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示神主即将复苏的神诞前迹——海雪花盛放满整个无根海底之后,天极蜉蝣全民动员,开始准备迎接第二重神诞喜事——神嫁。
神嫁第一女主角,当然是第一百九十九代灵女——复九九。
而作为整个活动的陪衬兼祭献,其他蜉蝣人则会在当天同时进行另一场活动:灵诞。
主月之神通过神诞再次获得生命重生,而天极蜉蝣则在这一天完成生命中最为神圣而又重要的活动:通过交,尾完成衍生。
那一日即是神诞日,也是天极蜉蝣一族追求一生极乐完成后代繁衍天命的日子。
那一日,也叫做往生日。
随着往生日到来,无根海底一张张俏似帝娑华神容的脸上,开始如同海雪花吐蕊含华,纷纷生动盎然起来。
他们不再如往常那样终日忙碌,开始两项准备工作:迎光与寻衍。
南烟是外来灵魂,虽然占了复九九壳子,于飞翔与那种对于极短瞬生命荣光的追求与渴望,却是她这个两脚直立行走、能拥有数十年寿命人类所不能理解的。
天极蜉蝣修成人形后,能如普通人那样在海底行走,也能拥有数年寿命。但他们却将之视作生命浮华。他们一心追求的生命真谛,在于自由飞翔与延续生命荣光。
一身烟火气息的南烟虽然不能全然体会它们这种完全为理想与使命而生的生命观,却也能从侧旁理解一二。
人类圈子里,也有极少数如同天极蜉蝣这样的人,他们的名谓叫理想者,不畏世俗,完全为梦想与爱好而生。成功者,成为人类中的佼佼者名存千古。失败者,黯然飘落如同街头落叶很快被人踏作粉尘。
是极端者,也是最令人惊叹佩服的杰出者。不论成败,只为他们将人生燃烧的狠决与投入。
南烟甚至觉得,这群天极蜉蝣比神主帝娑华还要来得令人敬叹。
迎光:是不断振动双翅,最终冲出无根海面迎向月光;寻衍,是在族内寻找自己心仪喜欢的异性配对。
海雪花绽放第二日,复十三主召,所有成年蜉蝣人齐齐聚集到峭壁最高处。
今天进行的是迎光仪式,由复十三主持,灵女复九九立在他旁边,看似高岭冰花的外表下,却是极不镇定的灵魂。
南烟陈惶陈恐:这么肃穆森压,是要集体自尽了,还是要干点啥别的出格恐怖事?
下意识觉得,有复十三这个变态在,这次行动她一定跑不脱。
复十三讼念了些南烟听不懂的、蜉蝣一族专门用来祈祷的祝语。
作为神封的族人引路者,他今日特地穿了件遍身白色羽毛、在南烟看来有点滑稽的衣服。
祷祝完毕,他转身过来。南烟被他肩头毛茸茸羽毛刺激得打个喷嚏,得到一个责备眼神。南烟见怪不怪,继续抬直脖子高冷状俯视众人。
复十三先作个恭请姿式,南烟回个一脸不明。她身后就是断崖千丈,他还要她往后?
复十三递个脸盘子过来,温文有礼笑兮兮,“灵女大人,没错,就是让您当先、第一个,起到模范作用,从这里跳下去!”
南烟探出脖子望了望。卧槽,下方黑漆漆一片,虽然是在海水中,但一不留神,仍会被摔得粉身碎骨。她想反转身抗议,身后尾脊背最末最敏感部位,被复十三看似毫不在意,实则用力无比戳了下。
南烟浑身一哆嗦,身形一软,整个失衡。进而陷入持续不断深深卧槽状态。
槽,该死的复十三,打算谋杀她么?竟将她当先第一个推下悬崖!
呼呼海水声猛坠,南烟下意识捧脸。她开始思考用哪个部位先着地比较好。弹指功夫,觉得屁股肉多,于是打算半空强转身。却被眼前奇景强烈震憾!
复十三有序安排下,蜉蝣人如同一朵朵蒲公英从崖顶纷纷跃落下来。他们与她截然不同。她是极度惊惧的,他们却是充满惊喜的;她是恨不得逃避的,他们却是富有探索的;她腿都快要软作浆糊,他们却在空中变幻魔法、备用降落伞一般从身后探长出翅膀!
南烟瞪大眼睛珠子,连自己处于生死关头都险些忘记!
这些蜉蝣人,不论男女,身后都与她一样从肩胛骨位置长出翅膀,只不过她的是一对,而他们的却是一只!!
南烟一脸被哔中神情!
这都怎么一回事?!
除了她,为什么其他人都只有一只翅膀来着?!
所有人都跳下来以后,复十三也跟着跳下。南烟重点看了看,复十三竞然也是一只!
只不过他身上披了羽衣,与其他蜉蝣人略显笨拙姿式相比,简直就如一朵盛放在极点时刻的海雪花那般招眼漂亮。
他原本下落得很轻松,直到看到南烟,一双清俊眉眼动了动,姿式调整一下,往南烟方向加速坠来。
所有蜉蝣人都穿着白衣,由于海水作用,坠势并不如陆地那样猛烈。从半空看,就如一朵朵飘絮。然而真正细看他们表情,才发出他们正一个个拼尽全力协调肌肉、以在半空通过一只翅膀飞翔成功。
中途不断有蜉蝣人失败,身体重重撞击在突兀出来的横石之上。他们沿着石壁翻滚而下,带动身后海水起了一长溜黑色泛起沉积物。
但他们始终是顽强的,无论跌了多少个跟头,只要没有触底,但抓住一切机会重新翻腾起来,协力振翅试飞。
这样的历程不是唯一,今日起将反复出现在这片海底,直到所有蜉蝣人全部学会单翅飞翔为止。
南烟是唯一一个双翅齐全的。落在海底时,却是被单翅膀的复十三牢牢托住腰身的。
四周跌落一地的蜉蝣人,唯一全须全尾落下来、没受到一点损伤的,只有她与复十三。
南烟莫名有点脸红。她是最健全的一个,却是最丢脸的一个。
本以为复十三会责备她。不料抬头立稳之后,复十三只淡淡点头一下,就去安排那些族人。
一排整整齐齐、却再也不能动弹醒来的蜉蝣人摆在复十三面前,身旁另有一人报出姓名:“复二十三、复四十、复六十一......共计四十八位,以死亡祭献明光。”
复十三神色淡淡抬手作了个手式。
死去的蜉蝣人被整理好遗容,抬到海沟边缘,族人齐齐为之吟唱纪念后,沉降到海沟至深处埋葬。
众人唱讼时,南烟立在复十三身边。这些蜉蝣人悲壮之中带着自傲的神情,让她想到扑火飞蛾,明知结局,却仍然前扑后继。
不知为何,她渐渐觉得这些蜉蝣人身形越来越高大,神情越来越庄伟。
而她自己,却在一点点缩小、萎败。
重新回到崖顶,另有一队衣衫整齐的蜉蝣人来向复十三报道:“复二十三、复四十、复六十一......共计四十八位,以新生来迎明光。”
复十三淡淡点头。顶替上来的蜉蝣人又顺次向灵女问礼。
南烟麻木回应。一面死去,一面即刻补充,蜉蝣人伟大,但是却又,麻木不堪。
望向始终站立在她身前的复十三,只有他是不同的。
海葬回崖转身那刻,她分明看到一滴淡蓝色眼泪从他眼角飘落,无声无息被震荡不安的海水拂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