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士为知己者死:刺客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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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接风洗尘 (1)

夜深人静,吴都城中,将军府内,月光如水。

公子光的书房里灯火阑珊,那人尚在秉烛而读。

有人急报:“被离从阳山赶回,带来了伍子胥。”

光大喜曰:“速带被离到此!”

少顷,被离带着一身寒气走入,见主单膝跪地拜之,并将情况一五一十汇报清楚,当说到伍子胥“彼光将有内志,未可说以外事”之言时,光一拍大腿,急切问道:“伍员现在何处?”

被离答曰:“在客厅候茶。”

光高声叫道:“速请——且慢!来人,命厨房在大堂摆酒设宴,本将欲为伍员先生接风洗尘。”

随即,光与子胥相见于大堂的筵席上。

光开口道:“伍员先生是楚国人士,不知可饮得惯我吴国的黄酒乎?”

子胥回答:“已经醉过多次。吴国黄酒,堪称天下美酒,可与楚国米酒相媲美,甚至更为醇厚甘美!”

光率先举起酒樽道:“那就请先生开怀畅饮,不醉不休!”

三人(被离在场作陪)遂喝过一巡。

光又道:“伍员先生星夜兼程一路辛苦,请用些饭菜。吴国地处偏远蛮荒之地,不比楚国鱼米之乡,但这太湖里的鱼还值得一尝。”

子胥应声道:“诺!”

光曰:“那日在朝堂之上,本将带头驳子上奏,先生记恨乎?”

子胥道:“阳山脚下,茅舍之中,被离先生已向我道破其中奥妙,何谈记恨?徒有一腔感激,伍员乃楚之叛将,流亡之臣,何德何能,有劳光将军如此器重?请容在下借将军之酒以敬将军!”

三人遂又喝过一巡。

光抑扬吟诵道:“彼光将有内志,未可说以外事。”

子胥即刻拱手道:“请恕在下胆大包天,信口胡言,妄议将军!”

光曰:“先生不必拘礼!光愿闻其详,求教于先生:何谓‘内志’?何谓‘外事’?”

子胥开门见山道:“四海之内,天下尽知:吴国王位,当属光将军,僚不当立。”

光大喜,失态道:“光乃真王嗣,当立!”

子胥曰:“废僚而自立,此乃将军之‘内志’!”

光闻此言,惊出一身冷汗,仓皇掩饰道:“何……何谓‘外事’?”

子胥曰:“‘外事’即伐楚,对在下而言,则是复仇。”

光复常态,问道:“先生可知,在我吴国,知吾志者,是何下场?”

子胥沉着曰:“未知,伍员愿闻其详。”

光直言不讳道:“或为吾用,或杀之。”

子胥挺立曰:“伍员夜入将军府,就没打算活着出去。”

光哈哈大笑道:“看来传言不虚,吾未走眼,先生果然大英雄也!汝辅吾‘内志’,吾许汝‘外事’,以为如何?”

子胥曰:“诺!愿效犬马之劳!”

被离这才开口道:“大事已议,请我主、先生饮下此樽!”

三人遂又喝过一巡。

又喝过数巡之后,公子光不胜酒力,便嘱被离招待伍子胥,兀自回卧房睡觉去了。

被离则将子胥带到客房安歇,一转眼人已闪身不见。少顷,一个模样可人的婢女,像滑溜溜的鱼一样溜进来,为酒气熏天的客人宽衣解带,伺候上床。事毕并不离去,就那么候着。当此之时,子胥已有八分醉,在醉意蒙眬中还曾想道:一场搏命的豪赌已从刚才的酒里开始了,他已经拿自己剩下的半条命下了注,眼下这点蝇头小利都是他赢来的……一想到此,便一把将那婢女拉上床来,两把扯去她身上的衣饰。他有很久没有触摸过女人的身体了,当此娇小玲珑的吴越女子的柔软玉体横陈在前,这位壮年男子只好自燃成为一团烈火!

一觉醒来时,他竟然有了一丝错觉,以为搂在臂弯之中香香的女子是自己那可怜的已经成为刀下之鬼的妻……不免又牵出了这段家仇国恨,也加强了他搏命豪赌的决心!

