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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夏末秋初的北方 (2)

我和马学病当时并没有把他的这种恐慌放在心上,因为我们正在经受着饥荒带给我们的煎熬。除此之外,我们也感到十分迷惑,为什么杨文菌没有受到饥荒的困扰?马学病说,可能是杨文菌心灰意冷了,自然对吃饭这方面没什么要求了。但现实说明这一点也不对,我们吃鸡的时候杨文菌还是很热情的。

就在杨文菌幻想自己已经得了艾滋病,生命快要走到尽头整日足不出户的时候,我和马学病发现温饱对我们来说已经是一个非常艰巨的问题了。我们从一日三餐到一日两餐现在只能一日一餐了,杨文菌终于走出房间问我们:“都一天了,为什么不给我送饭吃?”

我说:“反正你是要死的人了就不要浪费粮食了,还是把粮食节省下来让我们吃了吧。”

“你们怎么这么没有人道。”杨文菌开始骂我们。

马学病躺在沙发上有气无力地说:“我们也一天没吃饭了。”

“那我睡觉养精蓄锐了,”杨文菌不忘叮嘱我们说,“等什么时候有吃的告诉我一声。”

我对马学病说:“把你的二手面包车卖了吧?”

马学病说:“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卖。”

“早晚你要卖。”我说完躺在沙发上就睡着了。

下午马学病告诉我,小区后面的树林里有只老母鸡。我说:“有就有,反正又不是我们的。”马学病说:“就因为不是我们的我才高兴。”

“你高兴什么呀?”

马学病说他决定把母鸡抓回来杀了吃肉。我说:“这样不太好吧?”

“这有什么不好的,我们已经很久没吃肉了,你想吃肉吗?”

我说:“想。”

“既然你想吃肉而现在这个鸡又没人要,我当然要把它抓回来吃了,”马学病说得很对,我说:“那等晚上没人再去抓吧。”

马学病说:“不行,必须立刻就去抓,万一让别人抓去了呢?”

我说:“还是等一会儿吧,看看有没有人找那只鸡,毕竟偷鸡是不好的。”

马学病坐在沙发上说:“那就听你的,要不你去逮?”

“凭什么我去呀?”

“你看起来像是偷鸡摸狗的人,我不像呀。”

“再怎么说我也不去逮它。”我说。

“那我逮回来你吃吗?”马学病问。

“吃是吃,但我不去逮。”

“你这是好逸恶劳不劳而获。”马学病说。

“大不了鸡腿都给你,我吃鸡屁股。”我说。

我为什么不去抓那只鸡呢?第一,我不想当小偷,很早以前我就发现自己的心理素质很差不适合当小偷,一想到偷这个字眼我的手就发抖脚都迈不开。第二,虽然我已经很久没吃肉了,但我做人的底线还是有的。第三,我怀疑那只母鸡是只病鸡才被人扔出来了,之所以被人扔出来而没被人阉杀,可能是因为鸡的主人心术不正故意让手脚不干净的人抓回去吃了生病死掉。其实鸡的主人可能经常被小偷光顾,才用病鸡来惩罚手脚不干净的人。就在我这样想的时候,马学病手里抓着鸡的翅膀高兴地回来了。马学病把鸡放在我眼前说:“看,多肥的鸡,肉肯定很香。”

这是一只很奇怪的鸡,具体奇怪在什么地方我也说不上,总之和我平时见到的鸡不一样。又肥又大,胸脯高高的,羽毛的颜色是红黑相间的。

鸡在马学病的手里叫了两声,发慌的小眼看着我,在灯光下我的身体向后退了退让马学病把鸡拿走。我说:“太脏了,拿走。”

“你还爱干净了,就我们这环境我看是鸡嫌我们脏才对。”马学病拿着鸡欢快地在屋子里走了一圈,给鸡喂水喝。

我大喊:“那杯子是我的。”

“拿错了。”马学病说。

马学病沉浸在逮了鸡的兴奋里说:“明早我就把鸡宰了煮了,有肉吃了。”马学病用鞋带把鸡绑住用纸箱子盖住,放在地上。鸡还在叫。我说:“你用布把鸡的嘴堵起来。”

“有必要吗?”

“你没看绑架的都这么做吗?”我说。

第二天早上我还在床上躺着,晕沉沉的。天不早了,阳光透过玻璃照在我的身上,我感到身体很热出汗了就把毛巾被扔到一边。太阳照在我的裸体上,白晃晃的。我换了个姿势,听到鸡叫了几声,还有马学病温柔低沉的声音,“鸡呀鸡,你是一道菜。”我可以想象刀刃在鸡的脖子上划了一道,血溅出来。前几年我还喜欢看父亲宰鸡,他总是先说句,鸡呀鸡,你是一道菜,再把刀落到鸡脖子上。我站在旁边拿着碗接鸡血,血随着鸡的呼吸一股一股地从脖子里流出来,浓艳得很。有时候血流得不快父亲还要再下一刀,不多久血就在碗里凝固了,我端回屋里。

马学病宰鸡的时候血一定流了一地,可能身上都沾满了。我想了想父亲的样子又睡了过去,等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屋子里飘满了肉味,香得很。

碗里的鸡肉冒着热气,在我吃之前马学病的面前已经摆了很多骨头了,像一座小山。我对马学病说:“这鸡不会有病吧?”

