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期刊杂志单向街002:先锋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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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U2用音乐召唤着我们为理想献身

也从来没有音乐人走到像波诺今天这样的政治地位。

问题是,正当波诺从摇滚巨星走向世界最重要的政治人物时,他们的音乐几乎是与他的政治实践脱钩的。

U2团员曾说,波诺的行动不会影响到乐队的创作。

他们的意思是,不会有负面的影响,不会影响波诺对乐队的参与。

但这个不会影响,不也意味着没有“正面”的影响吗?亦即这些政治行动参与成为音乐素材的可能性?2004年发表《如何拆卸原子弹》How To Dismantle A Atomic Bomb专辑时,波诺说:“原本这张专辑会是很政治的,因为世界如此震荡不安。

你会以为有必要响应这些时代的问题。

但是过去几年,我都在乐队工作之外,在不同场域的肥皂箱上发言,所以我不太想把 U2当做我的肥皂箱了。

波诺对自己的新角色很自觉:“一个摇滚客站在街头路障旁,手上拿着汽油弹,当然比拿着一皮箱的世界银行报告更性感。

他的意思是,虽然这工作不讨好,但确实可以取得真正的成就。

他说他相信摇滚迷自 1960年代后已经成长了:他们知道革命不是在转角;世界的改变必须是一点一滴的。

我们可以同意后面那句结论。

但是不代表摇滚乐的有效政治介入,只能是拒绝革命,或者放弃成为“街头斗士”。

正如具体的社会改革需要政策论述、需要游说,但街头抗争同样必要。

摇滚的政治行动也可以是多重的。

所以,你还是可以走进 U2的精彩演唱会,去感受让人激动的音乐,感受音乐如何展现政治能量的力量。

然后,走出演唱会,你可以加入一个组织,去游说、写信、上街头。

以爱之名。

变动的时代,一个怪人的故事。

在往事和我之间,有一条橡皮筋。

我越是激进地朝前跑,就越会被它狠狠地拉回过去。

橡皮筋的一端系在我的心上,另一端则系在一根时间的柱子上。

我有时不仅会被弹回到过去,甚至还会被那根橡皮筋绑到那柱子上。

我看见过去的山水、街道和阳光,闻到过去的气味,听到过去的声音。

回忆就像走神儿一样可以让人灵魂出窍。

在那一瞬间,你会重返过去的人与事,否定现在的意义和存在的价值。

不仅对自己,甚至还对别人。

这根橡皮筋的力量很大,因为它有时还会是皮鞭、绳索和绷带,专门用来抽打我们的记忆,囚禁我们的情感,或治疗我们那些崩溃的创伤。

1987年,我在北京西城音乐学院里住,同时就在这醇亲王府围墙边上一条叫宗冒二条的胡同里,租的个小屋子。

小屋有两间平房,可以让我潜心绘画。

宗冒二条是个大杂院云集的胡同,所有过去的四合院里都杂居着各类草民。

我住的院子主人就是个典型的市侩,姓李。

李还有几个房客,其中一个是他的亲戚,两口子,另外还有一个行动不便的老父亲。

他们一家就靠出租院子里的房间生活。

我的房间墙皮脱落,潮湿发霉,但当时能够离开我父亲监控的视线,对我来说就意味着自由。

没想到我一搬进去,却意外发现对面南屋里住着一个年轻的怪人。

有一天我正在画画,门突然开了,进来一个满头是黑色自然卷发,戴着一个黑框眼镜,穿着花毛衣的青年。

进来的人劈头就说:你好,我叫邵威,就住在你隔壁。

我是北大哲学系的,22岁,现在在学作曲。

请相信我,5年之内,我将写出第一部交响乐,震惊世界!他的自我介绍使我觉得一头雾水。

按理说,在激情免费的 20世纪 80年代,类似的以狂傲自居的人并不罕见。

艺术家堆里的疯子成打地倾销,到处都是。

不过邵威的偶然出现和肆无忌惮的模样,还是真让 15岁的我大吃了一惊。

邵威是一个从山东来的农民,大我 7岁。

据他说,大约 1985年,他是一个人骑着一辆破二八自行车,穿着一件满是虱子的破棉袄,一路餐风饮露,节衣缩食来的北京。

