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种结局,不管是哪种,南烟都觉得赌不起。因为觉得这些重重布局都暗合着一个个玄机,而那个玄机,也可以视作一把钥匙,则是真正解开迷局并让她成功出去的唯一途径。
她是个务实的人,从来不信天降馅饼,飞来运气。既然能让她进入一个布局,那设局者花费大力气设下的局面断没有让一个人没一点代价白白通过的道理。
帝娑华这个套子,听来似是复十三所设。细思之下,恐怕并非仅是如此。恐怕局中人自己也可能参与进来。再看看怀中帝娑华尸体。如果真是这样,这设局人不惜亲身入局甚至以自身死亡为代价来考验人心。这人不是傻子就是个脑回路太过清奇的呆子,亦或者是个思想极端的疯子。
不管怎么想,反正不是个正常的人就是了。
南烟又想起《封神录》中关于帝娑华的记载:帝娑华,雪与光之神,有守护与创世之能;星辰主位:月;专属灵花:优昙婆罗;专属灵兽:天极蜉蝣;出生与陨落地:天极之地。
照理,他不是守世之神么?这样的神明,不是该以守护世人为第一要旨?为什么却要以自己死亡为代价来考验一个并不信奉他也不奢求从他这里得到庇护的人?
复十三说她能顺利过关。是因为没有对他强大神力产生依赖进而祈求想得到庇护,反而以一介凡人之力在空间崩塌时将这尊神的尸体带出。护世之神竟然一反常理,考验祈求遇到一个对他不信仰不祈求的人,这种反向思维也太清奇了!
神者,非但不行守护天命,反而希望从凡人这里得到慰藉与佑护?!
帝娑华这尊神果然脑回路十分清奇!
这就与本身就是烈日明月,分明可以照亮世间每个角落,却在暗地里希求一点星子能为他们带来一丝光明无异。
南烟浮在半空想得半是明白半是糊涂,她俯下头,怀里仍然紧抱着帝娑华的尸体。纵然已经死去,他却仍旧如生前那般月旷九天明霁浮现。
许是从崩塌空间出来时动作幅度太大,他的额际粘上一丝散发。
南烟下意识抬手指为他抿回去。忍不住为他叹,这尊神啊,究竟经历过什么,才会有如此近乎疯癫的执念?万千蜉蝣人为求庇护信仰追随于他,他却于盛大光明处独独渴求那一点肯主动为他反向照亮的微弱星光。神者拥有这样的心理,说出去谁会相信?
这不是一个令人希冀完全歇灭的世道。不管是天地之极,还是现代社会,能慰藉人心的微光总是存在的。但只是,出现的概率不多。且前提也得是,自身得是个自尊自立自强的,方能遇见那些星光。因为人的善心总是有限的。不会凭白施舍给没有希望的人。
若是自身无底限堕落,那才真正是一点星光都不能遇见了。
南烟空出一只手,啪啪左右两掌响在帝娑华脸颊上,“生命如此轻抛,你对不起我给出的一点点善意。”
她打得很用力,帝娑华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印出五个清晰指印子。
这下,连下方石台上的复十三都惊呆了。
知道她不信神,不追随神,不祈求神,只信任她自己。
可再怎么样,帝娑华在世人眼中总是神圣无比的。这般被人活甩大耳光,虽然本人一时受限不能反应,但总归能于潜意识里知道的。而蜉蝣人若是知晓他们的神主被人这样虐待,恐怕立刻就会将这女子撕成碎片渣渣。
南烟这个来自现代社会、性格独立自主惯了的人,若非深交到一定程度,不会轻易信任对方。于帝娑华,她原本是打算留他在牛奶海不理的,不过想到自己就这般轻易破局出去,实在有点奇怪。盘算起来,这个局里她一直被动接受,唯一突破就是从帝娑华那里得以雪晶龙。不过谁会那么无聊专门设局只为送出一样东西?而且看帝娑华最先姿态,对雪晶龙并不是那么重视在乎的。
要她将雪晶龙作为自己能突破出去的理由,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极短瞬思考后,她当即决定依从素来发达的第六感:也许破局关键还是在帝娑华身上,哪怕只是一具尸体!
当然,她还有小小一点执念,那就是,舍不得帝娑华这张脸从此从世间永久消失。
说来也奇怪,帝娑华此时这张娃娃神脸并不足以吸引她至此。但在记忆深处,她似乎在哪时哪刻见到过另一张脸,那张脸美极幻极。她分明能想起,却始终始同云端隔月,望岩守花。可望不可得,不能完全看得分明,只能明确告诉自己,那张绝世美颜的主人,就是帝娑华本人。
南烟转而拍自己脑袋。尼玛,原来自己也是颜狗一只。以往没有发现大概是因为没有遇到过帝娑华这种级别的。她没有发现,此时她已经将容颜同样出色的凤凰与狐狸丢到了脑子后。
她有点不好意思。帝娑华不惜用生命换取的一点微光,竟然是对他颜值的垂涎!幸好对颜值的追捧没有列入对神者的信仰之中,否则她可能在此局通关不成。
她正想得天马行空,自陷自缠,怀里忽然一空。
醒神过来,立刻往对面半空望去。
海水轻微起伏,独属于深海底的幽蓝光芒浮动,无数白色微光淡而朦胧照亮整个海底。有无数白色光点如同灵花种子,在黑暗中悄然萌发、绽香。海底最深处有白色古老神殿浮立出来。神殿上立柱巍峨,白色鲜花在柱上缠绕生长华丽绽放。
复十三一改之前狂态,持左掌于胸前默默祷告,恭敬无比鞠躬下来。
半空有冰蓝玄晶铁链,捆绕一个成年人类男子身上。
男子长睫闭眸,肤颜胜雪.气如冷月。如此人物,真是不难想像生前定然是呵气可华、眸胜秋月般空灵圣洁。他已经死去。被晶链锁葬在此,随同漆黑洋流飘浮悠荡不知几许年月。
他状若沉睡,发丝如瀑飘散身后。身上月抹白衣被珠光映照时,仿若起了萤光细雪,浅润诱人。那般绝颜美色,那般空灵虚幻近乎透明存在的人物,生前何等风彩,死后这般寂寞?
一时红尘烦恼尽去,满目空余此人。
南烟胸口一阵疼,声音闷闷,“我见过他,是活的。”不过容光被刻意掩蔽,比眼前逊色千百倍不止。线条些微相似面孔,却因所处背景不同,带来霁雪轻花与落潭青石般截然不同感受。
石台之下,万千蜉蝣人齐齐抬目。他们脸上都露出惊讶无比兴奋神情。但很快被肃穆敬神之态取代。他们没有再发出一点声音,都齐齐跪在地上。
天地之极有个蜉蝣一族才知道的神主预言:海中花开,帝神显像,神诞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