的警告处分,最后只得向无线电视台辞去工作,成为一个自由摄像师。

这是1997年底的事情。但就在王圣勤对爱情开始绝望时,他突然发现,何莉对他的态度又有所转变了。她不仅对他恢复到过去的热情,而且盛情邀他到宜宾她的家中做客,说是让她的父母当面考察未来的女婿。这使得王圣勤绝处逢生,不由得喜出望外。

1997年7月,王圣勤从香港前往四川宜宾拜会何莉和她的家人,受到何莉全家的盛情款待。就是这一次,他们定下了1998年春节在香港结婚的婚期。这以后,王圣勤对何莉更是有求必应,在短短的几个月里,给何莉寄去十几万元港币。但他做梦也想不到的是,何莉和他“重温旧梦”,完全是因为自己在宜宾养了一个小白脸,为了供这个小白脸挥霍,她需要从王圣勤那里弄到更多的钱。

这时的王圣勤仍然沉浸在何莉刻意制造的甜蜜气氛中,在香港加紧装修新房,为结婚做准备。但就在婚期一天天临近时,何莉突然中断了联系,呼机不回,手机关机,何的家人也支支吾吾,尽量躲避。王圣勤立即赶往宜宾,却见不到何莉本人,只何母出面,劝他放弃婚约。悲痛欲绝的王圣勤带着水果刀和安眠药闯进何莉躲藏的地方,准备和她同归于尽,却撞见何莉与她的情人同床而眠。此时的王圣勤完全失去了理智,一口气刺了何莉11刀,终于酿成了一桩惊天血案。

在很多男人都沉溺于声色之中而完全不解情为何物的今天,王圣勤的痴情令人感动,但他用情太专且又用错了地方,忘记了寻欢场上无真情的至理名言。也不是说色 情行业就绝对没有好女孩,就绝对不可能有真情发生,而是说再好的女孩在那种地方待上三两年或者厮混上一阵子,都会失去原来的纯真,变得逢场做戏起来。实际上人很难做到出污泥而不染。前几年我搞女大学生婚恋观念调查的时候,接触到这么一件案子,被杀的女孩原是某大学中文系的一个学生,后来入了色 情行业。这个叫兰的女孩被发现时,正躺在市中心一家颇有艳名的叫作“白玉兰”的歌舞厅的地板上,乳 房和下身,被乱刀戳伤多处,看上去惨不忍睹。当办案的刑警大队的黑脸队长找到某大学中文系时,尽管出示了兰的照片,该系的系主任仍然坚决否认这个死去的女孩是该系学生。他觉得丢脸。兰从一个偏远的小县城考来,是那一年他们县的文科状元。中学六年,她一直是县一中的尖子学生,虽然家境贫寒,穿戴简朴,但因为学业优秀,长得也清秀动人,一直受到老师和家长的宠爱。但来到大学一看,考进的都是各地的佼佼者,个个都是高智商、高才情的女孩。学业优势没有了,经济实力、家庭背景又全无,一时无比失落与失望。加上她读的是一所著名的理科高校里新设的一个面向社会、应用性很强的文科专业,仓促上马而又不受重视,因此对兰来说,约束力不大。她开始在下午时间出去逛小商品市场,试穿各种新潮而又廉价的时装,使用低劣的化妆品。多年来因为升学压力所抑制的虚荣心,在一瞬间爆发并且膨胀,而入学以来被冷落被淹没的苦恼,也一定程度地得到转移与释放。

兰究竟是怎样和白玉兰歌舞厅的老板秦五认识的,不得而知,一种流行的说法是,兰在小商品街试穿一件港式时装时,与摊主发生了争执。对兰的顾盼自得而又屡试不买,摊主早就不耐烦了,他示意伙计上去揪住她。秦五就是这时出现的,他很有气势地踱过来,甩下几张百元大票,然后慷慨地对兰说:把它拿走吧!

