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期刊杂志单向街002:先锋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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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而曾经,我们没有剧场 (2)

除了我的剧团之外,我一直在教书,跟学生也定期会做一些作品,比如,我们做过一个看似前卫但是传统结构的戏叫《田园生活》,我在舞台上盖了一个田字型两层楼,然后有四家人的公寓同时在生活着,这个剧本收集在我早期的剧本集里面;1987年台北的国家剧院落成,做了一个大型的歌剧叫做《西游记》,当年国家剧院希望我做一个类似百老汇歌舞剧的戏,我说我坚决反对,为什么要这个东西?这是一个美国文化的东西,我们一是不需要它,二则是我们不一定会做,我为什么要做一个这么艰难的,而不属于我的文化的东西?我觉得我愿意做一个新的尝试,做歌剧《西游记》,当然它跟小说《西游记》有点关系,是讲现代中国人往现代西方取经的故事,那个现代西方当然是美国,取经当然是取绿卡,用这么一个歌剧来讲这么一件事情。

另外,《那一夜》的续集系列,《这一夜,谁来说相声》同样非常成功,录音带出了 100万套,余秋雨先生在新加坡看到,在他的《文化苦旅》里面有一章花了很多篇幅在讲他的观赏经验。

他私下里给我说,他觉得这个戏的高潮是将来在大陆演出,因为它讲的是两岸关系,是一个台湾的综艺节目主持人跟大陆的相声演员一起说了一个玩笑,胡说八道,但是其实讲的都是相声,又好笑又辛酸,到今天还有很多人会背一些段子给我听,他们认为的经典的句子。

然后是《台湾怪谈》,李立群一个人的单口相声讲了两个小时,媒体非常惊讶,怎么就一个人在那里讲话,会场场爆满?在大陆很多人非常喜欢这个作品,它确实是一个特别怪异的作品。

再后是《红色的天空》,透过演员还年轻的身体,诠释人老龄、老化以及生命末端的种种情境。

这是 1998年我第一个在北京做的演出,由非常优秀的老表演艺术家来演出的,林连昆先生。

有意思的是,在台湾我们是年轻人在演老人,在大陆我们是老年人来演老人,非常特别的一个演出,也演了好几十场。

继续做舞台剧,《我和我和他和他》,这部剧 2001年就来大陆演出了。

《千禧夜,我们说相声》,后来我和袁鸿先生我们在中戏的北面胡同里面,一起来玩了一个像“爱地亚”的剧场,叫做北剧场,关于那个地方,我想在座的各位可能有很好的回忆,当然现在已经物是人非。

《千禧夜,我们说相声》实际上是北剧场的首演剧目,由我们非常怀念的倪敏然倪哥演出的,大陆版,北剧场版是由陈建斌和达达演出的,我们台湾版的演员有赵自强、金士杰等。

要特别提到一位很“倒霉”的演员,在上半场演一个叫婉叶的,也是我的学生,我很欣赏他,因为上半场他要站在舞台上,半个小时不说话,不能动。

他现在是我们的表演工作坊子团的团长,我当年其实是偷偷地想给他磨炼一下,磨炼的方式就是站在舞台上不准动,听别人说相声,而且看到只别人的屁股,他是站在后面,所以如果你看过《千禧年》,有一个很惊人的效果,就是当他开口说话的时候你会吓一跳,原来他一直站在这里,站了四五十分钟,几十年下来,已经练得身体还不错。

说说我们曾经疯狂地做过的一个电视剧,叫《我们一家都是人》,也是跟剧场的演员一起做的。

拍这个剧时,每天早上都没有剧本,演员集合了就开始拍,然后到了晚上八点就播出,一个小时的情景戏剧,有点像《我爱我家》的样子。

为什么每天做?就是因为菜是新鲜的,什么菜呢?就是当天所发生的事情。

台湾是很热闹的,随便抓一天都有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正在发生,像昨天是开庭好像要审判陈水扁的夫人吴淑珍,这种事情听起来好像进入到我们的超现实小说里面的情景,但是在台湾,每天都在发生这种事情。

这一切不可思议的剧情,就是我们这个非常受欢迎的连续剧演的内容,是所有民众都在看新闻所发生的事情。

十几年前我们就在做这些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在社会中,但是反映在这一家人的身上,所以你如果想象《我爱我家》的一帮演员,也是每天编剧,关注每天在发生的事,他们都会讨论,会参与,甚至会发生在他们的身上。

本来这个戏只做个几十集,后来拍了600集,连续演出,非常受欢迎,造就了很多的明星,都是从我们剧组出来的。

接下来就到了《如梦之梦》,这是 2000年的一个作品,是我自己的一个重新突破。

八个小时,非常长的一个故事,为什么这么长?为什么要用环形剧场这样一种很容易变成哗众取宠的方式来做剧场?事实上这个戏演出的时候,媒体大部分的关注都在它的长度跟它的演出形式,其他的就不谈了。

