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一寸河山一寸血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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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我爱你,中国 (2)

与上一次相比,这次用兵多,规模大,相当数量的日军得以登岸。孙立人不得不组织敢死队,与之进行逐屋逐室争夺,终于把大部分阵地都给夺了回来。

战斗结束后,税警总团因损失较大,奉命换防休整,但孙立人忽然改变了主意。

事情是这样的,有一个叫小红楼的据点,也钻进去了20多个鬼子,由于是两层楼房,易守难攻,税警总团还没来得及拿下来,换防命令就到了。

孙立人既有名将潜质,性格上也十分好强,与他的上司黄杰那样阿弥陀佛的人更是判若两端。他觉得还是应该先把小红楼里的鬼子解决了再说,免得给人留下话柄,说是我孙立人自己搞不定,想将这烫手的山芋扔给他人。

作为一个靠脑子打仗的人,一般情况下,孙立人从不主张靠牺牲士兵的生命去一味蛮干,他决定采用地雷爆破。

地雷第二天凌晨运到,孙立人喜不自胜,由于天色尚黑,他便从指挥所里走出来,打着手电筒亲自查看。

不料这时正逢日军炮击,由于他的指挥所离河岸很近,一颗炮弹当空爆炸,孙立人被炸伤十几处,光嵌入体内的弹片就有八九块之多。

浑身是血的孙立人躺在地上,差点让人以为他没气了。

全面抗战才刚刚开始,“东方隆美尔”还没怎么亮相就完蛋了,那后面这部书怎么说?所以我们在炮弹爆炸的一瞬间,特地给孙立人戴了顶钢盔,又让他蹲着身子,这样其他地方尽管惨不忍睹,但脑袋没事,吃饭的家伙还在,大家不用过分担心。

宋子文听到消息后,赶紧派来救护车,但是孙立人只接受伤口包扎,却拒绝上车。

那谁,你代替我进行指挥,务必用地雷把小红楼给炸掉。

听到整座小楼都被炸塌,孙立人这才坐上救护车。

上海完全沦陷之后,日军在苏州河岸立了一块石碑,碑文曰:遭遇华军最激烈的抵抗于此。

受了重伤的孙立人与战场只能暂时说拜拜了,对于他来说,淞沪战场给他的空间还是太小,连小试身手都算不上。不过当时他或许不会想到,若干年后,自己将在异国战场上腾空而起,取得令孙元良这些人都为之咋舌的辉煌战绩。

在苏州河相持不下的同时,日本政府一面拒绝出席“九国公约”签字国会议,一面以德国驻华大使陶德曼为中介人,试图与中国进行“秘密和谈”。

中日的各自要价相去甚远,蒋介石看了心里自然很是不爽。何况朝也盼暮也想的国际会议已经召开,胜负未分,如果这时候就答应了你那些过分要求,我怎么向国民交代?

在召见陶德曼时,他让德国人转告近卫内阁,要谈可以,但必须到会议上大家三堂六面地公开谈,这样偷偷摸摸地肯定不行,而如果日本始终不愿恢复战前状态,那也是没得谈的,要打,我们奉陪。

一方要“秘密和谈”,一方要“公开谈判”,说不拢,作为中介人的陶德曼只得怏怏而退。

当天,日本派出的第四批援军——第10军悄悄抵达金山卫附近海面。

第10军由从北方抽调的熊本第6师团等三师一旅团组成。组织第10军进攻上海,说明日本已准备在上海投下最大的赌注。

这一天是11月5日。

拂晓,海上正好起了大雾,视线不清,监视哨无法观察日本军舰的运动情况。

早已虎视眈眈的第10军突然组织滩头强攻。

在金山卫防守的仅一个炮兵连和一个步兵营。炮兵发现敌情后,立即进行炮火阻击,无奈第10军登陆的远不止一个点,轰了这里,就打不了那里,陷于顾此失彼的境地。

等日军接近时,炮兵连甚至不惜动用出膛即炸的零线子母弹拦击,可是潮水般涌来的鬼子兵,岂是几门炮就能挡得住的,金山卫阵地遂告失陷。

看到这里,你可能会大叫起来,日本人最擅长迂回抄击,难道就不会防着一手,多置些人马,五年前“一·二八”会战的亏还没吃够吗?

说得没错,中方将领也并非不知兵。本来在阵地两侧,从浏河至南京,从浦东至杭州湾,都摆满了警戒兵团,以防备日军迂回,但是很快这个格局就被逐渐打破了。

原因其实还是出在力不能支上面。

在淞沪战场如火如荼之时,中央阵地常常入不敷出,后面又无兵可调,救急如救火,只好临时从两侧抽调兵力。

此举意味着什么,从蒋介石到陈诚都很清楚,那就是巨大的风险,但是你不从那里抽人救急又怎么办,不管北战场还是南战场,若无援兵不断接力,防线也许立马就垮了,两侧就算全是人,还不一样会输得很惨。

一开始还想得挺好,抽出来多少人,等后方来了部队后,马上再补进去,这样就没事了。可没想到的是,凡是从后方来的,管他多少人,有没有战斗力,前线都能一个不剩地照单全收,否则阵地就会丢失或出现空隙。

你要说这是在饮鸩止渴也没什么不对,可倘不如此,淞沪会战早就可以宣告败局收场了。

同时,中方对金山卫的防守也确实松懈了一点。战前,中国统帅部曾多次组织对金山卫一带的地形进行考察,但都认为这个地方水浅涂深,船只靠岸很困难,绝对不是一个理想的登陆地点。