当初,家里人问他为什么要去北京,他说因为他“崇拜文化”。

这个回答对农民的父母来说,无疑很难理解。

邵威身上有一种极度夸张的激情,急躁和跳脱。

他极爱说话。

关键是,他一旦开始表达自己的想法,就可以滔滔不绝地说下去,一直说到泪流满脸。

少年时代,他母亲一直以为他患了妄想症,语言谵妄症或者早期精神分裂症,强迫他去医院检查。

但是医生却说:他很正常。

就是性格上很容易激动,吃点中药吧。

邵威绝不吃药。

他算是爱读书的。

他大概很早就意识到了他的家庭不可能理解他,于是就离家出走,到了北京。

当年他非常穷,到处蹭饭吃。

他先在北京大学哲学系旁听了一年,搞到了一个校徽后,于是从此就自称:我是北大的。

在北大时,他认识了学者刘小枫,刘让他读了圣·奥古斯丁的《忏悔录》。

这本书让他深受影响,在某些时候总是刻意说自己信仰基督教。

后来在刘小枫那里,他还第一次听到了从国外带回来的贝多芬与瓦格纳音乐的磁带全集。

他又感到自己应该学音乐,应该搞作曲与指挥。

于是他就贸然来到了西城的中央音乐学院。

那时,全国各大学内都有一些类似非正式学生的人来“混学”。

音乐学院也不例外。

邵威倒也是我见过的最机灵、嬗变、也最喜欢渲染自己疯癫性的一个人。

他的那种莫名的疯,让其他我后来认识的诗人式的疯,都显得小巫见大巫了。

在宗冒二条胡同的大杂院里,每天早上一起来,他第一件事就是把那架破录音机打开,用最大的音量播放瓦格纳的《纽伦堡名歌手》,瓦格纳以他德国神话般暴烈的大气和声把我和房东全家惊醒。

只见邵威独自一人,站在院子中央,拿着指挥棒疯狂地挥舞着。

院子里的铁丝上挂着他刚洗完的破袜子。

他一边毫无节制和秩序地挥舞着指挥棒,一边对我高声说:你听,你听见没有,听见没有,就是这个地方,这个地方!那种对生活的激情,那种对生命的渴望……他话没说完,突然就满眼是热泪和血丝,说不下去了。

神经质的人我见过很多,但如此高度神经质的人,我有生以来倒是第一次见识,而且再没见过第二个。

在音乐学院内,邵威的出现也是一个让人觉得莫名其妙的事情。

不知道他的老师是谁,也不知道他是哪个系的。

有一天在食堂,他竟然直接走到当时已经颇有名气的青年指挥家邵恩身边说:你就是邵恩吗?我也姓邵。

不过你没什么了不起的。

5年之内,我一定会超过你。

邵恩正在埋头吃饭,不知他是谁,也不知他什么意思,有点惊讶地看着这个怪人,附和着回答:哦,我知道……知道,你会的。

然后继续低头吃饭。

邵威的身体非常健康,可以说精力过盛。

他不仅学音乐,学哲学,还不断地练拳击和做生意。

走在大街上,他会突然对一个卖菜的农民说:你知道李斯特是谁吗?你知道吗你?然后放声大笑,农民自然是不知所云。

而且他有点暴力倾向,有一次,一个街上卖冰棍的人和他顶嘴,于是他迎面一拳,那人立刻满脸是血。

有时他实在太穷了,于是就跑到自由市场上去,把一家农民的鸡卖到一个附近的小饭馆,一天倒买倒卖好几次,也能赚 20来块钱。

如此等等。

那几年,我们住在一个院子里的时候,是我们最穷的时候。

有时袜子丢了,我们只好各穿一只。

李房东每个月逼着交房租,我们只好拖延。

李房东是个典型的北京老痞子,喜欢说大话和脏话,而且是京油子那样的。

李房东长得是个孕妇身材,却脸生横肉,总喜欢站在院子里说:瞧,就凭哥们儿这浑身的刀疤,我怕谁?但是他却从来不敢惹邵威。

因为邵威每天戴着个拳击手套在院子里打树,并且经常用狂傲话欺负李房东:刀疤多算啥本事,那只能说明你挨打多。

会打架的人身上都没疤。

邵威冷笑着说。

认识邵威的人,其大约情节与他认识别的所有人都一样,即他逢人就喜欢自信地说:我 5年之内将写出第一交响乐,震惊世界。

后来,这个时间段在不断延长,随着他不知道跟谁学习作曲、配器与和声的深入,这个时间段被他自己渐渐地变成了 8年、10年、15年不等……一直到今天。

也许,他开始感到一切不是像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不过,人的智商总是很容易走神儿,这边不行,那边却没准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