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黄金在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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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只剩我了 (1)

再搞设问就没意思了,我是这么开始的:“我想先告诉诸位我的一个决定!”

此举果然吊起了他们的胃口——三人异口同声地问道:“什么决定?”

我点起一支烟说:“咱们几个兄弟里头,你们仨是1966年的,我跟地瓜是1967年的,跨过这一年就满四张了——对我来说,这很可能是今生所作出的最后一次重大决定——我准备豁出来再搏上一把!”

“到底啥决定?你小子快说呀!”罗马催促道。

我运了一口气说:“我准备接受北京这家大公司的聘请,前去任职,元旦赴任,掐指一算,也就差几天了,今儿个借新华这个局跟大伙就此别过!”

“啥时候决定的?”庄岩问。

“就在刚才一瞬间。”我回答。

“怎么就给突然决定了?你不是说要慎重考虑的嘛!”夏天说。

“是呀!你这一走,老婆孩子怎么办?还有一大摊女人呢!”罗马说。

我说:“快刀斩乱麻,实在是管不了那么多了!老婆孩子有父母照顾,只好让他们互相照顾了,那摊女人玩蛋去吧——我也就此解脱了!她们本来就不该属于我!我准备搏一把,刚才听夏天讲述汉唐在异国他乡的悲惨经历,感觉就像是真的一样,我忽然在心里作出了搏一把的决定,人生苦短,必须早作打算!”

“靠!那是假的呀!”夏天说,“不是新华让咱们替他编故事嘛!”

我说——说的是自己真实的内心感受:“假亦真来真亦假,假的也可以当做真的来听呀!假的有可能比我们经历的真的还要真,新华已经写出的三部小说我全都看了,他的小说就给我这样的感受:假的也是真的,玩的就是真实——一种近乎残酷的真实,叫人不得不低下头来想想自己的人生……行了,你们都别劝我了,我已经决定了!”

“那我们也不废话了,重大决定自己作!来,咱们喝一杯!为你饯行!”庄岩率先举起了酒杯。

大家一起举杯——干了!

罗马帮我点上一支烟,像是在提醒我回到他想听的故事,但是我已经没有心情再编什么故事了,心里有什么话便说什么话——

“对于这个话题,我其实毫无灵感,本想模仿夏天,编一段我此去北京在一家街头小饭馆与地瓜邂逅的故事——他在那家小饭馆里当厨子,菜炒得相当不错,继承了他爷爷的手艺,人也胖如范伟了,返璞归真,过着大隐隐于都的生活,跟任何故人都不来往……但是我现在已经没有心情这么编了,很做作太假了不是吗?编得再合理也只是我们的一相情愿,我真正感兴趣的是:他到底怎么了?究竟在哪里?为什么不与我们联系?说句老实话,最近以来我有一个非常不好的感觉——觉得他已经不在人世了!要不然以他的个性,就算是像夏天编的那样流落天涯海角飘在异国他乡,他用乞讨来的分币也会给我们打个电话的——而最有可能的就是给我打,你们别嫉妒,因为我们俩当年就曾一起假借去神农架考察野人之名外逃过嘛!那时候我们想逃到香港去,去过资本主义的自由生活!”

我的话说完了,大伙陷入到一片深不见底的沉默之中。

幸好这时候,我的手机响了:“爷爷,我要回家……”——我用的彩铃竟然还是汉唐的一首歌:最著名的《爷爷》!多年未换!

我一看是个陌生号码,但也还是习惯性地接了:“喂——”

电话通了,但是无人说话。

“喂——你谁呀?”

还是不说话。

“喂——你找谁?”

不说话——我已经听到对方的鼻息了,可就是不说话!

我猛然一激灵:“地瓜!解放!汉唐!是你吗?肯定就是你!你狗日的说话呀!”

周围三人听我这么一嚷嚷,呼地一下围拢过来,谁还带倒了一把椅子!

“喂!兄弟,肯定是你!你少装B!我们几个都在!你的兄弟们都在这里!你狗日的倒是说话呀!”

