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逸,我止不住它们,怎么办……”
“傻瓜,没用的……”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伴随着大口大口的鲜血溢出,宛如黑夜凋零的幽灵。他抬起染血的手缓缓抚上我的脸颊,朝我笑得倾倒众生:“天下无不散的筵席,薇儿生来本就该是母仪天下的人,若非上天怜悯,我萧逸今生如何会有这等福气与薇儿你相遇,相知。与薇儿在一起朝夕相处的两个多月,是萧逸此生最珍贵的回忆。”
“别说了,逸,求你,别说了……”我朝他使劲地摇头,摇头,“我们去找太医,你不会有事,不会的……”
“傻瓜,薇儿忘了我自己就懂医术?放眼大嵇,也不会再有第二人的医术能出我左右。没用的,薇儿,只怕今日便是我们的永别之日了……”
他的声音越发的小,以至最后,我几乎要将整个身子倾近他的嘴边才能隐约听得清晰。
“薇儿,告诉他吧,御儿是他的孩子,别再对孩子下手了,否则日后他必定后悔莫及……”
“薇儿,我一直没有告诉你,萧家早已经没了,爹娘也不在了,是轩辕无忌……”
“薇儿,别哭,瞧,你的泪都是红色的……”
“薇儿,我心里还有一句话没有告诉你……”
“薇儿,能与你相遇,是我萧逸此生最大的幸福。”
“薇儿,我爱你……”
他的手从我的脸颊滑落而下,清澈的双眸悄然掩上。
不,不要!我绝望地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字眼。
逸说,我的泪是红色的。傻瓜,因为那是血啊……
再也抑制不住喉间的奔涌,我突然仰天大笑:“啊……”
血泪汩汩而下。
那声音里的凄厉,响彻了云霄。
萧逸的怀中,我的御儿嚎啕大哭,我却充耳不闻。
我抱起御儿,转身,看向轩辕无忌。
我笑得妩媚而妖娆:“皇上,你可知,我司徒珞薇此生,最后悔的事是什么?”
他怔怔地回视我,眼中情绪狂澜。他手中染血的剑,散发着噬人的光芒。
“那便是——遇上你!遇上了你这个残忍的恶魔,爱上了你这个嗜血的暴君!”
我脚下踉跄不止,全身猛烈地颤抖。我突然垂首看向怀中我的御儿,心下痛意剐骨。
“轩辕无忌,你不知道吧,御儿其实是你的骨肉,是你的。若不是逸,不是萧家,御儿不可能平安诞下。”
“当你在皇宫享受你的臣民膜拜时,我却在偏僻的边城流离颠沛。若不是逸,不是萧家,你今生如何会有机会看到自己的亲身骨肉?”
“可是,如果我早知道,萧家会因为我而遭劫,逸会为了救御儿而丧生,我宁愿我从来就不曾遇见你,不曾剩下他!”
“轩辕无忌,你的心该要多狠,才致如此残酷暴餮……”
我突然抬手,将手中的御儿朝他抛了去:“抱着你的孩子,给我滚!”
回身,我跪在萧逸身边,将他冰冷的身子搂进了怀中。
萧逸,你的深情,我该如何相报……
恍惚中,我看见轩辕无忌深邃的眼中溢满深沉的悲痛,他朝一旁的无禹无斐凛然道:“三日后,带皇后回宫!”
然后,他抱着啼哭的御儿,头也未回,大步离开了忆薇居。
三日?
哈哈……我冷笑。没有解释,没有歉意,甚至连辩解的冲动也没有,这便是英明伟大、独尊傲睨的堂堂大嵇皇帝。
三日?哼,轩辕无忌,这是你的恩赐,还是怜悯?
回宫?真是可笑之极!那个住着嗜血如暴、毫无人性的你的活人墓,我司徒珞薇再不会踏足半步!
轩辕无忌,东海之水有多深,我对你的恨意就有多深。你连我在这个世上仅剩的温暖和依靠都忍心剥夺,那么,请做好准备,你将承受我即将还于你的灭顶报复。
我司徒珞薇发誓,不日,我必定要让你尝尝我今日的切肤剐骨之痛,直至你生不如死亦不罢休!
整整一天一夜,我抱着萧逸就这么枯坐在西厢的房中,绝了情,痛了念。他身上的血已然凝固成痂,他单薄的身子已然冷却僵硬,可是,我却依然不舍得放开他。
他的神情分明清逸如生,他的嘴角分明还绽放着笑意,我的逸分明还没有离去,没有。
“娘娘,他真的去了……”一日后,无禹无斐跪在我的身后,终是狠心开口道。
“你们骗我,骗我,逸分明只是睡了,只是睡了。”我朝他们咆哮,可是,心底的绝望是那么强烈。
是的,我知道,逸,是真的去了。他在我怀中,早已停止了呼吸,他是真的去了,真的,永远地去了。
“娘娘,请节哀。”
“无禹无斐,去准备一只竹筏吧。”许久,我的声音如鬼魅一般响起。
“是!”身后二人的语气里有着明显的欣喜。
第二日,我看着无禹无斐小心地将萧逸放到铺满鲜花的竹筏上,我蹲下为他理顺洁白的衣袍,然后倾身在他额际落下一吻,最后,放开了手中的麻绳。
载着萧逸的竹筏,便随着潺潺的江水缓缓漂流远去……
我想,萧逸定是不希望我将他葬在这冰冷的皇都的,他是属于谪仙一般阡陌如尘的男子,他的灵魂和身体都该归于他的故土。这条一路朝西流淌的江河,将会乘载我淡漠如风的逸,还有我对他所有的思念,驶向遥远的边城。
那里,是萧逸的故乡。
我的逸,永别了……
第三日,我离开了忆薇居。
第十日,我的御儿在皇宫被人掳走。同一时间,凤鸾宫的大宫女水月在宫中消失无迹。
帝轩辕无忌出动了皇宫禁卫军及御卫队寻觅,却始终杳无音讯。
半月后,皇都最大最热闹的烟花之所——百花楼,新进了一名伶人,她绝世的容貌,加上叹为观止的舞艺,让其一夜之间便跻身为百花楼最受欢迎的花魁之角,成了享誉全城才艺双绝的艳妓。
她的名字叫——洛薇。
洛薇,便是在我百花楼的艺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