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后,城市里醉生梦死的景象在泛滥的灯火中主题明确,观点鲜明。
含影有些后悔不该对端良说去公司加班,因为端良曾在公司搞过清产核资,如果他给王总打一个电话,一切就全露馅了。坐在红色的出租车,车窗外红色的灯光和红色的情绪如同细菌一样沾满了城市的墙壁和路边的植物,出租车音箱里正在播放一首王静雯的《棋子》“想走出你控制的领域,却走进了你安排的战局。我没有坚强的防卫,也没有后路可以退。”含影听着听着就有了一种被淹没感觉,她没想到音乐也是可以埋葬一个人的。
杨茵告诉她应招的最后一个客人在王朝宾馆1308号房间,不要敲门,直接推门进去就可以了。心虚的含影在出门前给端良打了一个传呼,端良很快回话说,“我已经在大剧院门口了,今晚的票很紧张。你安心加班吧!”
出于一种恶毒的念头,含影故意将自己头发倒上了半杯水,使发型呈现出半干半湿半松半蹋的糟糕状态,而且在脸上不经意滴几滴红烧排骨的酱油汤,衣服皱折不堪,一副消极低迷的形象。她要让客人恶心。
她经过宾馆文明的大厅和服务员们彬彬有礼的姿势,然后径直走上高速电梯,她在抵达十三楼后,她感到走廊里红色的地毯上染红了她最初的鲜血,这一刻,她的思想与情感土崩瓦解。
1308号房门虚掩着,她迟疑了一会,最后还是推门进去了。房间里没有人,卫生间里水声哗哗,如同正在煎熬着一大锅中药,一个潮湿的声音从里面飘出来,带着强悍和不容讨价还价的命令,“进来陪我一起洗澡!”
含影觉得这个声音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但她不敢也不愿明确这声音的真实性。当她将坤包放到桌上准备执行命令时,她发现了红色的地毯上是一双让她刻骨铭心裂纹皱折密布的皮鞋,她觉得这座城市里应该有许多双这样的皮鞋,待她看到那枕头上那个印有“理工大学50周年校庆纪念”字样的黑色人造革皮包时,含影只觉得天旋地转,房顶猩红灯光浮动起一片血腥味。她发疯似地冲出门外,跌跌撞撞地冲向电梯,电梯门还没完全打开,她就一头扎了进去。一位老者看着浑身发抖的含影,问,“姑娘,你生病了吗?”含影流着泪点了点头。老者从嘴里拿出烟斗说,“医务室在9楼。”
这一年冬天,含影和端良正式结婚了,婚礼是在市政府所属的天梦宾馆进行的,各界宾客二百多人出席了他们的婚典,一位副市长作为证婚人讲话,他用85%以上的篇幅文不对题地赞扬了端良同志为了全身心地投入工作和响应晚婚晚育的号召直到三十岁才结婚因此他是本市青年楷模和榜样。含影身穿洁白的婚纱小鸟依人地挽着端良的西服袖子无比幸福地接受着人们的祝福和赞美,端良沉稳的脸上依然是温和诚恳的微笑,他的脚上穿着含影为他买的“鳄鱼”皮鞋。
含影没想到杨茵也出现在了婚礼上,她当然不是含影邀请的客人。
这位大学音乐系毕业的卡迪特老板在喝了酒后,居然有些忘乎所以了。她端着酒杯来到了这对新人面前,先说了祝福的套话,然后对含影说,“你今晚真是太漂亮了!”含影紧张得不敢搭腔,端良突然警觉起来,他目光直逼杨茵,“你认识含影?”喝多了的杨茵随口而出,“她是我表妹!”端良紧追了一句,“你怎么有那么多表妹?”然后紧盯住含影,含影不支声,脸上没有一点反应。
这时,杨茵似乎觉察到了点什么,就拍着含影的婚纱说,“我想起来了,你曾经到我们那里应聘过主办会计,但没录取。”
端良脸上绷紧的表情这才松弛了下来,他笑了笑说,“我们的含影怎么可能是你的表妹呢?”
含影幸福地依偎着端良轻轻地说,“我在这座城市里没有亲戚。”
婚礼结束后,天空窜出一束束焰火,美丽的烟花在黑暗的夜幕中铺天盖地,含影记起这天是元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