男人可以通过女人而进入一个国家。当伍子胥在次日临近正午的光景再次见到被离时,他首次有了这样一种感觉,觉得自己是个吴国人了,与周围的人并无区别。被离告诉他,公子光昨夜高兴,饮酒过量,老毛病足疾又犯了,双足现已肿得像秦国的馒头一样,早上起来就不能下地行走。

光患此足疾已经多年,饮酒过量或吃多了鱼虾等腥物时常犯,笼统称之为“足疾”,尚不知其为痛风。

子胥感到有些过意不去:公子光老病复发,皆因陪自己豪饮之故;夜里主人病痛不堪时,他这个客人却在恣意淫乐……便请被离带去卧房探望,见光果然坐躺在床,行动不便,但气色极好,红光满面,精神焕发,一见子胥就变得亢奋起来,差人上茶,索性在卧房中设午宴,边吃边谈。

光:“伍员先生昨夜睡得可好?”

子胥:“甚好!有劳将军惦记!”

光:“家婢伺候得可好?”

子胥:“……甚好!”

光:“暂时委屈先生一下:先在本府将就些日子,我已吩咐下去,马上给先生在城中盖所宅子,再娶一贵族之女,重新安置一个家。”

子胥:“将军对伍员恩重如山,伍员感激不尽,唯有以死相报!闻听将军定有疾患,心下不安,愿将军为吴国珍重身体,日后还要光复大位!”

光:“老毛病,不妨事。只是今日饮不得酒了,不能与尔同欢,颇为扫兴!那就只好以茶代酒不成敬意了!来!”

子胥:“谢将军!伍员敬光将军!”

光:“伍员先生,从昨夜起,咱们就是一家人了。自家人不说外话——以先生之见,该当如何废僚以自立?”

子胥:“光将军说的是,自家人不说外话——据我所察,目前状况,光弱僚强,不可明争,只能暗斗。”

光:“先生所谓‘暗斗’指的是……”

子胥:“暗中派刺客杀之!”

光:“先生想法,甚合我意!此计甚好,一了百了!只是可行乎?”

子胥:“从长计议,周密安排,伺机下手,定然可行!这是下最小的注赌最大的局!值得一试!”

光:“莫不是……先生想亲自下手?”

子胥:“将军待伍员恩重如山,伍员这半条性命为将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只是九族大仇等我后报……”

光:“不可,万万不可!先生乃相国之才,待光立之后还有大用,怎可如此断送先生性命?本将断不会如此短视,将宝剑当做匕首用!”

被离:“我主,在下愿往!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光:“或可,只是……吾不忍!”

子胥:“请将军明鉴,被离亦不可。他整日抛头露面,招摇过市,识之者众,谁人不知他是将军的心腹家臣?宫里的人断不会信任之!倒是可遣被离暗中去寻那么一个可靠的人,秘密养起,悉心调教,届时一用。”

光:“被离,此事就交给你了,一定要办好!”

被离:“诺!”

被离领此大任后,马上将将军府中所养门客在脑海中逐个搜索了一遍,令其沮丧不已的是,竟然没有一个合适的人选,连点潜力都看不见!身为公子光的看家狗,他是真替主子心疼银子啊!养这些奴才又有何用?

他只好将搜寻的目光投向府外,投向他每日出没的吴都市中。

一日上午,这位市吏一边领受着小摊小贩们的作揖请安,一边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转悠,忽然感到眼前一亮——在一个新增的猪肉摊前,有个正在举刀剁肉的矫健身影。仔细一看,竟是专诸!

“专诸!”市吏一声大叫,走上前去。

专诸一脸茫然,叫他者他并不认识。

“专诸!”被离又叫道,“你怎在此卖肉?”

专诸更加糊涂,只随口答道:“我来找人……”

“你肯定是在找伍员先生!”

“是!你又如何知道?”

“在下被离,乃伍员之友。”

“那……你知其现在何处了?”

“请随我来!”

专诸扔了杀猪刀,丢下猪肉摊就跟被离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