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掐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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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热情似火

火车没停稳,便看见接站的人群簇拥在我们这节车厢前的站台上。我们一行十多人鱼贯而下,每一位甫下车,手中的行李便被热情地接了过去。我的全部行李只是一个小型旅行袋,分量颇轻,可是我刚迈下车厢踏板,一位小伙子便迎过来,死活要帮我提旅行袋,我抓住提手不放,他强盗般跟我抢夺起来,那火一样的热情,令我只好松手。

大家随着人流进入地下通道,拥向出站口。我们一行人都空着手,迎接一方则除了两位头脑,其余的都双手无闲。迎方的头脑与我方的头脑并肩而行,说些走在后面的听不见却可以想到的客气话。我则与一位迎方的人员恰巧走在一处,他殷勤地问我累不累,我详细地询问该地的天气,最高温度,最低温度,一周来的降雨量,常刮东南风还是西南风等等,并且不时与我们所来处的天气做些对比……这样不知不觉地出了站。我用眼搜索自己的旅行袋,不在身边这位手上,在……?竟始终未能搜索到。而在这过程中却又已被引到了站外停车场。

迎方热情地请我们上车。这时我忽然看到了我那旅行袋,它可怜巴巴地被放在了中巴的一侧,我觉得那被烈日炙烤的地面很脏,不由自主地迈腿去救我的旅行袋,然而同时我的一只胳膊被火辣辣地攥住,并且耳边响起了锣鼓般的邀请声,原来是热情的迎方非要我上头脑们坐的一辆奥迪,我忙推辞,说自己坐中巴就很好,但攥住我胳膊的那手以不容抗拒的牵引力,硬是将我塞进了小轿车里,我不由嚷了一声:“我的行李!……”我那旅行袋当然并没有被遗弃,我从小轿车的车窗望见,它很快被迎接的人提上了那辆中巴。

与双方头脑同车使我十分地局促。迎方头脑客气地询问我所毕业的大学,我方头脑代我作答,答错了,我不知该不该纠正,正犹豫,好在他们已聊起了与我无关的话题,这时我的思想非常地猥琐,就是嘱咐自己,一会儿到了住地,无论如何要尽快与自己的手提包团圆。

到了我们下榻的名为培训中心,其实比宾馆还更宾馆的所在地,也是车没刹住,便见有人已迎于转门之外……下车便要握很多张手,说很多句道谢并且声明绝不疲乏的话……又不知不觉地便进了转门,来到大堂……坐中巴的人也都进来了,迎方很多人提着很多行李,一瞥之间,见到我那旅行袋,然而我的团圆梦,跟着也就破灭——又有火烫的手,把我胳膊攥住,引向电梯,说是“快进房间休息”……于是上得五层,也不知我们一行是否都安排在五层,便被极热情地带进了房间,并听到“抓紧洗一把,一会儿下楼,给你们接风……”的嘱咐,跟着引我进房的人显然是忙着招呼别的人,飘然引去了……我去看门上,没有名签……走廊里有几间屋敞着门,朝里探头,是同行者,忙进去问:“有我的包吗?”得到的回答是“你看这是不是你的?我的还不知道在哪儿呢!”还有一位跟我开玩笑:“急什么?里头藏着啥宝贝?”……我只好回到房间,走进卫生间,不敢贸然用那里面的毛巾,便以手掬水,洗了洗脸……T恤已汗湿紧贴在身子上,想换一件而不能,正焦躁中,迎方又有人来招呼下楼……到得大堂,才知接风宴并不在这培训中心那其实也蛮堂皇的对外餐厅进行,需再乘汽车到一个什么“渔村”去……

……那“渔村”实际上是一座奢华得没有道理的宫殿。冷气非常足,可是这令我那被汗湿的T恤箍身的肌肤格外难受。我像思念恋人般地思念我那旅行袋,那里面有我可以洗浴的毛巾和干净柔和的T恤……然而那接风宴不仅有“南非鳄鱼煲”“澳洲鸵鸟羹”等骇人听闻的菜式,还穿插着没完没了的卡拉OK,直到果盘里只剩下用胡萝卜刻的凤凰了,主方与客方的头脑们还在轮流“卡拉”《爱江山更爱美人》,以及逼哄着在场女士与他们合唱《夫妻双双把家还》……这可真不OK!

我实在按捺不住,离席去另桌对引我进房间的那个人说:“对不起,我不舒服……能不能让我先回住处……不用送,只要告诉我地址,我自己打‘的’……”他立刻站起来说:“我送您回去!”我想,这也好,还可以让他帮我找到我的旅行袋……然而,一石激起千层浪,我的动向,马上被双方的头脑所知,主方头脑便立即部署:把我送往市里最好的医院!我连说并不要紧,我旅行包里有自带的小药……可一片热情的火焰裹住了我,我身不由己地被那火热的云朵裹往医院……我在临出包间时听见我们的头头正在大声地说:“唉……现在的年轻人,真比我们还娇气……对不起对不起,头一天就给你们添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