等到上海派遣军从川沙口、吴淞登陆,并将守军逼至苏州河南岸后,大家又本能地认为,日军由北向南打得顺风顺水,就算要再次登陆,也一定会选择长江南岸。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看上去最难攻的地方往往却是最薄弱之处,第10军登陆金山卫,为中国守军败走上海一锤定音。

这再一次证明,日军在进攻战尤其是迂回包抄方面确有其独到之处。

今天,当我们遍查所有的回忆录和资料,虽然时见怪你怪他之辞,但一个不容回避的事实是,谁都没能准确地预见到对手会登陆金山卫,甚至连德国顾问团团长法肯豪森,都出现了判断上的错误,他认为日军企图在江浙各处再次登陆,只是佯动性质,其目的在转移视线,分散中方在上海的作战兵力。

这个世界,总有那么多意外。

惊悉日军登陆金山卫后,陈诚连抽两个师前去堵截,然而都挡不住第10军的凌厉冲击。

这时蒋介石打电话给陈诚,问他:怎么办?

陈诚那么一个从不肯服输的人,也看到了大势已去,只得回答:为今之计,只有赶快撤出上海,退守国防线。

陈诚所说的国防线,重点是指吴福线(苏州到常熟福山),当时号称“东方马其诺防线”。

蒋介石整整思考了半个小时,同意了陈诚的意见。可是考虑到“九国公约”签字国会议才刚刚开了没两天,如果此时就退出上海,中国可能会在会议上颜面扫地且无功而返,于是让陈诚再坚持三天,三天后再撤到国防线上去。

显然,这又是一个以外交牺牲军事的例子。三天,黄花菜都凉了。

11月9日,陈诚下令全军总撤退,向吴福线转移,可是已经太迟了。

趁你病,要你命,这是一切坏人的必然思路。

第10军指挥官柳川平助见江南道路狭窄,全军掩杀尚有困难,便以熊本师团为先锋,一头朝京沪铁路上的昆山直插过去,从而切断了上海守军与后方的联系,撤退部队因此一下子陷入混乱之中。

由于无法完全堵住各条道路,柳川又遣出多支小规模挺进队,轻装前进,绕前袭击,更是加剧了这种混乱。

有如四年前长城抗战后期的“滦东大溃退”,本来有秩序的撤退也开始演变成无秩序的“溃退”,只是规模更大,场面更惨。

溃退,几乎已成为中国正规军队的一种难改痼疾。白崇禧曾经拿他在北伐时期的经历作比,说那时候的南方部队就是如此,典型特点是宜攻不宜守,攻则气盛,大家哇呀呀叫,不顾性命地往上冲,可是守则气馁,都挤在一条道上争相跑路,每个人都不管他人,只求自己能早一点逃出被围歼的厄运。

不可否认的是,淞沪一战,前期确实过于惨烈,尤其是退到苏州河南岸的,大部分都被打残了,可以说已达到消耗的极限,再相互一裹卷,皆失再战之心。

在溃退中,各级指挥官都相继失去了对自己部队的有效掌握,将找不到兵,兵找不到将,纷乱的模样令人瞠目结舌,甚至连一干大将们都出了糗。

胡宗南在苏州河畔的司令部,首先遭到日军的偷渡袭击,司令部参谋人员及警卫连死伤殆尽,才保得胡宗南一人只身逃走。

另一位倒霉的是薛岳。他那时正发高烧,乘着小汽车往吴福线撤,路上却遭到日军挺进队的机枪扫射,司机和卫士当即中弹身亡。

薛岳是给先总理当过卫队长的大内高手,即使是生病当中,也保持着一种职业性的敏感。见情况不妙,他一脚踢开车门,然后纵身跃入路旁的水田,又仗着水性不错,连游五道河沟脱险。如果这位那时就战死上海,以后长沙会战的绝活我们也就别想看到了。

在整个淞沪会战中,牺牲将官职务最高的是东北军第67军军长吴克仁中将,而吴克仁就是在大溃退中遇难的。

淞沪战场是各支军队争取荣誉之地。吴克仁在上战场前就对部属说,不管别人怎样,我们东北军绝不能再被人家戳着后背脊梁骨,骂我们只会叫嚷抗日,实际打起仗来却是草包一个。

可是吴克仁也没有想到仗真会打到如此惨烈。看着旅团长在眼前一个个倒下,他虽然嘴里说“马革裹尸,乃军人最光荣的归宿”,然而却一边说一边流泪,内心伤痛至极。

更想不到的是出现大溃退。

从一线撤下来时,身边仅剩了几个随从。吴克仁不由得摇头苦笑:想当年曹操败走华容道,曾是何等狼狈,不意吾辈竟还多有不如。

江南沟壑纵横,北方人又有很多不会游泳,在遇到一条深水河流时无计可施,侥幸的是随从在附近找到了一块门板,这无疑是一块救命的木板。

正要倚板而渡的时候,一个当地政府的文官也凄凄惶惶地跑到了岸边,比之于军人,他更为无助。

吴克仁在问明他的身份后,不由得长叹一声:我们军人打了败仗,已有愧于大家,若再只顾自己逃命,那就更是惭愧万分了。

这块木板,你先拿去用吧。

文官怀着感激的心情渡过了河,却再也没有看到将军现身。

有人说,吴克仁是在过河时被日军机枪扫射而死的,还有的说他是在中弹后伤势过重淹死的。

包括吴克仁在内,东北军在淞沪战场上共阵亡将级军官五人,重伤三人,团长伤亡超过一半,到最后突出来时五万编制的一个军,只能勉强缩编成一个师。

11月12日,上海完全失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