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我正微曲着身子给这个大嵇传奇般的女子行着标准的宫礼,这个礼是发自我的心底深处,真心和诚意绝对十分。只是,她似乎忘了一件事:我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太久了,她忘了要我起身。
小腿酸痛起来,就在我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皇太后的天籁之音终于响起在我耳侧:“哀家谢过珞薇了,快起来吧。”
我起身,不着痕迹地扭了扭麻痹的四肢。旁边皇叔关切的神情映入眼帘,我对他微微一笑,示意没事,不小心瞥到周围嫔妃的脸,竟然发现他们脸上毫不顾忌地流露着幸灾乐祸的表情。
我连连哀叹。
皇叔的手悄悄伸过来握住了我的,他粗茧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我的手心,给我无声的安慰。
这时太后出声道:“今日是珞薇公主十六岁生辰,哀家特地在慈云宫设宴,邀请诸位出席,一同为我们的长公主庆生,大家都入席吧!”言罢,殿内嫔妃纷纷就自己的位置落座,晚宴就要开始。
皇叔轩辕无忌牵着我的手,向上首走去。皇后庾纯氏见皇帝上前,连忙拉着小王子公主们起身,稍稍退至一边,恭迎轩辕无忌落座上首中央。
皇叔牵着我,径直走到上首中间的龙椅上,转身,坐下。
我没有想其他,直觉欲跟着坐下,因为龙椅实在够宽又够大,突然,皇太后的声音响起:“皇上,珞薇公主的座位在那边。”声音不大,却中气十足,殿内再一次陷入可怕的寂静。
我一时尴尬无比,看了看整个大殿里,美食山珍,灯火辉煌,雍容华丽,整个就像一幅极美的宫廷画。然,大殿里,所有人都坐着,唯独我一个人立在上首难堪地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气氛一下子降到了冰点,我就像整幅画中唯一突兀的败笔,看起来那般扎眼极了。
我无措地立在那,看着皇叔,慌乱在眼中流窜,泄露了此时我水深火热一般的心境。真想此刻能不顾一切地昏倒,就不需要处在这般复杂两难的境地里,无法解脱。
“母后……”皇叔张口,欲说什么,我看见他眼中怒火在燃烧着,脸色不善。
“珞薇,你的座位在那边,去吧。今天你是寿星,哀家特别为你准备了美味膳食和好看的节目,只等你落座,晚宴就开始了。”皇太后突然出声打断他的话,看着我,道。她的眼神里有着异样严肃和坚持,看在我眼里,顿时就明白了几分。
皇太后也该是听说了宫里边关于我和皇叔的谣言吧,她认为那应是极其不堪的丑闻吧,所以才会借这个机会,在我的生辰宴上给我下马威,给我一个沉重的警告。
是的,警告,她用直接的难堪和间接的羞辱警告我,不能让谣言成真,我不能迈错雷池,哪怕是一步!
而事实上,她不知道,并不是我在迈雷池,而是她的皇帝儿子,是他招惹的我!
于是,我觉得无比委屈。凭什么我要忍受这样的屈辱,凭什么是我的错!在皇太后凌厉的眼神下,我忽然抬头,不甘地直视回去,我直直地看着她的眼,无声地抗议着她对我的行为,然后转身,走到她为我安排的位置,坐下。
许是皇太后也未料到我这突然的举动,呆愣了一会,方宣布道:“晚宴开始。”
宫人们开始陆陆续续端上山珍海味,水果点心,更有精彩绝伦的宫廷歌月表演奏响,诸位嫔妃也纷纷上前给我道着一样或不一样的生辰祝福,还有身后不断垒高的生辰礼物,然而,所有的这些我却没有了丝毫兴致,嘴中一片酸苦,有液体在我眼中不断打着转儿……
我的十六岁生辰宴就像一出肃穆的宫廷参见礼,没有寻常人家的小吵小闹和温馨,也没有民间过生辰时的热闹和惬意,这里多的是臣子们参见太后、帝后的三跪九拜,多的是臣子之间虚伪的吹捧,多的是内廷嫔妃之间明争暗斗的攀比和嘲讽,森严的等级和祖宗规矩,即便是贵为大嵇长公主我的十六岁生辰,谁也没有丝毫自在和轻松。
只见皇太后和皇叔轩辕无忌高坐上首,下面依次是朝廷大臣,宫廷嫔妃和内廷官命妇们,大家正襟危坐,在一片喧热的歌舞声中,无声地食用着御膳房献上山珍海味,或有小声相互交谈的两三者,但随即又端正身躯目不转睛地盯着大殿中央云绣撩动的舞娘们,好不表情。
彩袖拂动,歌舞升平,却又死气沉沉的大殿,我看着这一幕,嘴角不自觉地扯起一声冷笑,皇室啊,如此无趣。再看向上首的皇叔,只见他正和皇太后说着什么,皇后在一边陪着娇笑,偶尔插上一句什么,直逗的皇太后连连大笑。皇叔对太后的恭敬,和庾纯氏夫妻间的相敬如宾,刺痛了我的眼,我撇过头,将视线拉往殿中央的歌舞队,却什么也入不了眼。
感觉脑后我炙热的视线紧盯着我,我不想回头,知道是他,却没有勇气。心里涩涩的,眼前的情景我迫不及待想逃离,慈云宫外的空气必定很新鲜吧,我那般渴望着。
宴过半响,有宫人来报,外头下起雨来了。于是,我趁此机会,对太后道:“太后娘娘,薇儿身体有些不适,想先回宫歇着去。”
皇太后精明地打量了我一眼,精明的亮光闪过,却听她道:“既然如此,薇儿就先行回宫吧。”
我屈身行了个礼,道:“那薇儿先行告退了。各位娘娘和大人们请继续欣赏歌舞,茗酒,珞薇先退下了。”
大臣命妇们连连起身回礼,纷纷道着客套话,我转身,携了翡翠和一干珞薇宫里的下人翩然而去。
走到慈云宫门口,早有侍卫将我的坐辇抬来,放下升木,举了伞帘,翡翠为我挽起了裙裾,我迈步,走上坐辇。
还没走两步,背后响起翡翠一声惊呼,我回头,还来不及看清什么状况,下一秒身子便被人拦空抱起,升木剧烈一沉,然后眼一花,再看清时已身处我的坐辇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