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要一直留在他的身边,但是他的身边会有我的位置吗?他的那个位置是留给布小曼的,我不能让自己有念想。
我打开书包,把盒子递给他。我说,还给你,虽然你让我扔掉,但我还是留了下来。
唐小泊有些诧异地望着我,为什么要还……我送给你。
可我不想要。
为什么?
我就是不想要。我急急地说,快要哭出声来。
我明白了。他淡淡地说。
唐小泊……我祝福你,不管我在哪里我都会祝福你。
你要去哪里?
不……我只是说说。
突然这样严肃,我会不习惯。唐小泊微笑着拍拍我的头。
那……我走了,再见!我的声音已经开始颤抖。我抬起头来,深情地望着他,然后转身,快步地跑起来。
清冽的风中,有很多坚硬的东西,它们刺疼了我。我躲闪不过,只能不停地奔跑,不停地跑。黑夜原来这么黑,我的眼前是一片模糊,那么荒凉。
在转角的地方,我终于蹲了下去,捂住自己的嘴,失声痛哭。
再见了,唐小泊。也许有一天你会忘记我,也许,你还记得,也许有一天我们会在某个转身的时候惊喜地喊出对方的名字,但那会是几年,还是几十年以后呢?时光那么残忍,会带走很多的,也会改变很多,那时候的我们,会是怎样的模样,又会有怎样的感情呢?
再见了,唐小泊。我在青春这一站遇到了你,可是当我想要跟上你的步子时,发现原来你的步子我是无法合上的。因为,你不会等我,你只是向前,追着那个你想要追寻的步子。我只能停下来,在你身后,绝望地停了下来。
再见了,唐小泊。或者,我们都只是彼此生命里的过客,像很多人一样,在我们彼此的生命里,来来回回,走走停停,不能终老的那个人,永远都只是过客。所以,你是我的过客,而我,也是你的。
麦凉……发生什么事了吗?我泪眼朦胧地抬起头来,竟然看到了唐小泊。
我摇头,拼命地摇头,眼泪却流得更多了。这样的关切,这样的紧张,会让我动摇的。
你今天……真的很奇怪。我不放心……到底怎么了?唐小泊轻声地问。
我摇头,发不出声来。
哽咽在我的喉咙处,汩汩的都是心酸。
我只能看着唐小泊的脸,看着他琥珀色的眼睛,泪流满面。
我们就这样告别,我们就这样说再见,我们就这样……擦肩而过。
麦凉……到底怎么了?唐小泊伸出手轻轻地揩我脸上的泪水。哭成了一个花猫,多难看。我认识的麦凉,是大声笑,大声跳,大声吹口哨……
唐小泊!我切切地喊着他的名字,抬起手来抱住了他。原谅我的任性,原谅我的任意妄为,只是一次,这一次。
我在唐小泊的怀里,我呼吸,努力地呼吸,我要把属于他的青草的气息,带走一些。这样,在我难过的时候,我会记得,这些气息。
唐小泊抬起手,轻轻地拍着我的背,像哄一个孩子。
他说,乖了,乖了。
那么,再见。就这样,再见吧。
我没有告诉布小曼,我只是在火车上的时候给布小曼写了一封短信。
我说,小曼,原谅我的不辞而别,实在没有勇气对你说我要离开,怕你会哭,我会哭,也怕离别的站台那股浓稠的忧伤。以前的我们都笃定地坚信,我们会在一起,永远永远地在一起。但是,张初初离开了,而我又要离开了,原来,命运比我们想象的,更加难以预知。
我会回来的。也许不用很久,我们又会在一起,那个时候,还有张初初。我们三个人又在一起了,像以前那样,我们躺在阁楼里晒太阳,聊天,和嬉闹。
小曼,你要幸福,你要一直一直地幸福。我会想你。
那封信很短,但我写了很长的时间,中间我停了好几次,因为眼泪让我看不清纸张,因为握笔的手,那么无力。
这样匆忙地离开,这样仓促地离开,是我没有想过的。但我不想给自己太多的时间去想,会让我后悔的。
我怕,我会改变决定。怕我会说,等等,让我再想一下。
离开的前一日,我去找了段锦年。我说,我想学游泳,你一定要教会我。
他叹气,你是属植物科的吗?真木。
我噗哧地笑了。这是段锦年,总是给我温暖,带给我快乐的段锦年。在我难过的时候,在我低落的时候,陪着我,鼓励我。而,也只有他,知道我内心的全部感情,知道我心里的那些忧伤。
段锦年,被你喜欢着的人,一定会很幸福。
嗯?
因为你是一个让人觉得温暖幸福的人。
那……如果我,如果我以后决定喜欢女孩了……可以喜欢你吗?段锦年凝视我。
……不要是我,因为……因为我不好。我低低地说。
麦凉,在我心里,你是最好的。
那天,我在水里憋气时,慢慢地浮了起来。我终于明白了,游泳的诀窍是不再挣扎。当你溺在水里时,因为惊恐会不断地拍打,但这样只会让你沉得更深。当你停下来,不再害怕也不再挣扎时,水会托起你来。竟然是这样的。那么,我放弃,放弃挣扎,放弃求生,我就活了,我就会活了过来。
段锦年惊喜地游在我的身边,他说,对的,是这样的。
我把头埋进水里,这样我的眼泪,就分辨不清了。
累了时,我和段锦年坐在草坪上看碧蓝的天。
他说,麦凉,你今天很不一样。
特别漂亮?
