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革命到底是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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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川汉铁路公司的领导们 (2)

此时距离锡良第一次上奏修铁路的时间已有3年多了。3年多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了,川汉铁路公司却始终无人具体责任,充任公司各种职务的官吏们于筑路知识一窍不通,却按月支领高薪,冗员多,开支大,坐耗股金,无法治愈的官场病,在理应充满新锐之气的铁路公司上下蔓延。“资本久未鸠集,工程久未兴行”,形同有名无实的空壳公司。包袱沉重,尾大不掉,甚至锡良也惊呼:“公司造端宏大,必资群策而后成,财政隶于藩司,尤应兼综并理。”3年多的摸索,不如说是3年多的折腾,川汉铁路公司总算又一次开始起步了。

当川汉铁路公司由官办改为商办后,在北京的四川籍京官发起成立四川铁路议会,呈请邮传部立案成立,宋育仁被选为会长。铁路议会的作用,是在商办铁路公司未正式成立期间,即以议会为监督机关,遇事与邮传部接洽,实际上是商办铁路公司未成立之前的主要决策中心。铁路议会成立后的第一件事,即是发起清查川汉铁路公司账目,应铁路议会的呈请,邮传部特派主事王宗元,会同川绅公举之查账员费道纯,于1907年5月至成都铁路公司进行查账工作。

1907年12月,邮传部以川汉铁路公司即将于宜昌开工,原驻宜总理乔树枬远在京师,难以统筹所有收股、购地、置料等相关事宜,即援引湖南粤汉铁路公司奏派三总理成例,奏派乔树枬为驻京总理,胡峻为驻成都总理,费道纯为驻宜昌总理。此次奏派总理,虽依照《续订章程》之规定,由政府派任总理职务,但此三位总理在官办时期即已身任总理职务,他们与官方的关系较为密切,而与四川绅商关系较为疏远。如此安排,埋下了日后各地士绅之间互相争论的种子,成了四川各派绅商之间彼此意见分歧的导火索。

尤为可叹的是,在商办川汉铁路公司成立之时,清廷鉴于国家财力不足,对于各省地方官绅主持的商办铁路,大抵采取鼓励支持的态度,以作为官办铁路的补充。然而仅仅过了一年之后,1908年,清廷对于修铁路的态度又发生了变化,而清政府的变脸,使危机四伏的社会加速度走向了全面崩溃。

悄然离川的总督

锡良督川办新政,功绩有口皆碑,《清史稿·锡良传》对其督川政绩给予了较高的评价:“时方议借外款修川路,锡良力主自办,集绅会议,奏设专局,招商股,筹公股,复就通省田租岁抽百分之三,名为租股,数年积至千万以上,股款之多,为中国自办铁路之最。”

但是铁路就像是个烫手的山芋,谁要是一沾上,会被其热度烫得寝食难安。川汉铁路公司成立数年,光是理顺公司从官办到商办的关系,就花了三年多时间,一直迟迟不能开工,“寸线未经勘定,一事未有端倪”。所谓修现代化铁路,成了一张画饼,清廷高层内部对此不无微词。

官场的运作规律往往诡异莫测,貌似偶发事件,却潜藏着某条必然的路径,潜藏着一些鲜为人知的秘密,寻微探幽,能揭示出官场的某种生态环境。1907年3月,锡良从四川总督岗位离任,奉旨调任云贵总督,据说就源自于一个偶发事件。

话说四川乐山有个人名叫巩固,进士出身,宦海沉浮多年,曾在广东潮州、琼州等地任过知府,退隐回乡后,购买下几百亩良田,耕读自乐,安享晚年。

巩固有个爱女,早年嫁给同县举人刘秉清为妻,不料刘秉清命薄,不久病故身亡,刘巩氏便归居父家,安闺守节,诵经茹素。刘巩氏有个甥女姓俞,还有个表侄姓石,二人的夫家均在外地做小官,家属被留在原籍。俞氏、石氏自愿跟随刘巩氏学习经咒文,在乐山城近郊修了一所家庵,推巩氏做了庵主,俞氏、石氏分任执事。