“不知道呀,味道不错,有没有病就不知道了。”

“万一鸡有病怎么办?”

“我费这么大劲把它抓来并且宰了煮了,就算有病也要吃了。”马学病继续吃。

“这肉的颜色不对呀,”我说,“怎么这么多鸡油呀?”

马学病突然不吃了,“你怎么不早说这鸡可能有病呢?”

“我是怕你不乐意。”我说。

“我都吃一半了你才说,有病也要吃,不能死就死我一个。”马学病把肉夹满我的碗。

我拿起一块鸡肉闻了闻,味道不对呀。

“怎么不对了?”马学病问。

“像我小时候吃的一只死鸡。”

“废话,谁吃的鸡是活着的。”

我说的是鸡在吃之前已经死了,是被一只狗在街上咬死的。当时是黄昏,鸡被狗咬死的时候夕阳刚好照满整条街道,我站在旁边看到鸡的羽毛在动,狗也站在鸡的旁边。后来,父亲把死鸡拿回家炖了,晚上我吃了死鸡的肉就生病了。

马学病说:“那你只是吃死鸡的肉才生病,这不是死鸡不会有事情的。”

“可它们的味道是一样的。”

“你应该吃,因为我已经吃了,就算鸡有病你也要吃,总不能让我一个人生病吧。”

“我们两个人总需要一个没病的照顾另一个吧,不能都病了。”

马学病手里拿着刀对我说:“你把肉吃了。”

我说:“要不让杨文菌吃吧,反正他也一天没吃饭了也不想再活下去了。”

马学病盛了满满一碗的鸡肉端到杨文菌的房间里,杨文菌已经饿得在床上起不来了,闻到鸡肉的味道才缓缓地睁开眼睛。

“起来吃肉了。”马学病说,“特别香。”

杨文菌突然来了精神从床上爬起来,端着碗狼吞虎咽地把整碗的鸡肉都吃光了,然后问:“还有吗?”

“锅里还有。”

杨文菌又吃了一碗,发现我和马学病没有吃只是看着他吃就好奇地问我们,“你们怎么不吃呢?”

我们异口同声地说:“不饿,看着你吃我们就很开心了。”

“你们真好。”

马学病口气和蔼地问杨文菌:“你吃了感觉怎么样?”

杨文菌喝着鸡汤说:“不饿了,浑身都有劲了。”

“没感觉有什么不舒服吗?”

“没有呀。”杨文菌回味了一下又说,“你盐放得太少了,没什么味道。”

晚上的时候杨文菌开始上吐下泻整个人都脱水虚脱了。

我和马学病问他:“没事情吧?”

杨文菌有气无力地指着我们说:“你们要害死我?快送我去医院。”

马学病说:“现在这情况不能去医院,你还是好好养病吧。”

“给我电话,”杨文菌声嘶力竭地说,“我要报警。”

我按住他的手说:“别,千万别,有什么事情我们自己解决就行了。”

杨文菌从口中吐出一摊清水说:“你们这两个卑鄙小人。”

马学病发怒了,“你这么说就太不够意思了,鸡肉是你要吃的,又不是我们逼着你吃的,这事怎么能怪我们呢?”“那为什么你们好好的没事情,就我中毒了?”杨文菌刚说完马学病就感觉自己的肚子开始翻江倒海,忙跑进厕所里去了。

杨文菌看着马学病也中毒了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看着我说:“你怎么还不中毒?”

我说:“我没吃。”

“你为什么没吃呢?”

“我闻着鸡的味道不对就没吃。”

杨文菌死死地抓着我的衣服说:“你知道味道不对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说:“我只是觉得味道不对,可不能肯定鸡就有毛病。”

“你的意思是拿我来做实验了?”

我不好意思地说:“我和马学病觉得反正你也不想活了,就让你吃看看有什么反应。”

杨文菌激动地说:“谁说我不想活了,你说我这么个贪生怕死的人能不想活吗?我是很热爱生命的,你赶快把我送医院去吧!”