就这样认识了,这是兰堕落的开始。少女青春期有许多精神的迷惘,也有许多物质的诱惑,这两者都极易将她们引入歧途。兰认识秦五后,生活和生活观念,都发生了很大变化,她开始鄙视学业,拒绝读书,否定自己十多年来走过的勤奋好学的道路,对学校有一种强烈的逃离和反叛情绪。勉强读到大学二年级,实在读不下去了,就去了秦五的歌舞厅做领班,外间传闻,是给秦五做了“小姘”了。

兰的父亲,是一名乡村中学教师,几十年勤勤恳恳,安分守已,听说女儿做出这样伤风败俗的事情,就连夜赶到省城,要把她带回去。在“白玉兰”见到的女儿,使他简直就不敢相信,用他一辈子本份的眼光看,他的女儿简直就是一副暗门子的打扮。在坚决拒绝跟他回去的女儿面前,这个一生贫穷然而一生不屈膝的乡村教书先生,直挺挺地跪在了地上,一下一下狠狠抽打自己的脸,直到打出血。

这一场惨烈决绝的父女相见,经过市井之徒的口口相传,后来演义成兰的父亲在歌舞厅门口仰药而死;兰居然无动于衷,让她的生身之父在大街上暴尸三天。这样的谣言纷传,使兰愈加自暴自弃,抽烟、喝酒,撩拨那些出入于舞厅的男人,随时随处地招蜂引蝶。秦五因为她,多次和人发生争风吃醋,或被人打伤,或打伤别人,惹出许多麻烦。她最后死于谁人之手众说不一,案发后秦五失踪,而时至今日,已经过去了三年多了,公安们仍然未能侦破此案。

横死的兰就是在歌舞厅里,渐渐迷失了自己的本性。

几年前,为搞那个调查,我曾跟随一个调查对象连续多天去她服务的舞厅。她在舞厅前面的小吧负责,管着两名小姐。说是酒吧,其实卖的全部都是低档的饮料,价格却不菲,一杯芒果计,要30元钱,一杯绿茶,也要30元,洋酒类,则一律上百元,而且只有杯底的一点点。那天我一随她走进舞厅,就感觉有一股暧昧不明的很色 情的暗流在舞厅里涌动,让人惴惴不安,神思不属。一间一间的小包厢,小的鸽子笼似的,绝对不足两平米,散发着很可疑的气味,碗烛也似明若暗。每间包厢门边,都垂手站立着一位小姐,都是一式的旗袍,开气很高,这就是三 陪 小 姐。我问我跟踪调查的那个女孩,这样的黄色服务,要是让公安撞上了怎么办?她不屑地说,公安才不管,治安大队的姜队长,是老板的铁哥们,他那里来了人,记者、摄像,或是市局下来检查的人,全部往这儿带。她言谈中对文人更是鄙视,说那些个文化人,你没看见呢,一个个更是无品,当着我们的面,就把手往女孩的大腿上伸。

我听了很羞愧,因为我也是文人。以无耻告别羞耻,从精神上痞子化,是知识分子在社会潮流裹挟下的又一次自我改造。为逃离神圣,摒弃价值,文人们集体呼出“我是俗人”的口号,于是逛妓院、搞女人也成为一种时髦。但我在那以前只是从理论上得知痞子文人的新理论,真正堕落到什么程度还不得而知,是那次调查让我大开眼界。那晚在歌厅里我还偶遇某大学的一名副教授,将一个小姐抱在腿上,正在那苟且。我因为文字的原因,曾和他有过几面之緣。平时在报刊上也常看见他的文章的,虽不多好,却也文通字顺,貌似高雅,再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场合碰上他。原以为他会尴尬的,却是我自己做贼心虚,人家看见我,只是平淡地笑笑,然后就搂着那名小姐进了包厢去了。

根本不怕。

承那位跟踪调查对象的帮助,我认识了那家舞厅的一颗“肉 弹”,是一个17岁的小女孩。虽然当时我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词,我也马上意会到,这是一个和“鸡”一样的特指。只是肉 弹比鸡,更富有攻击性,相信威力也更大吧。这真是一个色 情词汇大创造、大爆炸的年代。据带我来的人介绍,这颗肉 弹是老板手里的秘密武器,老板和一些政界、公安的关系,也要靠她去打通,而且百发百中。

无法判断这段话的可信程度,但我却由此窥见了娱乐业的肮脏与复杂。

美国芝加哥大学社会学系博士刘雅格(汉文名)以其流利的汉语优势,在深入中国的两年中,曾致力于城市流行文化的考察和研究,他最深的体会是,中国改革开放以来,城市中最大的变化是舞厅、迪厅、酒吧、茶吧的出现如雨后春笋。追寻着这些歌舞娱乐场所中活动着的男女,他深入考察了人的心态及两性关系的发展变化,以及这个东方古国正在嬗变着的婚姻道德观,然后完成了一篇十分漂亮的、在西方社会引起注意的社会学论文。

