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月之神寂灭后,整个天极之地完全对外封闭。经历数万年时间,蜉蝣一族虽然再度兴盛,但受封界及虚空隔阻,一切只能自力更生。
神主在时,天极之地号称九洲乃至整个神界最多灵物聚生地。物物相生,物物共荣,这里一度资源丰饶,处于自产自足状态。但是灵物湮不过时间,经历数万年冰封,绝大多数事物都在冰层下分解消融。后来能被化为人形蜉蝣一族重新挖出加以利用的,仅是其中数量极其稀少的部分。
蜉蝣典籍室所藏,最早期一部份为白玉简,这是从冰层下主月之神原书房位置挖出来的,由于神力结界加本身材质特殊,它们有幸从那个未法时代完整保存下来。
南烟驻足在石室书架前,目光被一卷淡淡金光笼罩的玉简吸引。一种很古老的楔形文字,南烟本以为自己看不懂,但当手指接触上去,那些文字如同活过来,线条重新架构,竟然变成她半熟悉的繁体字。
她无惊无喜,反而被吓个正着。这本神书会认人的吗?竟然会主动改变字体让翻阅者认识?
还是,水生这个身体的副作用,让她无意间得了好处?
不过她现在更关心的是书中的内容。玉卷有名,题曰:封神录。南烟眼皮子跳了几跳,这本玉卷让她想起不久前无意从桃花姬那里传承来的《妖灵录》。极为相似的名字,仅有二字之差,难道冥冥间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关联?
下意识探手入怀,摸了个空才想起眼下这个身体是水生的。她自个身体与那本《妖灵录》恐怕还泡在冰冷冷的湖水中。
眼前忽然出现跌入这里前,狐狸喊出她全名后一头撞在结界上的蠢模样。她叹口气,有点想狐狸了。暗暗叫了声,“阿骨打。”
却发现玉简在她气息吹拂上去后,自动翻开第一页。
南烟瞪大眼睛,她之前用手指翻过,玉简如同锁住,根本没法打开。如今她没有主动探究意向,它反而自动打开。一时好奇,踮起脚尖看去。
金光流转,第一眼入目,仍是那种古老楔形文字。再一眼,它们已经重组成繁体文字。
帝娑华,雪与光之神,有守护与创世之能;星辰主位:月;专属灵花:优昙婆罗;专属灵兽:天极蜉蝣;出生与陨落地:天极之地。
画面中有大片留白,由《妖灵录》推及,桃花姬死后才在册子里留影成形。那这位对外声称已经湮灭的司月之神——帝娑华却只有文字介绍而无图案留影,这么说来这位神有可能在神族末法时代根本没有死,或者是另一种说法:已经死而复生。
南烟心下一动,天极蜉蝣在玉简里被记录是帝娑华的专属灵兽。它们这一族也确实没有辜负神主,自从复苏后,一直以“神诞”为第一使命。莫非眼下已经有了成效,神主已经有了再次临世的预兆?
想到那些人形成年蜉蝣终日如同工蜂般神秘忙碌,莫非正与神主重生有关?
狐狸说存在即天命,那她莫名其妙来到这里,又承了水生身体,是不是也与“神诞”有着某种关联?一时脑中纷乱如麻,怎么也理不清楚。
她甚至在想,最终目的地——月升月落之境,不会就是这个蜉蝣幻境?这片异境的主人是司月之神,又恰好在此地出生死亡。神主出生,如同月升;神主陨没,如同月落。南烟越想越兴奋,越想越觉得理当如此。
这么想来,是不是只要突破“神诞”这一关,她就真有回到现代社会的机会了?
但想到以水生身份介入的这个世界,八成是昔日蜉蝣一族造神失败的历史,甚至有可能,这段历史最终结局是蜉蝣一族整族覆灭,才使她后来在虚月夜看到死气沉沉的冰湖与外表没有一点活力的雪叶冰晶树。
想到那棵神秘的冰晶树,南烟下意识捂了捂掌心,那天晚上树身传来如同心脏博动的脉感还残留在指尖。那棵树隐约是活的,与蜉蝣一族进行的“神诞”活动有关,也与蜉蝣整族倾灭有关。
南烟额际湿淋淋。水生将她拉入这里,就是让她见证这段已经不为人知的历史么?可让她知道一切又有什么用?在她的认知里,只要在现实世界成为历史,哪怕用某种光影形式重现当初,也是更改不了最终结局的!
正想得出神,身后肩膀被人一拍,有个青年男子声音响在她耳朵边,“先生,今天的开放时间到了,请明日再来。”南烟吓一跳,猛然转身,一个面目俊秀但目光特别深迥的男子退步三尺外,躬身向大门方向对她作了个“请出”的姿式。
南烟哦了声,转身之际猛然僵住。原本洁净无尘放置金光笼罩《封神录》玉简的书架,竟然尘土满覆空荡荡无物不知已经闲落多久。她吃惊至极,指着书架,“这里,这里......”