我觉得,唉,就算了吧,也好吧,反正有这些话题,人家会有兴趣,确实有的观众是因为这个来看。

它为什么这么长?是因为它是故事中的故事,你要真正说清楚一个故事,可能需要通过别人的故事来说,换句话说,我现在要说我的故事,可能我其中讲到一个高中的朋友,然后对不起我先要把他的故事说完,才能回到我的故事,可是他的故事说到一半,他的故事中又讲到他妈妈,好,我们就讲到他妈妈,插到他妈妈,又要讲到他的祖母,好,我们就突然到过去的时代里面去了……《如梦之梦》就是这样,可以说一直在不断地插播,评论家都说它有点像俄罗斯娃娃一样,就是打开来它里面还有,打开,打开,一直一直打开,直到最后看到真相。

起先这个故事是一个医生的故事,这个医生是在台北的一家医院工作,第一天上班,他的家人全是医生。

这个医生第一天上班,很不幸,他的五位病人有四位死去,就在他的面前。

他感到非常震惊跟无助,因为他在医学院学的并没有教会他怎么去面对死亡,和正濒临死亡的病人,学校都不教这些,而他的同事只是很平淡地说:你新手嘛,没关系,习惯就好,一切要按照程序办,如没法律上的问题,就不用担心。

面对这么冷酷的一些他的同事,或者他的家人对他的这些建议,他觉得很不能接受,他觉得身为医生应该有可能做得更多,做得更好。

后来他就去找他们家族里唯一一个没有做医生的堂妹,堂妹流浪去了印度和尼泊尔,见面了医生就问她,在别的文化里面,如何对待濒临死亡的病人?堂妹跟他说了很多方式,包括比较神秘的,一个叫自他交换,一种魔法的修行,也就是说你可以想象自己通过呼吸,吸气的时候吸入病人的病,吐气的时候把你所有的健康给他,这是一种重要的练习,是在培养一种所谓的同情心、慈悲感。

什么叫慈悲?你看到一个人很可怜,你去可怜他,这是一种慈悲。

但是你敢不敢把你的好东西(健康)给他,把他的所有坏东西(病和死亡)承受到你自己身上?你有没有这个种,这个勇气?菩萨是有的,菩萨就是这样做的。

这个医生心想神经病呀,这只是想象力,有什么意义?那个堂妹就说,对啊,这是想象力,可你的西方医学又做了什么来帮助这些病人?听了这话,他就跑回去试,对着他唯一剩下的那位五号病人(所以金士杰的名字就是五号病人)。

大家可以想象在医院里面,要对一个病人做那些事是很滑稽的,同事看到了,甚至于清洁工看到了,都想这个医生怎么了?不知道他在干吗。

所以在种种困难之后,他还是找堂妹说,我实在没有办法在医院里面做那些事,太奇怪了。

堂妹就对他说:你最起码可以做一件事,就是坐在病人身边,拉着他的手,让他说他的故事。

这个医生说这有什么用?堂妹说,其实人在濒临死亡的时候,他说的故事都是非常有智慧的,甚至可以帮助他拯救他的人生,而且这件事情是谁都能做到的,你是医生更应该做,不要有借口。

他说我上班怎么做这件事?对,上班不能做,你下了班去做,你真的有心为病人做什么,你就应该更努力。

后来,这个医生就慢慢慢慢得到了这位非常难搞的五号病人的信任,听他开始说自己的故事。

我说的故事套故事就是这样的。

五号病人的故事是一个相当悲惨的故事,他这一生结婚生子,儿子死了,太太后来失踪了,而他自己则得了一种很奇怪的病,医学无法诊断,医生只告诉他说:你会死,但是很抱歉,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这样,很抱歉,你会一直发烧,烧到最后你会死。

为什么我说得这么清楚,待会儿我会给各位解释这些灵感具体是从哪里来的。

后来五号病人就做出一个决定,既然谁都没有办法给他一个说法,那他就要去旅行,用剩下的时间看看世界,也看看能不能捋出一个道理来。

他流浪到法国,认识了一个北京来的在餐厅打工的女生,跟她有了一段感情。

过程是这样的,有一天他在巴黎的街上,突然看到这么一个穿着黄色旗袍的女子,他就去追她,追到一家书店,这个女生消失了。

在书店中他就停下来,喘口气,一边翻书,刚好翻到一本跟城堡有关的,刚好跟不久前一个吉卜赛人给他算命讲到的一模一样。

他就回去跟他的女朋友一起去了这个城堡,在那里他们发现了一些肖像,一个男生跟一个女生的肖像,男生是法国的外交官,女生是一个中国人。

后来他就开始了解这个东方女人是谁,她当年是上海一个最红的妓女,那位法国领事不顾一切爱上了她,把她接回法国。

如今,她还活着,在上海,已经非常之老。

你看,所以我们的故事现在已经从今天的台北到曾经的巴黎再到巴黎的乡下,又到过去的上海,从今天的上海我们又到了过去……剧中的老太太就是顾香兰,是我们从好莱坞请来的卢燕女士扮演的,非常精彩的一位演员,现在已经 80多岁了。

年轻的顾香兰是朱启云演的,后来被李安相中去参演《色,戒》,也是我们北艺大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