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来的SONY采访机挂在棕色的“金利来”真皮裤带上。采访机里一盒200分钟超长磁带记录下这次会议中许多重要的似是而非的话题。讨论会研究报纸与时代与文件与菜场与卖淫之间一些列错综复杂的关系。肖来在会上做了一个西西弗斯寓言式的发言，观点荒谬，举座皆惊，其中关于“新闻监督还是监督新闻”的话题，实际上已经有些出格了，好在这样的会议民主而自由且没有什么实质性的目的，在随之而来的频频举杯和翩翩起舞中，人们迅速忘记了肖来骇人听闻的观点。全国人民都很清楚，将会议放在这么一个灯红酒绿的南方城市召开，其真正的意义就像到新、马、泰、港考察水稻和养牛技术一样。因此，肖来只参加了半天会议就溜了，许多老总开玩笑说：“小肖泡妞，一个不丢。”肖来笑笑，未置可否。这种事一解释就等于是引火上身。这样的安排总是受到广泛而普遍的欢迎的，海滨浴场灿烂的阳光和面粉般细腻的沙滩还有滴着海水的海鲜将占据这次会议的四分之三的内容。肖来将防治腹泻的氟哌酸胶囊给同室东北晚报肠胃不好的迟总编，迟总说他在内陆城市一吃海鲜就如同梦幻般地看见蔚蓝的海洋和海底茂密的海藻，他说他的脑海里每天都有海浪的声音，迟总早年写过诗歌。肖来没去海滨浴场，他留在这座城市的阴影里进行着暗无天日的寻找。柯曼的身上没有海水的气息。
飞机起飞前，大部分行李都已托运，乘客们手持印有宾馆桑拿中心图案的登机牌表情轻松地登上舷梯，少数乘客哼起了一些意义含糊的流行歌曲。歌声的后面是这座城市里忙碌的人流。
肖来吹着口哨，英格兰民歌《绿袖子》在他卷曲的唇齿间川流不息。他想回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问总编，“为什么让我参加会议？”总编研讨会上，普通记者肖来如同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情妇坐在正房夫人的梳妆台前涂脂抹粉。
真正使得这篇小说进入核心部分的情节是，5108号空姐站在机舱门口迎接乘客时与肖来的目光短兵相接，肖来的口哨突然哑了，他站在5108号空姐面前凝固如同一件旧家具，他黑色的鳄鱼皮鞋踩在舱门与舷梯之间的接口处脚趾在鞋中蠢蠢欲动，“什么，你再说一遍？”他用如梦初醒的目光咬住5108号空姐。
5108号空姐微笑着以水果气息一般鲜明的声音说：“您好，欢迎您乘坐本次航班！”
空姐颔首欠身的姿势以及近在咫尺的气息给肖来以毁灭性的杀伤。
飞机像一头笨重的牛强行冲上铁青色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