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了然。扯开一抹淡笑，道：“既然太医都忙着，我们就别给人家添乱了。去把药端过来吧，我想我应是能喝下了。”
翡翠闻言去小厨房将温热的汤药端进了房间，用汤匙一口一口地喂进我嘴中。
我生生忍下满腔的不适，皱着眉将整碗的汤药逼进了肚里。
翡翠一脸欢欣：“公主，您躺下歇会，奴婢去小厨房给您熬点开胃的小米粥。”
我无言点头，看着翡翠的身影飞快消失在门外。
再也忍不住，我“呕”一声，浓苦的药汁和着满喉的腥甜，全数反吐了出来。
洁白的缎被上，一朵朵妖艳妩媚的红梅悄然绽放。
我愣愣地看着那污了药汁和血迹的缎被，乱了心神。
戌时三刻，我听到冷宫外乍起一片喧嚣之声。皇宫的西北方，灯火如昼。
西北方位，正是贵妃虞氏所居的莲月宫。
不安在心底蔓延，我唤来翡翠，让她去宫落外打听打听。
没多久，翡翠回来了。步伐沉重，表情黯然。
“发生什么事了，翡翠？”我暗自祈祷，千万不要是我所想的那样。
“公主……”翡翠抬起头，望向我，唇瓣翕动，她说：“虞贵妃的孩子……没了！”
我尖细的指甲抠进了手心，我却不曾觉得疼痛。
没了？就这么没了？
四月不到的身孕，那孩子尚未成人形呢。
“翡翠，我怕，我好怕，抱我，抱住我。”我全身突然剧烈地颤抖，四肢变得僵硬而麻木，眼前，是一片刺目的殷红，御花园的凉亭外，十数阶的石梯前，贵妃虞氏下身奔涌的鲜血，渲染了一地的冰凉。
我紧紧抱住娇小的翡翠，像是濒临死亡的人抓住了生前最后的一根稻草，我在翡翠的怀中死咬着下唇，不让惶恐的呐喊破口而出，只是那眸中的泪，却怎么也止不住。
那可怜的孩子，对不起……
这一夜，我在彷徨无措和灭顶的愧意里渐渐沉睡过去，翡翠守在我床边彻夜未眠，一步都不曾离开。
去子断情情断肠
翌日，翡翠将昨夜煮的清粥热了热，给我端进房间。我勉强咽了几勺，便再也没了胃口。
太医院判李太医这时突然出现在冷宫殿外，说是奉了皇上旨意，为我诊脉。
翡翠喜不胜收，热情地将李太医迎进了我的房间。
李太医一番望闻问切后，便见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对我一揖，便欲离去。
翡翠伸手拦住了他，小脸怒意横生：“太医你脉也探了，病也诊了，怎么话也不说半字，药也不开就走，是什么意思？”
李太医再度叹了一声：“心病还需心药医。公主这病，乃日久累月而成，早已侵至五脏六腑，非一般的疑难杂症，更非药石可以治愈。若要祛标断根，全由公主一念所想，微臣实是无能为力。”
身体是自己的，我自是通晓他言语里的深意，这数月来，我的心和身早就病了，已是药石罔灵，于是道：“太医所言，我铭记于心。翡翠，别为难李太医，让他走吧。”
“公主？”
“听话。”我朝她一笑，点头。
翡翠心不甘情不愿地退至一旁，李太医抬脚迈出门外，下一秒却见他顿步，又道：“公主，难道就没有其他想问微臣的？”
我笑得苦涩：“该来的总是要来的，我能做的不过是静静等待。太医慢走，恕不远送。”
“公主保重。”李太医拱手一揖，离开了。
翡翠走近床边，带着满脸的疑惑和不甚认同：“公主，您和太医的对话奴婢怎么都听不懂？您都病成这样了，他怎么能丢下两句就空手离去了呢？”
我看着面前的翡翠，心底涌起一汩暖流。所有人都离我而去了，只有这个丫头，一直都陪在我身边，相信我，守护我，照顾我，从来都毫无怨言。
我拉起她的手，柔声道：“翡翠，如果有一天我不再是公主，只是一个平凡的庶民，你还会呆在我身边，不离不弃吗？”
“会。”她没有丝毫犹豫答，“公主，奴婢从小是个孤儿，在这个世界没有其他亲人。奴婢不太会说话，但奴婢服侍您十年了，公主就是奴婢的天，奴婢的地，奴婢不管你是什么身份，公主也好，皇后也好，庶民也罢，只要公主别不要奴婢，奴婢绝对不会离开您。”
“谢谢你，翡翠。”我无比动容。
“公主折杀奴婢了。”
“翡翠，你扶我下床走走吧，我整日躺在这床上，了无生气的，好生聊赖。”
“可公主您的病……”
“无碍，出去散散步，呼吸点新鲜空气对我的病只会大有益处，相信我。”
于是，我在翡翠的搀扶下，走出房间，来到中庭小散着步。
我抬头望天，天际乌云密布，不见日头，阴霾沉郁就像我此时的心情。我在心底道着：该来了吧，轩辕无忌，不知这一次你要如何处置我？
我的手不自觉地覆上高隆的小腹，心中五味陈杂。
孩子，娘亲和你父皇，怕是没有未来了。
傍晚，冷宫莫名的喧杂起来，十数位不速之客不顾翡翠的推拒，硬生生地闯进了我的房间。
“司徒珞薇跪听接旨。”十来位宫人一字排开，神情肃穆。中间的宫奴手持圣旨，居高睨视着我，道。
我凄凉一笑，在翡翠的搀扶下，下了床，盈盈跪下，道：“司徒珞薇接旨。”
“大嵇皇帝圣旨：今女司徒珞薇，性善妒，恃宠而骄，淑德败坏，杀贵妃之子，罪不可恕。朕特赐白绫，鸩酒，去子汤予汝，自选其一，以赎其罪，钦此。”
我猛然抬头，不敢置信。有宫人上前徐徐跪下，将白绫、鸩酒、去子汤一一呈现在我面前：“请公主三择其一。”
我睁大了眼，震惊得连连后退数步，脚下虚脱无力，我差点摔倒，翡翠及时从身后搀住我，神色忧心：“公主，怎么会这样？皇上怎么能这样对您？”
白绫？鸩酒？去子汤？
无论我选哪一样，前方等着我的都是万劫不复之地。他分明是想让我死，他分明是想让我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