三个孤女住在庵里的日子一长,竟有荒诞的谣言传出,说庵里有蛇仙,一丈多长,经常与巩氏同卧于床帷之中。有人活灵活现地说,打从尼姑庵附近路过时,曾听见巩氏与蛇仙喃喃私语。空穴来风,一时间杯弓蛇影,人心惶惶,更有好事者添枝加叶,说那蛇仙能化为白衣少年,行走于江湖,又说巩氏上通神灵下通鬼,道行深不可测,如此这般飞短流长,传得远近皆知,前来问事占卦、求仙拜佛的人络绎不绝。

消息传到乐山知县的耳朵里,心里隐隐担忧。前来蛇仙庵求卜问签的人群中,混乱着不少藏族男女的身影,此地离川藏边区打箭炉不远,巴塘事件发生后,汉藏矛盾一度激化,成为清廷的心头之患。香客中万一有“奸民”混迹其间,滋生事端,激发民族矛盾,知县可是担当不起的。

于是传齐三班衙役,前往蛇仙庵进行查抄。巩氏并非寻常女子,她原也是读过几天书的,研读周易杂学,初通麻衣相法,遇事也不显慌张,侃侃应道:“一不敛财,二不惑众,三不幻形,自生自灭,随缘去住,庵是家庵,存废只求公断。”知县哪里管得了这许多,喝令差役进到蛇仙庵搜查,搜到屋后,却有活络门闩,众役猛力推开,沿石阶而下,暗室里俨然摆放着三张凉床,旁边另有几个皮箱子,也不知装的什么物什。

贴上封条,带了收缴品,知县带着衙役回到县府,拟了一道呈稿,文稿中云:“巩氏身列衣冠,纵女造庵聚众,妄称活佛,显然与藏有连。”上报到了知府。知府读了呈文,见事涉川藏敏感词,也不敢擅自做主,直接呈报给川督锡良。锡良此时正在为铁路的事犯愁,本不想插手这等细碎琐事,又见呈文中涉及活佛以及西康边区藏民,丝毫不敢怠慢,叫来幕僚仔细商量,决定将案牍据实向朝廷禀报。

再说告老还乡的巩固,本来打算在乐山安享晚年,却不料陡生风波,给女儿修的家庵被人查抄不说,还训斥他“教女无方”,将老夫抓进大牢里关了好几天,出狱后越想越气,暗地派人进京城赴都察院呈控。经过一番银子打点,都察院果然照奏,派川边办事大臣,前往查实奏复。

这川边办事大臣正是赵尔丰,他与巩固原是认识的,前往调查之日,巩固罗列了一个缘由,说知县是因为期待贿赂不成,倒打一钉耙,查抄家庵是报复行为。赵尔丰叫来那位知县当场对质,知县如此这般,照原情说过一遍。问过当事双方之后,赵尔丰在复奏中写道:“嘉定(今乐山)县办事操切,几陷无辜,请即革职。嘉定府同官同城,不无失察,应降一级。前署琼州府巩固,治家不谨,罚二万两,充为川边赈款,房屋银物等发还。白衣仙院充公,刘巩氏及俞氏、石氏,交各该家属领回管束,再有前项情事,从重治罪。总督不经查实,遽尔奏闻,亦有应得之咎,未敢擅拟,候旨定夺。”

有人说,赵尔丰的复奏过苛过严,其中也并非没有道理。白衣仙庵一经官府查抄,蛇仙案远播成都、重庆等地,在民众中传得沸沸扬扬。清廷垮台前夕,神经变得异常敏感,深恐天生大变,万一这桩小小的“淫祀蛇仙”公案激成民变,必将追悔莫及。弛世用重典,赵尔丰遵循古训,不想让清廷栽在他的手里。

蛇仙案中涉及的几位官员,一个革职,一个降调,川督锡良知悉赵尔丰的复奏后,胆战心惊,官场中谋生活,日日如履薄冰,他当然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赶紧差人进京,向庆亲王奕劻送了一笔厚礼,请求保全。之后不久,锡良调任云贵总督,虽说表面上是同一级别调动,明白人一眼就能看出这两顶乌纱帽孰轻孰重。

锡良后来的情况简述如下:离开四川后,先后担任过云贵总督和东北三省钦差大臣,清帝逊位,锡良即告病休养。在卧病的6年中,始终拒绝医治和服药,1917年病逝,终年66岁,赐谥“文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