确实如此,改革开放20年来,娱乐业的发展异常迅猛,从北京、上海、广州、深圳这些大城市,到苏浙江南一带,再到内地以及一些偏远地区,都有各式各样的霓虹将城镇的夜空点燃。甚至像西藏拉萨这样的高原绝地,也有装饰华美新潮的迪厅。这都是一些消费性的场所,它的消费对象,主要是一些成功的或不成功的,得意的或失意的,有大钱的或有小钱的,需要渲泄的或需要抒发的男人。但不管是什么样的男人,他之所以到这些娱乐场所来,渴望消费的,首先是女人,是与女人有关的情调,其次才是舞曲、音乐、灯光、环境,再其次才是XO、人头马、可口可乐、粒粒橙——男人前来舞厅迪厅休闲厅的深层渴望和需求,都是女人,婚姻之外的女人,哪怕他是一个拘谨的、严肃的、传统的男人。所以这些地方的酒和饮料,才被别出心裁别有用心地命名为“粉红色的情人”、“依人鸟”、“朦胧月色”、“百卉谷”,等等等等。这些或香艳或暧昧的名字,无一不流露出一种诱惑,也暗示出某种可能性。

虽然,这些娱乐场所的消费者主要是一些有钱有闲阶级和可以挥霍公款的社会主流群体,但它无疑也会影响到弱势人群,影响到平民阶层。今年3月29日凌晨3时30分,河南焦作市“天堂”音像俱乐部发生火灾,因大门被老板反锁,躲在里面看淫 秽光盘的近百人无处逃生,74人被活活烧死。这是自1997年以来死亡人数最多的一次恶性火灾事故,起因却是色 情行业的泛滥,所以事故披露后,全国震惊。

在这次火灾中蒙难的,大部分是农村进城谋求生路的打工仔,他们无钱进入高档的娱乐消费场所,就只能怀揣着白天辛苦挣来的一点点钱,躲到阴暗封闭的地方看黄 色 录 相。焦作惨案之后的第三天,2000年3月31日,文化部即发出紧急通知,严格限定歌舞娱乐场所营业时间最迟不得超过次日凌晨2时,营业性游艺厅和录像厅营业时间不得超过午夜12时,公安也再次掀起扫黄打非的高潮。但让人们忧心的是,这样的一纸急令或通知,是否就能改变色 情业泛滥成灾的现状?

但不管怎么说,泛滥的色 情业所造成的危害,已引起全社会的关注。今年5月,辽宁清原县对领导干部实行考核,规定除了考核他们在本单位的工作表现外,还必须考核他们8小时之外在社交圈、生活圈的表现。该县县委提出,领导干部要8小时之外有人管。这之后不久,黑龙江省公开选拔副厅级领导干部,考察中也提出,要看干部的生活圈和社交圈。我们的干部监督制度将不断完善,有关法律也会不断完善。我们社会几千年沿袭下来的道德约束,将逐步扭转到法律制裁上来。

两年前,我所在的刊物编发了一篇名为《跌停板》的小说,作者自述这是一个“关于深圳女人的话题”。因为经济起飞初期的道德混乱,因为大批少女涌入而造成的男女比例失调,因为潜在的性商品市场的开放,深圳特区的已婚女性几乎跌入了无人问津的深谷,刚过30岁的女人就成了“跌停板”。已婚女性所受到的这种性漠视和性抛弃,不仅仅是反映了男性道德和情感上的失缺,也暴露了社会存在的问题。90年代初期,北京的戴锦华就警告说:目前社会的发展正使中国女性陷入重新沦为商品的危险。戴锦华是一个卓有成就的女学者,西方称她为一个“女权主义者”,对她的女性立场,曾给予相当的关注。但差不多十年过去了,戴锦华的声音终于淹没以至消失,社会更加灯红酒绿,人们也更加沉浸于歌舞升平之中。

