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黄金在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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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地瓜!昨是你

庄岩:“地瓜!昨是你……”

刘解放到“B大”来找我的那个傍晚,我正和女朋友成琳在宿舍里头亲热呢!

就是在晚饭之后的那段时间。

我们“B大”到底是学风浓厚的百年老校,一吃罢晚饭,学生宿舍立马走空,基本上就没啥人了,不是去了教室就是去了图书馆。

我和成琳正好利用这个空当。

成琳并不在“B大”而是在美院就读。她下午就大老远的从美院赶到“B大”来,跟我在蚊帐里头磨磨蹭蹭了半下午,就是为了等到晚饭以后的这段宝贵时间。现在,这个时刻终于到了!春宵一刻值千金!等最后一位同舍同学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我自床边一跃而起,一个箭步跨至门口,一把将门关住、锁死,然后掉转头来,朝着蚊帐里头已经等得心急火燎的女友扑将过去……

就在这时候,从我脑袋的正后方,在一片寂静之中响起了异常清晰的敲门声!

我凭借以往的考试经验,当即作出决断:不予理睬,任他敲去,敲上几下,无人开门,以为没人,也就不敲了……与此同时,我还作出了如下判断:觉得这是对门或是隔壁宿舍的某位同学,不太知道此时此刻本宿舍内的情况……

那门还在敲着:敲上两下,间隔两秒,又是两下,声音由轻渐重……

这个声音对我构成了极大的干扰……

那敲门声还在顽强地以其自身的节奏持续着,越来越大,越来越不耐烦!

就在这个时候,我忽然想到如此固执的敲门者一准儿是我们宿舍那个极其古怪的“老六”——这个早中晚要刷三回牙午睡还要洗上一回脚的小处男是宿舍里最不懂事的,每回成琳来找我约会,他都爱赖在宿舍不走,坚决要当电灯泡,还爱当着成琳的面展览他那可恶的洁癖——洗脚:把他那双像女人一样白皙的小嫩脚伸到倒满了热水的洗脚盆里泡着,两只脚丫相互搓着,一边洗一边跟成琳拉话……每一回都是被在场看不过眼的同学强行拉走的。走了一阵半路忽然返回的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无非是忘带参考书之类的小事情……正因如此,我才想起门外这个固执的敲门者一准儿是他!

一想起他,我就有点气不打一处来了!一跃而起,朝着那扇还在被敲打着的门直冲过去——我真想拉开房门,将这孙子一通暴揍!

可是,等我真的将房门打开——气得我扭了半天才扭开,却发现门外站着的不是可恶的小脸惨白的“老六”,而是一个黑黑瘦瘦的小个子,我一下怔住了,随口叫出了他的名字——不,是绰号:

“地瓜!咋是你……”

成琳:什么行李都没带,只背着一把吉他

“你他妈的!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来!”

“怎么?你有事儿?”

“是有事儿!”

“什么事儿?”

“好事儿!”

“你有事儿就去办你事儿!我先待着。”

“现在没事儿了——被你给搅黄了……进来呀!站在外头干什么?”

我在半掩的蚊帐里整理身上被翻弄得乱七八糟的衣裤——这副惨相若是被人偶然撞见的话,八成会以为我是刚被歹徒蹂躏过呢!我有些恼火——那是你身体深处的欲望之门在全然洞开又被砰然关闭之后的压抑和难受所引起的,心里头就有点迁怒于庄岩:干吗要把这个可恶的敲门人放进来?有什么话不能站在门口说完吗?三言两语就可以把他打发走嘛!

我在整理自己:头一遍很快,听到蚊帐外边两人的谈话没有马上结束的迹象,就又把自己仔细整理了一遍,这一遍连头发也给捋得顺顺的了,但外面的谈话还是没完没了——反而谈得热烈起来!我透过蚊帐望见:两人竟在桌边坐下了,还抽起了烟……庄岩啊庄岩,你这个多嘴多舌的大嘴(他的绰号就叫“大喷”),真是见了什么人都热乎,见了什么人都能聊啊!