对方将电话挂断了。

几天以后,在2007年元旦这天,我从长安直飞北京,到那家公司赴任。此后,我又无数次地打过那个陌生的号码,但它却再也没有开过机。但是这个无声的电话却足以告慰我心了:至少他还活在人世!活在地球的某个角落里!但与此同时,一个巨大的悬念又在折磨着我:分明是他!但却为什么一言不发?有什么难以启齿的呢?一个大男人有什么不好说的呢?

罗马:突然传来一阵歌声

本部小说的写作一直伴随着我在2007的脚步走到了眼下的8月。

由于一切出国手续办得都很顺利,我在6月份的一周时间里,确实到达了荷兰,全程参加了鹿特丹国际诗歌节的所有活动。正如夏天劝告的那样,我也曾在诗歌节没有活动安排的自由时间里,在鹿特丹城中到处乱转,还去了阿姆斯特丹和海牙,甚至越过边境到达了比利时的安特卫普——在这些美如天堂的地方,我不止一次地见到过形形色色的街头音乐家,每每见到我都格外认真地仔细聆听他们的演奏,然后一丝不苟地投下一两枚欧元的钱币,但是——他们中间没有汉唐!

还有一个情况可以顺带说明一下:我儿子从未闹过要养宠物,似乎也断无发生的可能性——因为他是这样一个胆小如鼠的孩子:上下楼时听见邻居家的小狗叫,都要拔腿就跑。

华唯唯去了北京,到那家大公司赴任。他在去年的平安夜里为什么会搞得那么悲壮——大有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架势?这与他此去赴任的职位以及所干的工作有关:头衔是“公关部经理”,其实就是个“三陪先生”,具体工作小则吃喝大则行贿,坚决要把掌权者拉下水——关于这一点,请他去的人跟他讲得既清楚又露骨,请他去的人坚决认为他是这方面不可多得的人才——跟人打交道的天才(我们哥几个认为此人真是太有眼光了)。但是,这个职位的风险性是明摆在那里的,平时被人当枪使,关键时刻就往往会沦为牺牲品。唯唯眼看着庄岩那样超高智商的人尚需要使出浑身解数不断腾挪闪躲方能保全性命于乱世,自己现在却是准备朝最危险的一把椅子上坐过去,心中不免有点发毛。可诱惑也是巨大的,用他自己的话说:“两三年下来就能保障我这辈子”,所以他才要狠下心去“搏一把”。他去了北京之后一直跟我保持着电话和电子邮件的联系,他编的小饭馆邂逅的故事没有发生,那个神秘的电话也是再无后话……

我还向一个惦记汉唐的人儿求取答案——那便是住在北京的徐丽红:她后来不给杂志写稿了,成了一位电视剧写手,仍然孑然一身地生活,与我偶尔联系——她说直觉告诉她:汉唐还活着,绝对没有死,而且此人绝不可能自杀(因为太爱惜自己),她觉得会有那么一天,汉唐会丧魂落魄地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像当年一般再次向她求爱……这个电话打得我欷歔不已!最江湖的女人最爱情!

当所有的编造和虚构都没有变成现实,我也想不出一个更好的方案,就准备照实写来——到那个神秘的电话(即上节)结尾,留给亲爱的读者以广阔的想象空间,对于主人公吉凶难卜神秘莫测的命运——这样似乎也不错,我怀揣这个想法一路写到眼下的8月,忽然打来的一个电话让我不得不暂时中断并放下手头的工作。

电话是从云南丽江国际旅游文化节组委会打来的,对方一张口先向我道贺——祝贺我获得了该文化节刚刚评出的一项“先锋文学奖”,还说有一尊特制的奖杯和三万元人民币的奖金支票等着我去领取,颁奖晚会将在近日举行。未参奖便得奖,我首先感到的是吃惊,就像天上掉下了馅饼!进而从对方口中了解到这是一项成就奖,不需要递交任何作品来参奖,是评委会根据本年度在行业中的表现与贡献评出的,我本好大喜功,听罢大喜过望,想想自己今年的表现:又出长篇又出国的,在最高规格的国际诗歌节成功亮相——似乎也该拿此奖,便欣然允诺前往。从起先的惊喜怀疑很快便转成一副舍我其谁的架势,自己对自己说:“这是老子该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