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打,我不打!山子,救救我,救救我……,带我出去!求求你,求求你了,山子……”
我用手捂住眼睛扭过头去不忍再看,泪水顺着指缝往下流淌。
“姐,你为啥不救我?快救救我,救救我!我不想呆在这儿,快带我回家,带我回家,带我回家……”
川子一会儿叫我,一会儿叫赵晴川,喊叫声渐渐变得微弱,最后变成梦呓般的低语。那些人又按了川子一会儿,见他已经昏睡过去,才放开他的手脚离开。赵晴川已经哭得几乎站都站不稳了。
值班护士还气势汹汹地瞪着我们说:“你们是不是刺激他了?”
我们谁都没看她,也没理她,只是悲哀地望着眼睛紧闭躺在病床上失去意识的川子。
“病人打完针睡着了,探视结束,你们回去吧!”
我和赵晴川依依不舍地看着川子,不愿意这就离开。
“快走吧,医院有医院的规矩,你们别为难我行不行?!”
“扎死你!扎死你!”旁边床上一直念念有词的那个人突然坐了起来,那是个瘦弱的年轻人,他一边叫着一边用手指把刚才画画的那张纸捅出一个个窟窿。
“看看,他死了没有?”他拿纸对着我们,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那张纸上画着一张人脸,看不出是男人还是女人,眼睛已经被抠掉了,只剩下两个大大的、不规则的洞,样子极为可怖。看着我们的脸上浮现出难以置信和害怕的神情,那个年轻人歇斯底里地“哈哈哈……”狂笑起来。
“护士,护士!”值班护士急忙跑到门口大喊。
喊完以后,她又跑回来,对我们吼道:“你们两个快出去!他也受你们刺激了!真是俩扫把星,快出去!出去!!”
没办法,我们只好忍着痛苦和担心匆匆走出病房。小袁护士已经跑上来了,值班护士叫她盯着我们赶紧离开医院。走廊里多了一些人,他们有的眼睛茫然看着前方喃喃自语,有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放声歌唱,有的用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们看,眼神令人汗毛倒竖……,我紧张地心和赵晴川相对无言,心情沉重地走到医院门口,跟小袁护士挥手告别。
“你们也别太担心了,我会好好看着28床的。”小袁护士说。
“哎,真是太谢谢你了!有什么事儿的话,能不能麻烦你跟我打个电话?”
“咳,不麻烦,没问题!”
赵晴川从包里拿出笔和一张便笺纸,把电话号码写下来交给了小袁护士。我们和她告了别,在灰色的大门外站了好一会儿,才转身慢慢往回走。
夕阳西沉,微风初起,赵晴川走在前面,白色连衣裙的裙摆在风中轻轻飘摇,好像荡漾起了无数忧愁。我推着自行车跟在她后面默默地走,忽然,她转过头来朝那幢灰色的房子看了一眼,落日的余晖映在她的脸上,给她有些苍白的俏脸抹上了一层红晕,我的心里一颤,好像被利箭射中一样疼痛。
我们默默无言,一前一后地在土路上走着,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映照在地上,拉得老长老长。路旁的玉米地里,带穗的玉米苞好像一个个封着金黄色封印的漂流瓶,在无边的绿色波浪里浮浮沉沉,不知道谁会把它捞起来打开,仔细聆听那深藏其中的心曲。
轻轻的啜泣声几乎微不可闻,从前方随风飘过来。我胸口一阵热血上涌,把自行车扔在一边,快步追上赵晴川,哽咽地叫了一声:“姐!”她“呼”地转过身,连衣裙像百合花般绽放。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一下子扑进了我的怀里,一股野蔷薇的幽香钻进鼻孔。
“姐……”
“什么都别说……”
她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湿湿的小嘴印上了我的双唇。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不由自主地闭上双眼,迷失在那片不可言说的世界里,周围万籁俱寂,只有风掠过玉米地的沙沙声……
“山子,对不起!我走了,别来找我……”
她轻轻抚摸了我的脸,然后骑上自行车消失在路转弯的地方。我怅然若失地看着那朵随风而逝的白色连衣裙,这才发觉脸上湿漉漉的,那是她刚才留下的泪水,味道咸咸的,有些苦涩。
我抬头望了望那幢房子上方的天空,只见灰蓝尽处,皆是晚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