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如春风惊炸,含苞数万年桃花“啵”绽放,金色粉蕊轻弹,艳嫩粉红数瓣舒展。
光晕内整个空间明亮不少。
桃花树下,红衣男子持杯风流而立。他似乎没有注意到光晕外的女子,一副唯我独存,意态轻绝弃世模样。将一杯酒饮尽后,他将杯子放到石桌上,修长手指尖抬起,探向桃枝颠那朵初初绽放的花朵。
如同抚着心爱人儿,他动作轻柔至极,口气却带着些微遗憾,“一树含包数万年,可惜只绽放一朵。我却想看三月天桃花如云盛景,这愿望到底何时才能实现?”
南烟一动不动。与现代社会那个与她一样沾满人间烟火气息的阿骨打相比,眼前这个男子如同高邈于云端,让她心生不可接近之感。
男子又念,“只有一朵,同我一样,也是孤孤单单一个。同样可怜,同样难受,与其两个都难受,不如让我吃了你,只剩下我一个独自难受,岂不是要好些?”
南烟看得抿唇笑。她找到一点熟悉感了。虽然面容气质有所改变,但那骨子里透出来的疏狂与不羁,那等的做作却又不落俗套,这才是阿骨打真正面目所在!
阿骨打打算拮桃花饮酒,这是在效仿风流才子唐寅啊!
不过以他这等长相,桃花美人,同样明丽艳放,相得益彰,又有美酒相伴,做作起来倒真会是一幅赏心悦目画面。
南烟满心期待桃花美人饮酒图。
结果阿骨打做作起来,却成就另一副出人意料画面。
阿骨打虽然化作人形,但他的指甲尖仍旧维持半爪状态。他吟叹完,指甲尖轻轻一掐,空气里气息骤然一变,之前粉红甜腻画面骤然变得阴风惨惨。
那朵唯一绽放桃花在树上时,显得娇艳夺目,被阿骨打一点不留情摘下后,花心部份立刻化作一张人形脸。那脸五官俱全,被阿骨打正眼看中时,眼睛里面流出血珠,嘴巴则一张,像鬼婴一样哭号哀叫起来。
阿骨打依旧维持之前风流姿态,眉眼间艳色添了几份。他似乎极为欣赏这副鬼哭神号场面。
任由那瓣花哭号哀绝,他只淡淡欣赏。那花怕极了他,在他指尖瑟瑟发抖。它哭得花瓣染红嘴角歪斜,好好一朵花零落惨淡得不成模样。
南烟捂住耳朵。尼那,阿骨打是闲得太无聊了不是?欺负调弄一朵花,这有意思吗?最接受不了的,是这花的鬼哭狼号!简直太难听了!!比她听过的所有声音都难听!
那花终于在阿骨打指尖哭累了,花瓣半萎,抽抽咽咽闭目歇嘴,打算暂时停战休息一下。
阿骨打却不放过,指尖一撩,“号够了?”
那花抽抽咽咽委屈无比,从花心里发出弱声应答。
阿骨打一笑,惹弄春风,“那好,你最后的生存画面也就仅限于此了!”
说完,指甲一掐,那花毫无防备情况下,入了他的口中。
阿骨打在桃花树下静立春风,如同贵公子高雅进食咀嚼。他吃得很慢,以至于那花生命力一时不能断绝。
光晕外,南烟干咽了声。阿骨打,不要用那么风流的姿态做出这样恶心的事好不好?那花已经有了人类五官,南烟觉得阿骨打像是活生生吃了一个人一样!
那花气息将绝,声音却断断续续,“神子,我是桃姬啊!被族人挑来,以前专门侍奉您的那一个。求求您了,您就给桃姬留条活路吧!”
阿骨打哼笑,重新在石桌旁坐下。他依旧优雅咀嚼,却能轻松发出别的声音,“桃姬,你自己也说了。是以前,”他特别咬了以前两个字,脸上露出悠远片刻,之后又是一片淡然,“而不是现在。昨日种种已灭,今日种种正来。既是有了新的,又何必留你这个旧的?”
拿起酒杯浅饮一口,浅笑不断,“况且,你还是极不得我心意的一个。”
桃姬不甘心,再度发出号叫。
阿骨打沉笑,咕咙一口吞了下去。末了,还浅浅酌了一口酒。
他从怀内掏出一本小册子。南烟想上去弹他脑壳,做作起来没完没了?但她被一层光璧阻住,无法融入场景。阿骨打继续“做作”,那本小册子在他手上旋转几下。他打开最后一页,将半空飘落下来的一瓣桃花放入其中。
那立体桃花一入书册,立刻变作扁平一幅画嵌入书册纸面。阿骨打又一挥,册子变大,风吹簌簌,洁白纸页无声翻动,正巧到了桃花那页。阿骨打又饮一杯,抬手一招,那变作成人身高大小的书册竟自动走到他面前。
他对着画面吹了口气。那瓣桃花渐渐舒展,最后变作一个身材纤细、样貌出色如桃花女子。
女子初成人形,在书册子里愣了愣。似乎没料到自己能够再次得到生命力。尽管这种方式她并不是那么喜欢。她在画页里整了整衣装,向阿骨打恭敬行礼下去,“谢谢主人让桃花姬再生。”
阿骨打意兴阑珊,“尽管你不得我心,但始终服侍过我一场。令你死,是世道不再容你;让你生,是我的一份浅薄情义。我只管自己随心,至于你是喜是忧,那倒是随意了。”言外之意,他根本是不在乎桃姬情绪的。
桃姬面色微暗。从此之后,她只能活在这本册子里了。主人打开册子,她才能有活动意识。册子关上,她就沉眠。换言之,她是被关入一座半死半活牢狱。她心下甚凉,但想到自己对男子做过的,叹了口气。一些都是出于贪欲自做自受,她早该料到后果的。
如今这种后果,已经比她料想好上许多。她诚挚跪下。身为神侍,她昔日在人族地位崇高,就算见了神子,她也就只行半个屈膝礼。如今双膝跪下,全部出自真心。
阿骨打斟酒入杯,“你受困于我,我受困于此。环环相扣,叠叠相生,世事莫过于如此。我昔日极好容色,怒马轻风,何等惬意。如今在这方寸地,真是无味至极!”
桃姬在书册子里立起,“那桃花姬就为主上清舞一曲,以助酒兴。”
花树下阿骨打自斟自饮,书册子里美人翩翩起舞。光晕外,南烟缓缓沉吟。极好容色,怒马轻风,阿骨打的前世,该是极为潇洒恣意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