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夜色温柔如水,夜风微凉,但又像带着些暖意,透过脖领、袖口和裤脚钻进来,在身上轻轻掠过,好像酒精棉球擦拭皮肤的感觉,抚慰着那一个个伤痕。夜空渺渺,透着微微的蓝,春云低垂,看得清朦胧而柔和的轮廓,晚星疏落,在云幕未曾覆盖的天空中闪着银色的光芒。
我像以往一样,拿出语文习题集垫在石凳上,然后坐下来,仰望着这可爱的春日星空。一个比星空更加可爱的身影从街道的那一头慢慢走来,也拿出习题集垫在石凳的另一边,默默地坐下来。我们谁都没有说话,好像在享受着这夜色的静美。我闻着她身上那既熟悉又陌生的香甜气息,这些天来第一次感觉到我还活着。
“你……来啦?”我还是开腔打破了沉默。
“嗯。”
“我都这样了,你还理我干啥?不怕别人说闲话吗?”
“怕?怕我今天还管你?怕我现在还坐在这儿?怕我还天天有事儿没事儿远远跟着你?”
“你……天天跟着我?”怪不得曹二狗他们三个打我的时候她就“碰巧”出现了。
“为啥啊?”我疑惑地看着她。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看你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儿有点儿不放心吧。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你的了?”小敏眼睛没有看我,像是回答我的问题,又像是自言自语,可爱的侧脸写满了无奈,在昏黄的路灯下显得楚楚可怜。
“对……对不起。”
“哼,为什么?”
“那天在医院里,我不应该说那种话。”
“是吗?你不是说得很痛快吗?让我觉得自己为了贴着你,连脸都不要了!张东山,你真是这么想的吗?”
“不……不……其实我是……我也说不清楚……唉!”
“那你那天为什么那么说,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难受?”
“对不起。”
“光对不起就行了?我真想狠狠扇你几个大嘴巴子!把脸伸过来!”
“啥?”我摸了摸自己刚好些的脸,又要挨打了?
“快点儿伸过来!”
“哎!”想着自己曾经对她说了那么过分的话,为了表示道歉的诚意,我也就豁出去了,索性把脸凑了上去。
她把雪白的手高高扬起来,我吓得眼睛一闭,等待着暴风骤雨的来临。可奇怪的是,那一个巴掌并没有打下来,取而代之的竟是一个温柔的抚摸。她的手柔软得像春天马兰河的水,稍微有些凉,带着淡淡的香气,敷在脸上特别舒服。
“你这是?”我疑惑地睁开眼睛看着她。
“唉,看你可怜巴巴的,饶你一命。这顿巴掌先记着,等我什么时候看你不顺眼了再打。你这脸上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怎么有这么多伤?还有,你到底为什么住院?为什么跟我说那样的话?这些问题一直憋在我心里,快把我逼疯了!你今天好好儿跟我说清楚。否则……,我就变成女鬼把你给吃了!”
我看了一眼斜对面胡同口在风中摇摆的白色“花圈寿衣”招牌,想起她上次在这吓唬我的那个晚上,不由得后脊梁冷飕飕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得不说,这种类型的刑讯逼供比严刑拷打还要有效。
“你说不说?”
“我说,我说。陈小敏我算怕了你了!”
接着,我就把张大人让我举报Jane,我不乐意,他威胁要开除我让我回家,我被老爸打出家门,在娘娘河差点儿被淹死,得肺炎住院,遇到了川子的姐姐,以为自己被开除了所以想和小敏断绝往来,不知道为什么又被通知返回学校,回学校以后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不理我,想找Jane又不知道她哪去了,最后,不知道为什么又被川子狠狠揍了一顿……。我滔滔不绝地说,把这段时间来心里的烦恼苦闷都倾吐出来,感觉压在胸口的大石头渐渐轻松了,消失了。
小敏听得又震惊,又愤怒,又揪心,等我说完,她再次检查了我脸上的伤口,咬牙切齿地说:“赵旭川这个混蛋,竟然下那么狠的手!明天我就去找他……”
“没事儿,没事儿!听川子的说法好像有点儿误会,男人之间的事儿还是让男人面对面解决吧!”我看着小敏那副狠劲,急忙想打消她这个念头,这位大姐可不是谁都惹得起的。
“你确定你能搞得定?”
“废话!我是谁啊。”
“少吹牛了!还你是谁,这些天我看你就像四个字。”
“啥?”
“丧家之……,什么来着?我忘了。”
“陈小敏,你……”我气坏了,一把抱住她,把手伸到她肋下,毫不客气地咯吱起来。
小敏痒得“咯咯”笑着停不下来,身子扭来扭去的想要躲开,可根本逃脱不出我的魔爪。我看她笑的都要岔气了,才慢慢停了下来,现在轮到我刑讯逼供了。
“还说不说了?”
“不……说了……不说了……”小敏被咯吱的全身无力,好像骨头都酥了,软绵绵地靠在我身上喘气,像一只温顺的小猫咪。
我紧紧地抱着她,觉得这如水的夜色、昏黄的路灯、长长的街道,甚至迎风摆动的“花圈寿衣”牌子都那么美丽,那么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