我安抚着杨文菌说:“只是食物中毒没必要去医院的,你也知道我们现在的处境,身无分文去了医院也没用,医院说是救死扶伤,可你既没死也没受伤更何况又没钱,医院是不会管的,你还是躺在这好好养病,明天就好了。”

杨文菌眼睛里饱含泪光看着我说:“我真不想死了。”我们让杨文菌吃鸡肉,除了想验证一下鸡肉是不是有毒之外,还因为我们发现了他不受饥荒困扰。在杨文菌的抽屉里,我们发现了一袋豆奶粉。我和马学病恍然大悟。马学病说:“这个浑蛋,怪不得都不怎么饿,原来自己早有准备和我们对抗到底了。”那时候我们三个的生活有些共产主义的色彩,一切都必须是共有的。但杨文菌的这个行为很自私,枉费我们把他当成哥们儿。既然这样,让他上吐下泻一下也未尝不可。

经过食物中毒之后杨文菌不想死了,我们都认为应该做些事情改变现状,要尽快地发财致富成为这个社会上衣冠楚楚的正经人。杨文菌看着报纸突然感慨地说:“这个社会好人没好报呀,我们不能做好人,你看报纸上这个新闻。”接着,他又语气沉重地说:“一辆客车落入水中,十几个旅客无一熟悉水性性命危在旦夕,这时候一男子跳入水中一个接一个地把旅客救到岸上。在男子救上最后一个旅客的时候,湖边的电线杆歪倒打中男子的脑袋,当场身亡。”

这本是一个见义勇为的事迹,宣传的初衷是为了提高公民的思想觉悟,在建设和谐社会的过程中树立榜样。但杨文菌的见解是,好人没好报,他决定以后不再做好人。

我说:“你本来就不是好人。”表面看来杨文菌的说法有道理,但总让人觉得是歪理邪说。

杨文菌说:“那男的救的人中谁敢保证里面没坏人?换成是你,你还跳下去救人吗?”

我说:“不会跳下去,因为我落入水中只能等待被救,我不会游泳。”

杨文菌又问:“要是你会游泳呢?”

我说:“照你的意思是救人之前要先调查清楚那些落水旅客的背景?估计一切调查完毕后该死的早就死了,也不用去救了。”

在英雄男被电线杆砸死这个事情上,我个人认为应该这样理解,他前生是个十恶不赦的日本兵,今生成为中国人,为救自己的同胞而牺牲了。从日本兵到见义勇为的英雄,这个转变充分说明了事物是不断发展进步的。死亡的事实说明他前世的罪过和今生的德行还未持平,只能等再次投胎继续为中国人民做好事才能达到自然死亡,善始善终。对于心理阴暗的人,也只有按以上的思路,才能在其做善事的时候无所顾及,社会才能更加的和谐。好人是有好报的,如果没好报说明你上辈子是日本兵,你要继续积德行善。

杨文菌认为我说的都是强词夺理,他决定不能再当好人了。在立志不做好人后杨文菌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超市偷东西,这本来是很顺利的事情,只是结果有些出乎意料。

他和马学病去逛超市。马学病事先准备好了一个小瓶,在洗化用品区域装作选洗头膏然后趁人不注意,把洗头膏挤进事先准备好的小瓶里。而杨文菌别有用心地选了几双女式袜子放进口袋里,顺利通过了收银台。奇怪的是警报没响,这让杨文菌大为感叹,心想,自己的动作太迅猛了都超出机器的检测限度了。

杨文菌在出口等来等去也不见马学病出来,就又走进去找他。这时候警报响了,杨文菌意识到口袋里还有双袜子。

他假装迷惑地问:“你们的机器出问题了吧?我进去怎么还响呀。”

收银员说:“你再走一遍。”

杨文菌特意使动作快点,但警报还是响了。

收银员说:“你身上有什么东西?拿出来。”

杨文菌说:“没什么呀。”一边说一边掏,掏出袜子的时候吃惊地问,“啊,怎么有双袜子在我身上呀!”

收银员说:“你在这等保安过来。”

杨文菌是这样向保安解释的:一、如果我真要偷东西,不会笨到出来后还要再进去。二、自己没道理偷女式袜子的。保安思索了一会儿觉得杨文菌自我分析得很有道理,理由很充分,就放他走掉了。

回来之后杨文菌一副死里逃生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良好心态把这事情告诉了我,还不忘自己感慨了一句,幸亏我当时才思敏捷不然我就惨了。

我说:“如果我是保安我就会问你,一,你忘记自己偷东西了,但忘记并不能说明你没偷东西。二,拿女式袜子说明你心理变态,但变态也不能成为你开脱的借口,你以为变态是神经病呀,不用负法律责任?”

杨文菌心情不错地说:“反正我蒙混过关成为法网的漏网之鱼。”

马学病拿出灌满洗头膏的瓶子得意地说:“这不能怪保安失职,面对杨文菌这类接受过高等教育的狡猾之徒,没有掌握基本刑侦学知识的保安没失身已经很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