特别安静。
以前我很吵?我睁大眼睛。
是今天,很安静。他说。
我想我今天真的很安静。因为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因为有那么多的不舍,在内心涌动。我还是无法很洒脱,无法不以为然地和身边的人告别。我只能,安静地倾听,听他说的每一句话,我要好好地记住他的模样。
我拿出米依花的第三瓣花瓣对段锦年说,这是我的第三个愿望。
他望着我笑。
我的第三个愿望是,第二个愿望结束了。
段锦年愣住了,他望着我,眼里有很多复杂的情绪,然后,他轻轻地说,好。
他从来不问为什么,他只是对我说好。如果我再会去喜欢别人,我一定要喜欢像段锦年这样温暖的,会对我的所有的愿望都说“好”的人。
我要离开了,我不想让段锦年再守住我们的约定。我已经从他那里得到了太多,而我却没有为他做过什么,我只能,让他不再为我担心,不再为我付出。也许有一天,他真的会决定去喜欢一个女孩,那他的温暖,是属于她的。
离开前,我去看了齐洛天。我想,太执著的爱,也许是对自己的残忍,放下,放弃,对自己也是救赎。我决定救赎自己,而齐洛天,放逐了自己。
他在相片里微笑,我抬起手来,拂掉相片上的尘埃。
是不是尘归尘,土归土,一切才归零呢?如果有来世,我们会有怎样的遇见,怎样的一段人生呢?而真的如果可以重新开始,我还愿意去遇见他吗?遇见让我疼痛的少年,遇见那个让我在青春里泪流满面的少年?
人生若只如初见,是多么荒凉的一句话。
我们在甘肃酒泉市。这里的天是一片孔雀蓝,这里的云,是纯白的白,还有这里的夜晚,有最繁盛的星星,最澈清的风。
我在空闲的时候,抱着一只篮球在篮球场不停地奔跑、跳跃和投篮。我想起很多的事,想起那些快乐的,不快乐的时候,想起很多的人来。我想,我看那么多的风景,走那么远的路,不过是为了放下唐小泊。而我,一定,一定会做到的。
我是在篮球场上遇到泰易的。我的篮球滚到他的脚边,他拾了起来。他穿一件白色斜扣衬衣,颈子上绑着一条绿丝巾,下身是黑色的裤子,高大挺拔的身躯,扬起的下巴和轮廓有着优美的线条。
他把篮球托起来,用拇指顶着篮球旋转,然后娴熟地放到背后,旋转到另一只手上。他耍酷的姿势让我忍俊不禁。
不觉得很帅吗?他有些受伤地说。
说实话,还行。我笑着。
这样还行?他睁大眼睛。
我认识的人里面,有更棒的。我说。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了唐小泊和段锦年的模样,他们玩篮球的动作是真的很帅,抬手投足,一招一式,都很潇洒。
我要和他决斗。他不服地嚷起来。
我拿过他手里的篮球,朝篮筐里投进去。我想,他应该是没有这个机会的,因为现在的我们,隔着千重山,隔着道水。
我总见你在这个时候来这里打篮球,女孩子不是应该学琴或者学跳舞的吗?像个男生一样地打篮球……很……他一边说,一边摇头,很不淑女。
我没想过要做淑女。我没好气地说。
其实……其实我特讨厌淑女。他讪笑。
泰易也是研究所里的孩子。他是回来过暑假的,他在上海戏剧学院上学,九月过后就大三了。他煞有介事地走一个模特的步子,抬起手来朝我示意。他说,我可是未来的巨星,你现在就可以收集我的签名,以后一定会卖很多钱。
我嗤笑一声,他跳起来,难道你不相信我会红?我无所谓地耸耸肩膀。他生气地拉过我的手去,拿出笔来,在我的手心一笔一画地写下他的名字:泰易。
这是一个倔犟的孩子。我想。
虽然觉得泰易刚愎自用,狂妄自大。但他是我在这里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因为有他陪我一起打篮球,看星星,在戈壁滩奔跑,所以在夏天的尾声,我不再那么孤独。
开学前,泰易说可以带我去看真正的沙漠。在离这里不远的敦煌,有鸣沙山,据说当人朝沙坡向下滑的时候,沙会发出声响来。我想起了段锦年的米依花,他送我一朵米依花,给我四个愿望。布小曼说他是我仙女。是的,他出现在我的生活里,像个仙女一样给了我很多奇迹一样的感动和惊喜。
而米依花,我会在沙漠里发现它吗?
泰易竟然要用摩托车带我去。他说,这样不是很酷?
他真的是喜欢耍酷的男孩。他戴一顶宽沿的帽子,一个蛤蟆镜,脖子上还系着一条丝巾……我觉得很奇怪,这样热的天气为什么要系丝巾?他说是为了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