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革命到底是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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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川汉铁路特别股东会 (1)

赵尔丰上任后的第三天——1911年8月5日,在成都南校场召开了川汉铁路特别股东大会,意在给赵尔丰一个下马威。事后看来,这次特别股东大会,是保路运动的一个重要转折点。

早在保路同志会成立以前,川汉铁路公司即有规定:“公司遇有紧要事件,董事局可随时召集众股东举行特别会议。”需要说明的是,此时四川绅商方面已掌控了四川省咨议局、川汉铁路公司以及保路同志会等多个组织机构,召集股东特别大会,可以名正言顺地调集川省各州县股东进城,壮大力量,共同保路破约。股东特别大会的任务很艰巨,要同清政府合法抗争,就必须物色一个既有声望、又能被清廷认可的人选担任,经过蒲殿俊、罗纶、彭兰村等人慎重商议,决定由颜楷任会长,张澜任副会长。

开会这天,由川汉铁路公司董事局主席彭兰村、总理曾培等人,特意去总督府请赵尔丰出席。下午两三点钟,赵尔丰身穿官服,带着一帮司道官员来到会场,一阵掌声过后,宾客各自就坐。大会由罗纶主持,最先上台发言的是两个青年学生股东,一个姓阎,一个姓罗,这是事先安排好了的,先让阎、罗二位学生股东表明强硬的态度,迫使赵尔丰收敛锋芒。阎、罗演说完毕,全场分别报以热烈的掌声,赵尔丰第一次见到这般热烈的群众集会场面,脸上略微露出不悦的表情,主持人罗纶请他上台训话,初来乍到,不便多言,因此他这天的“训词”简短谨慎。

赵尔丰的训词大意如下:“本督部常年边关戎马,与诸君别久矣。今天听从朝廷安排,回川做官,下车伊始,正值铁路公司开会,得与诸君子会晤一堂,倍感欢欣。训词愧不敢当,只想同大家说几句知心话,铁路一事关系重大,各位务必谨慎从事,惟当维持秩序,恪守范围,力戒无事浮夸之议论,务求适当之解决办法。诸君具有爱国之热忱,此事必将得到合理的解决,本督部堂有厚望焉!”

赵尔丰话音刚落,张澜几大步抢上讲台,发表演说道:“适才赵大帅的训词,大致谓朝廷因川人筹款困难,故借外债来修路。赵大帅的话,我们股东是很明白感激的,但是终究有不解之处——”接下来张澜提出了一连串质问,气势锐不可挡。结尾几句话云:“古人说,哀莫大于心死,又说陈叔宝全无心肝。如使我们四川的股东,四川的人民,尽是心死,尽是全无心肝,大家可以回去对孺人,弄稚子,享安逸的福罢了。如若我们四川的股东,四川的人民并未心死,并不是全无心肝,大家起来,争保路呀,破约呀!”

翻检《四川保路同志会报告》第三十号记载,张澜平时有点口吃,但这天的演讲却是神采飞扬,其间数次被掌声打断,报告中有“拍掌”、“掌声震屋”、“众大叫拍掌”、“众大拍掌,声震瓦屋”等语二三十处,可见会场气氛之热烈。

张澜的这次演讲,是保路同志会与赵尔丰的首次正面交锋,史称“张澜舌战赵尔丰”。其初衷是想来个下马威,效果恰好相反,不仅未能吓着赵尔丰,反而引起了他的愤怒。全场为张澜呐喊助威,一次次掌声雷动,仿佛是打在赵尔丰脸上的巴掌,闹得他十分难堪,脸面上下不了台。据周善培《辛亥四川争路亲历记》记载,开会后的第二天,各司道上院,藩司尹良气愤地说:“昨天股东特别大会闹得太不像话,那些埋怨朝廷的话太激烈了,大帅才到任,张澜就将大帅无理责备一番,尤其荒唐!”尹良说这话时,赵尔丰就在旁边,他的脸色铁青,但毕竟在官场历练已久,说话还是很有分寸:“总督是代表政府的,自然要替政府受点委屈,张澜的批评,并不单纯是针对我的吧?”说完哈哈一笑,将话题岔到了一边。

让赵尔丰倍觉尴尬的并不仅仅只有这一件事,彭兰村在《辛亥逊清政变发源记》中,记录了赵尔丰与颜楷之间的一段嫌隙。

颜楷(1877~1927),字雍耆,四川华阳人。颜家世代为官,他年幼时进京赴考,赢得翁同龢的赏识,后从著名学者王闿运就学,考中进士,任翰林院编修。1909年,广西巡抚张鸣岐奏调颜楷赴桂协会新政,1911年4月,他从广西回成都度婚假,正遇上保路运动如火如荼,颜楷亲身经历,大受感动,主动承担了保路同志会干事长职务,后被推举为股东特别大会会长,一来是因为他通晓法律,颇负清望,更重要的是其父颜伯群与赵尔丰曾是官场同僚,能够在新任川督面前说得上话。

