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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山中藏寺,心中藏我

人与人相处,如果能够时时将“自我”适度隐藏一点,就如佛家所讲的“去我执”,或许就会有几分“意境”,而能够达到融洽的地步,这应该就是一种艺术吧。

有一位画家曾经提到,初学画时老师跟他讲的一个故事,对他的学画之路有很大影响。故事是这样的:

一次绘画比赛,有来自各方的许多绘画好手参赛,比赛的题目是“山中藏寺”。许多参赛者一看到题目,就毫不思索地下笔,快速挥洒,仿佛是十分熟稔的画题。此外,也有人摇头晃脑,有人对着画布发呆,像是沉思着构图的模样;更有人涂涂改改、修修润润。

参赛者,多半画的都是在崇山峻岭中,有一座清悠古朴的小寺,或是坐落于山巅,或是为群山所簇拥,画布上展现的,不外山林、云朵、寺院等等。

不过,现场却有一人非常异类,他从一开始就是闻题不动,丝毫不受周遭众人疾笔而画的影响,直到所剩时间不多时,才慢条斯理地下笔,完成他的画作。最后,这位画者脱颖而出,经全体评审一致评定为第一名。

为什么他会得到这么高的赞赏?他画的是什么呢?十分简单,在他的画布上,只有一个小和尚,肩上一根扁担,挑着两桶水,背景是一片山坡和竹林。这幅画之所以得到评审一致的青睐,在于切题和意境。

其他参赛者都将“寺院”跃然纸上,而忘了画题是“山中‘藏’寺”;然而,得到第一名的画者,没有画出寺院,仅以和尚点出“藏”于无形的寺院,这就是他的高明之处——因为既有和尚,就会有寺啊!

一位画家,高明的地方不在于绘画技巧,而在于他的敏感度。有敏感的心,才能在画布上营造出巧妙的意境,以收画龙点睛之效。

绘画,要讲求留白,要讲求如同“藏寺”般的意境,那反射于人与人之间的对待、沟通之道,是不是也该有些“隐藏”呢?当然,这里所谓的隐藏,不是要我们隐藏真心、关怀或实情,而是要将“自我”隐藏起来。换言之,就是要去掉佛家所讲的“我执”,放掉自以为是的想法,放下自我主观的意念,而以同理心站在对方立场,表达出适当的言语和行为。

人与人之间沟通最大的障碍,应该就在于缺少“藏我”的意识与修养吧。大多数人只对自己关心、在意的事物敏感,却往往忽略他人的想法和感受,这就是“我执”,没有“藏我”,反而处处显露“自我”,遮住看清客观事实和符合对方需求的视线,以致人与人之间常常发生误解,无法达到沟通的正面效果。

在团体组织中,身为主管者,常常会在提醒部属应注意事项的时候,不经意地溜口而出“你给我记住!”、“你给我小心!”或“你不要把我的……搞砸了!”等等警告语。说实在,这种话语非常伤人,让人有不被尊重的感受,以致令部属离心离德。

事实上,这些话语适足以反映出那些主管们心目中的“我执”,把自己(业绩、考绩、酬劳、声誉等个人利益,而非组织或公众的利益)摆放在中心地位,其他的人是“我的”,其他的事也是“我的”,任何其他人、事、物都是围绕着“我”这个中心的附属品,唯“我”马首是瞻。他们虽然没有明白说出口,即使有人指出这种心态,他们也不会承认,但这就是“境由心生”或“诚于中、形于外”的具体表现,无法遁形。

因此,参加教育机构的经营管理会议时,如果听到有主管对伙伴说出类似的话语,我一定会在散会后找那位主管个别谈话,请他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

1999年跃升为美国惠普公司执行长,曾经一手主导计算机产业史上最大宗购并案,连续六年被《财星杂志》选为美国最有权力女性,是道琼工业指数30支成分股中惟一女执行长的菲奥莉娜(Carly Fiorina),于2005年2月9日被惠普董事会请下台。为什么?

综合美国《金融时报》、《华尔街日报》、《商业周刊》的报道,菲奥莉娜下台的始末,大多环绕在她个人领导风格上的争议。她自上任以来,明星似的外表,出自名设计师的发型与服装,空中飞人般的全球穿梭拜会、演讲,一直是媒体的焦点以及众多企业家的典范。然而,不少批评也指出,她自视甚高,而不肯虚心听从他人意见,让惠普员工怨声四起,招致“刚愎自用”的评语。

菲奥莉娜动辄砍人立威,却不反求诸己的作风,也深为惠普员工所诟病。她曾经一口气裁掉惠普六千名员工,并在2002年公司获利不如预期时,于财报公布数天后,即将老臣主计长库金哈姆(Ray Cookingham)撵走,却不见她以公司掌舵者的身份“下诏罪己”,反而在当年度要求董事会为自己加薪。

根据报道,惠普员工在听到菲奥莉娜下台的消息后,开香槟庆祝,并且不断在公司内部留言板留言怒骂她,逼得公司不得不关闭留言板。另一方面,菲奥莉娜下台当天的股票市场,惠普公司股价居然以悖逆常情的大涨7%作为庆祝行情。似此内外交相表态,应该足以充分反映事实,菲奥莉娜没有任何遭受误解的委屈可言。

心理学家麦考比(Michael Maccoby)写过一本书《自恋式领导》,指出自恋型领导最大的弱点是“不肯聆听”。这种领导人为何不肯聆听?因为他的自我意识太强了,强到不能容纳异己、无法听取苦口良药般的真言。一个人爱惜自己的羽毛固然是好,但是,如果过度爱惜自己的羽毛,到达不容他人批评的地步,那就过犹不及,而有“自恋式领导”的倾向了。

据报道,菲奥莉娜在意识到面临惠普董事会逼退压力之际,曾经邀集思科、英特尔等重量级公司的领导人秘密集会,向他们请教应该如何“优雅地下台”。类此作为,也未免太有自恋狂了!

菲奥莉娜的经历,是所有组织领导人或主管应有“藏我”修养的一面镜子。人与人相处,如果能够时时将“自我”适度隐藏一点,就如佛家所讲的“去我执”,或许就会有几分“意境”,而能够达到融洽的地步,这应该就是一种艺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