那青年微微一笑,眼中炫出夺目光彩,“水生,你看错了,这个书架一直是空着没放东西的。”如同力图证明,青年用一支毛弹子扫拂上去,顿时烟尘四起,满身尘埃。
南烟嫌弃无比咳嗽了声,急步往大门外抢去。离去之际,蓦然转身回问:“你是之前一路带我来的复十八?”
矗立在书架阴影里的高大青年望入她眼眸深处,笑容极具亲和力,举止却疏离有礼,“不是,我是复十三。”
南烟眨了眨目,打算暂时不走了。她之前遇到的所有成人蜉蝣,都一板一根如同木偶人般难以沟通。双方交流方式往往是蜉蝣方主动说出一句,她应答一句。但如果换作南烟以自己思维方式而非水生立场发问,这些蜉蝣人往往没有听见一般,自顾自事去了。这种情势下,她越发确定这是一个历史倒投的虚假世界。
眼下难得遇上一个看起来神智比较清醒的,便就问出心中放置了好几天的疑问,“可是,你与复十八的脸几乎一模一样,”语气一转,严谨认真十分,“应该说,是你们整个天极蜉蝣一族的人形,不分姓氏,不论男女,不论年岁,几乎都是同一张面孔。”
复十三脸上笑容微敛,深迥目中笑意却更深了,“这是因为我们是神族遗民,而我们的神主只有一位,那就是司月之神,帝子娑华。神主是我族精神向导,当我们能够修成人形时,自然都会以神主的面孔作为模板,一一重现神主昔日尊颜。”他轻咳了声,有点不好意思,“不过么,因为族人灵力深浅不同,故而长出来的面孔,也就不尽相同。”
南烟咂舌。从复十三言行品来,长相复制得不一致反而是种错?!
虽然蜉蝣之境是个历史倒投的虚境,但发动这一切的人必然存有某种心机。那么实中有虚,虚中同样可以借机求真。眼下就是一个难得机会,南烟立在典籍室大门处回问:“十三,那这里究竟是不是月升月落之境?而帝娑华的生命力,最终是不是也投聚到一棵雪片为叶冰晶作身的灵树上去了?”
南烟一字一语问完,立刻以绝对压制的精神力与气魄向对方回望过去。
意想不到情形出现。
前刻还正常如初的空间突然出现某种撕裂,恐怖黑暗虚无空间露出,幽风疯狂涌入,破坏性吞噬眼前所有一切!南烟吓了跳,这不是时空崩塌被虚空吞噬的恐怖场景么?
为什么在这间小小典藏室,竟然能出现这种现像?!
是因为她以水生的身体问出了不该属于此时的问题么?
空间还在撕裂,立在书架阴影里原本活灵活现的复十三,竟然从身体内发出咔嚓一声巨响,继而崩出一道闪电,原来堪称俊美的面容活活撕裂开一道缝隙。
南烟吓死了!虚空吞噬不算,复十三这个大活人在她面前不足十米远距离上演面孔撕裂大戏,皮肉翻转,骨头裂响,甚至有白花花脑汁直接激喷到南烟脸上。
南烟抬手抹了抹,又湿又腥又粘,尼玛的,是真正的活人脑浆啊!
她啊地大叫,“阿骨打,阿诺,蛟七,玄罡,哇哇,吓死人了,你们谁来救救我!”随同她绝望哭泣声音,空间撕裂速度越快,不知是不是风力作用,复十三唰地僵尸跳落到她面前,头颅呯地像熟透了的西瓜那样爆裂,碎骨渣、青血管、白脑汁,还有一堆其它杂杂碎碎说不清的血肉与器官齐齐落在南烟满头满脸。
南烟翻个白眼险些晕死过去,被对面那只没了脑袋的人抬起手牢牢托住,南烟倒吸口气,对方那只剩余半边的嘴边还在张张合合对她语道:“都是你的错!不要提及任何与此处、此时、此境无关的人和事!!否则大家都要被埋葬在这里!!!”
南烟可怜兮兮抬手自抹一把,眼睛都快要被糊住了。视野里一片模糊,鼻腔里充斥各种强烈气味,恶心想吐又呕不出一点东西只有不停干呕。她分不清哪里是泪哪里是别人的骨渣血肉。
明白不能这样持续下去,一时极力忍耐发言,“好吧,我再也,再也不提及这些不相关的了!”
抵挡虚空吞噬只剩下半个身子的复十三还在发言,都不知他通过哪里发出声音,“还不够!”
南烟只有继续被动表言,“在这里,我只是水生本人,不会再是别人。”
复十三落在地面上的喉咙部份发出嘶哑古怪笑声,“那好,牢牢记住你现在所说的。机会只有一次,不要再自作聪明,试图越位跳脱。要知道这里的每一位,都是比你聪明强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