赵尔丰回任四川总督时,正值盛夏,按照常例,这种季节凡拜见者可免穿厚重的官服。这天颜楷来拜见赵尔丰,却依然着褂悬珠,连折扇都没有带,以守官场规矩表示诚敬。总督府签押房里先到者有罗纶、张澜二人,正好在与赵尔丰谈论路事,双方争执不下。仆役递上名帖时,被罗纶、张澜看见,遂谓三人同为一事求见,可一起来谈,赵尔丰正在气头上,勉强应允。身着官服的颜楷进了签押房后,见赵尔丰不穿官服,只着广衫,对身着官服的颜楷丝毫不讲官场礼节,只顾脸红脖子粗地与罗纶、张澜争辩,心中已大不悦。在一旁静候一会,赵尔丰依然不加理会,颜楷气不打一处来,竟呼仆役去珠及袍褂,仅穿着衬衫,大呼进扇,连连摇拂不止,边摇扇子边说:“天气热得很咧!”颜楷如此举动,大大有损于总督威仪,赵尔丰十分不悦,加之颜楷又加入到罗纶、张澜一边,口口声声称“川人保路破约,是准备了要流血的!”赵尔丰心中更加恼怒。

这天赵尔丰送走他们后,再也不提与四川绅商代表见面的事,采取避而远之的策略。谈到颜楷其人,赵尔丰曰:“颜太史究竟年少,也是喜事之徒。”此后,“少年喜事”四字,成了尹良等人向北京密电的常用语,在清廷看来,四川保路同志会诸人,皆是“少年喜事”。这并非公允的判断,更糟糕的是这种判断最后影响到其决策。颜楷有几句话颇能代表保路同志会诸人的想法,他说:“我们其实都是爱戴朝廷的好臣子,只是不忍心看见朝廷为奸臣蒙蔽,把路权拱手让给洋人,使瓜分之祸接踵而来。”彭兰村也在《辛亥逊清政变发源记》中为颜楷辩护:“颜在京时,目不旁瞬,口无邪言,终日在寓所焚香静坐,写字读书,交游亦多理学中人,故以谨厚名,人皆以恂恂儒雅称之。嗣闻颜赵相争,遂多是颜而非赵,以赵性素暴,颜性素淳也。”

尽管赵尔丰对保路同志会不甚满意,但他上任之初还是采取了隐忍不发的策略。在致内阁的奏电中,他认为“秩序尚不紊乱”,换言之,赵尔丰此时还认为川省局势尽在其掌控中,他有十足的把握来尽快平息这场保路风波。

大火越烧越旺了

颜楷从总督府走出来后,心还是颤栗不已。他手上拿着两封电报稿,正是瑞澂、端方的合奏以及内阁发下的上谕,看来清廷毫无转圜的意思。更让人不能接受的是,电报竟指责川人“皆少年喜事,并非公正绅商”。这封电报无异于丢下了一颗炸弹,激起成都大变,一场规模浩大的罢市浪潮呼啸着席卷而来。

“这么往死里整,不是要把四川人逼上梁山吗?”颜楷小声嘀咕着,赶紧让轿夫起轿,回铁路公司总部向大家报告情况。

8月24日上午,股东特别大会紧急召开临时会议,会场早先是一座戏园,正前方摆张方桌,靠墙壁两侧放了一大圈太师椅,整整齐齐坐满了绅商代表。见颜楷的轿子到了,众绅商代表纷纷起立,有人拍起了巴掌,会场上响起稀落的掌声,却被颜楷用手势止住了。只见颜楷走出轿子,步履踉跄地碎步走上台,还未开口,眼眶竟先红了,会场上忽然安静下来,只听颜楷用嘶哑的声音宣读电文,字字血,声声泪,激起了众人的满腔愤慨。

报告完毕,会场一片哭声、喊声、骂声、捶胸跌足声、演说声……会议主持人不断摇铃,让大家保持安静,可是这种时候,又如何安静得下来?“时有拍案大骂,推翻几案者数起;又有茶碗破裂声,几案倒声,满场热焰欲烧。于是会场有喊须罢市者、有喊须停课者、有喊不纳厘税者、有喊以租股抵正粮者……”众人议论纷纷,一时间成了无主题变奏,说什么的都有。有人提出请行政长官来四川检查,看四川绅商是否乱民;有人建议须设立光绪皇帝牌位,早晚哭之,以寄希望于感动朝廷;每闻会场中一议出,众人无不以声响应,呼声雷动。

据隗瀛涛《四川保路运动史》载:当天与会的群众齐声谴责李稷勋,决定立即罢市罢课抗议。是日下午两点钟,保路同志会继续召开大会,众喊叫号哭声亦如午前,纷纷要求到总督府门前去请愿。蒲殿俊、罗纶、颜楷、邓孝可等人紧急商议,担心人多嘴杂,不易控制,反而会误事,不如派几个代表去总督府与赵大帅洽谈。当即由罗纶、邓孝可匆匆乘轿,去向赵尔丰陈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