“成琳,收拾好了没有?”庄岩在帐外叫我,吓了我一跳,“收拾好了就出来吧!来的不是外人……”

我没看清来者是谁,但也只好出去了,先是低头在地上找鞋、穿上,然后才抬起头来:只见庄岩和一个黑黑的小瘦脸正面对面地坐在桌子的两端吞云吐雾……庄岩先向来人介绍我:“地瓜,这是成琳——你还记得吧?初中时咱们不是都在一个班嘛!高中她转到美院附中上的……”

那个“地瓜”点了点头,说了声:“记得。咱们班的黑板报都是她画的,老得全校第一。”

庄岩扑哧一声笑了:“你的记性真不错,还能记得黑板报!”接着向我介绍他:“这是地瓜——就是刘解放,初中时咱不都在一个班嘛!到了高中,你转走以后,我俩还在一个班,他现在在咱长安机械学院上学。”

我这才正式打量了那个被庄岩呼之为“地瓜”的小黑瘦脸一眼,心里头也是扑哧一声笑了:你别说,这个绰号起得可是真有水平!这位老同学的脸形很像地瓜的形状,脸色则很近似于地瓜皮——还是烤焦了的地瓜皮!如此生动有趣的一个形象摆在我的面前,但我却实在想不起来我曾有过这么一个同学了,甚至不觉得我先前曾在哪里见过他——也许这跟我只在初中阶段与之同过学有关,那个时候,估计这块“地瓜”还没长成形吧!

我没有作出任何认出对方的表示,感到尴尬的却是庄岩,连忙向“地瓜”解释:“她就在初中跟咱们在一个班里待过,估计是时间一长有点忘了……地瓜,光顾寒暄了,我都忘问你了——吃饭了没有?”

“没……没有。”

“那走——咱们吃饭去!楼下这个小门外头有家桂风米粉店,是一对桂林来的夫妻开的,非常地道。”

我们仨准备离开宿舍下楼去,离开时庄岩发现这个“地瓜”从长安来,什么行李都没带,只背着一把吉他,庄岩让他把吉他先放下,他还不肯放,说:“还是背着吧,背着比较放心。”

下楼时我走在他俩身后,视觉上受到了一点刺激:两人身高的反差太大了!哪里像是同学啊?庄岩是个大个子,有着讨女孩喜欢的一米八五的身高,并排而行的“地瓜”比他矮一头,顶多也就一米六五的样子,跟我差不多高……这时候,我又看见了这个小个子身后背着的那把红棉牌吉他——这令我对其貌不扬的他有了一点好感,大概是从儿时起自己就是一个背画板的人,对“文艺青年”有一种本能的亲切与好感吧?

即便如此,我也没有跟他俩一起吃饭的兴趣——晚饭已经吃过了,还就在这家桂风米粉店吃的,我到现在还在打嗝呢!打出的嗝里还一股排骨汤粉的味道呢!再说我还得赶上大老远的路穿过大半个北京城回到美院去呢!走到楼下,我把我的打算跟庄岩说了,他还十分多虑地悄声问我:

“你没有不高兴吧?突然就来了!”

我连忙回答说:

“没有没有。”

刚才的恼火完全是生理上的反应,谁会反感自己的男朋友是个热心肠呢?我对庄岩的喜欢肯定包括他的这一点。

我们是在楼下的那个小门口分的手,他们去米粉店,我去公车站,庄岩还想先陪我到公车站把我送上车,被我拒绝了。

刘解放:“没事儿,我出来躲躲。”

其实,我刚才乍一眼看见成琳的时候,也不曾想起她是谁,我也就那么糊里糊涂地点了一下头罢了。遥远的记忆中隐约有那么一个小女生,画儿画得不错,老在市里拿奖,我们班后面的黑板报永远都办得很漂亮,用一位老师的话说:“像彩色宽银幕电影”——便是她的杰作。可是我不记得她原来的样子了,很难将记忆中模模糊糊的这个人和刚才那个丰满成熟的女大学生联系起来——这就是所谓的“女大十八变”吧?

我怎么还记得初中时他俩的关系就不错?就有点黏黏糊糊的……如今都在北京上学,终于搞在一起了——到了这会儿,我自然已经明白了他俩是在谈恋爱,是男女朋友的那种关系,但还没有意识到:刚才他俩躲在男生宿舍的蚊帐里,半天不开门,究竟是在干什么?因为我还没有经验嘛!我在二十岁的这个冬天,还是他妈的一个货真价实的童男子,头脑中没有这根弦也就没有这样的意识——也就意识不到我搅黄了别人的好事需要向人家道歉才是。难怪当我俩在那家暖和的桂风米粉店里一屁股坐下来的时候,身边一没成琳,庄岩满腹的牢骚就发作了:

“地瓜,你狗日来的真是时候!对我简直就是一种摧残!我他妈的刚进去……你真是连一点起码的人道主义都不讲!”

我还是没有完全听明白他的话,以为自己只是到达的不是时候强行中断了别人的幽会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