娱乐业的勃兴固然折射出经济的繁荣,但随之伴生的对女性的种种损害、贪欲以及女性自身的沦落,对我们几十年来所开展的卓有成效的妇女解放运动,不能不说是讽刺的意味极浓。更让人忧虑的,是色 情业中男性的出现,据北京一家报纸报道,京城里最近出现一批坐台“少爷”,他们也和坐 台 小 姐一样,从事的是出卖色相的行当。坐 台 小 姐一般都有“妈咪”,业内称为“妈妈桑”,坐台少爷也都有“爹地”,控制着少爷的人身自由,也为少爷兼拉皮条,提供保护。而少爷则用自己透支体力的钱向他尽孝。这是一项比女性性 服 务更加高投入高效益的新兴性 服 务产业,少爷们的综合素质比小姐要求更高。他们一个个看上去首先从外形上就高大英俊,魅力四射,而行头更是标新立异,走在时尚的前沿。他们的前卫不是表现在长发、驳发、扎马尾辫上,而是时兴寸头。为了口气清新,为了职业的需要,少爷们时刻咀嚼口香糖,已成为必不可少。据说少爷的一身行头,最少也需要数千元。但他们的穿着虽然新潮,前卫,却舍弃了新新人类的怪异,为的是适应年龄较大的富婆们的趣味。

和许多行业一样,坐台少爷也有自己的“行规”。“爹地”是保护人,须交保护费;另外,在迪厅、酒店坐台,需交坐台费;进入高档包间后,还要交包房费。目前,“少爷”已成一门新兴产业。他们的作息昼伏夜出,一般的工作时间是晚上9点至凌晨4点。华灯初上时,少爷们风度翩翩地出现于歌舞场上,或是吧台旁边,坐台或是被女人包走,第二天则疲惫不堪地回到住所。他们的成分复杂,农工商学,三教九流都可能厕身其间,只要人物风流,青春年少,哪怕农家子弟也可以一变而为坐台俊男。但坐台生涯对人的伤害也很大,使他们变得自怜、自虐、嫉妒甚至冷酷,形成一种群体性的异常心态。记得多年以前,我曾读到过一份赴日本留学的社会学硕士的调查报告,其中写到东京银座一位来自于上海的男 妓,对自己的生活及至身体是如何厌恶,为减缓心理深处的负罪感,他甚至屡屡吞食玻璃、铁钉,以自虐或自残。他在上海的家中是独生子,父母引以为自豪的留学生,一想到父母终究有一天会知道他真实的生活状况,他就会失去生的勇气。几乎每天早晨,他从客人那里返回时,都下定摆脱这种屈辱生活的决心,但到了晚上,他又再次翩翩出现于银座的霓虹灯下。他寄生的时间太久了,已经无法摆脱这种堕落然而也是享乐的生活。当时读到这一段,真有触目惊心的感觉。他后来爱上了一个菲律宾女孩,也是色 情行业出身,但他们一直到分手,却彼些连真实姓名都不知道。

就是有那么一点点真情,也被行业的污泥浊水淹没了。

从这个亡命日本的上海大男孩身上,我第一次知道了色 情业的残酷,但我却不认为它和我们的社会有关。最早知道大陆生活中也存在鸭子,是从我们摄制组聘用的一个摄像助理那里,他坦言凭他这副英武的身板和俊朗的外貌,做鸭子早发了。小伙子生得确实漂亮,据他说他之所以三番五次拒绝朋友的鼓动和鸭行老板的引诱,来我们这里挣一天30元的小钱,除去对那一行的鄙视外,更重要的原因,是鸭子是一种残酷的高额生命透支,一般做不到三年人就完了。而一旦踏进去,又极难激流勇退,因为这是一种极其消磨人的意志的行业,不要说你不想退,就是想退,到时候也没有退路了。

也是从他的口中,我第一次听说了“淡水鸭”这个词。

据他说大陆的鸭子,以广东淡水最有名,并非土产,而是全国的鸭子都涌到淡水去了。一到周末,香港、澳门和台湾的富婆,都到淡水来“扣鸭”。因为富翁们的包 二 奶、养小蜜和日夜沉溺于歌舞欢场之中,富婆们普遍被冷落了,为了报复,也为了渲泄,更为了疯狂地占有,她们像老公需要鸡一样地需要鸭,鸭行业由此兴盛。据说现在我们这座内陆省会城市就有鸭的存在,还据说这里的鸭店有一个极诗意极浪漫的名字,叫“廊桥遗梦”。

如果你走进那座名叫“廊桥”的酒吧,看见那个非常年轻非常时尚的男人落寞而优雅地坐在一边,如果你注视他时看见他对你灿然一笑,那就是鸭。

这时你千万别动情,也千万别贸贸然地迎上去,你得先摸一摸自己的口袋:你付得起那大把的银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