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宗教佛教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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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禅学

“拈花微笑”[1]是禅宗最古老的公案,是人间最美丽的传说,两千多年来,禅的智慧流传在人间,开启了世人的眼目,照亮了万古长夜。

禅学渊源于印度,盛兴在中国。禅学可概分为两类:广义的禅学是指公元前5世纪佛陀创立佛教开始,发展至8世纪的大、小乘印度禅,即所谓的“禅那”[2]之禅;狭义的禅学则指发端于中国隋唐时代,而后开演为“五家七宗”[3]的“禅宗”[4]。

印度“禅那”,意译为“静虑”,或“思惟修习”,即:思惟真理,静息念虑之法,其目的是藉由“四禅八定”[5]的禅定基础,禅观宇宙人生的事实、真相,以达到涅槃清净的圣果。中国“禅宗”的禅又称“宗门禅”,以“不立文字,教外别传[6],直指人心[7],见性成佛”为宗旨。

印度禅法早在东汉时就已传入中国,并于魏晋南北朝盛极一时,只是当时并未开宗立派。当时“禅”与“定”被视为是一体的,参禅就离不开打坐,此所谓“以定摄禅”。到了魏晋时期,般若学盛行,禅学经过离言扫相的般若学的洗礼,禅的修持逐渐由打坐参禅,转向对宇宙实相的证悟。南北朝佛性论的兴起,更使中国禅宗融和“般若实相说”与“涅槃佛性论”为一体,奠定了思想和方法论的基础,般若学与佛性论于是成为中国禅学的两大理论基石,进一步把中国的禅学带向自性自悟的最高禅修境地。

禅,是佛教的主要修行之一,佛教重视行证,透过禅的思惟实践,佛教的思想、信仰得以具体的实证、体验。禅,并非禅宗专属,中国佛教的各个宗派,在教理或实践法门上,皆与禅有密切关系。例如:无四禅八定的修持,则无俱舍宗;无五重唯识观[8]的实践,则无法相宗;无般若空观的中道实修,则无三论宗;不实修止观[9],则天台宗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乃至净土宗的行者念佛求生净土,亦须修十六观[10]及念佛三昧[11]、般舟三昧[12];甚至四谛、十二因缘、四念处等佛陀一代时教,都是透过禅观而证悟。禅的“止观双修”为修证之要、定学之门,居三学之枢纽,禅学之于佛教的重要性由此可见。

禅门以“不立文字,教外别传,直指人心,见性成佛”为宗旨。然而不立文字并非不依文字,教外别传并非不依经教,而是要行者不得拘泥于文字、经教。须知文字、经教是“标月指”,其目的在引导学人见自本心,悟自本性。因此,从初祖达摩以至五祖弘忍,皆以《楞伽经》[13]为禅宗印心的典据。到了六祖惠能,由于闻说《金刚经》[14],当下茅塞顿开;及至五祖弘忍以《金刚经》中“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再为其印心,终于“漆桶脱落”,亲见“何期自性本自清净!何期自性能生万法”的自家面目,于是五千多字的《金刚经》从此取代了达摩东来以“《楞伽》四卷,可以印心”的传统地位,并为中国禅学开启了历久不衰的黄金时代。

六祖大师见性开悟后所宣讲的《六祖法宝坛经》[15],更被视为禅宗典籍中的无上宝典。此外,《永嘉证道歌》[16]、《景德传灯录》[17]、《五灯会元》[18]、《禅源诸诠集都序》[19]、《古尊宿语录》[20]、《无门关》[21]、《碧岩录》[22]等,无一不是禅门骊珠。

禅,是佛法的核心,是中国佛学的骨髓,也是中国文化的结晶,太虚大师说:中国佛学的特质在禅。禅,不但是中国唐宋以来学术思想的根本精神之一,尤其宋朝以后的孔、孟、老、庄各家学者,无不学禅、研禅。“禅解儒道”[23]、“禅儒相融”[24]的结果,佛教不但影响几千年的中国文化,也融和了中国文化,并且孕育出具有中国文化特质的佛学精髓——禅学。

近代由于敦煌禅籍的发现,学术界对禅宗的研究逐渐重视起来,所以有胡适、吕澄等国际知名学者投入禅学研究,于是在20世纪80年代中叶的中国大陆出现了一股禅学研究的热潮,甚至席卷欧美,形成一股禅学热。

禅,是有情众生的清净本性,禅,能帮助人类寻得失落的自我,转化二元世界观的谬见,因此一直深受知识分子的青睐、共鸣,并且迅速在世界各地广泛流传,发挥影响力,所以,21世纪将是佛教的世纪,更是禅学的世纪。

【注解】

[1]根据《大梵天王问佛决疑经》所说:一日,佛陀在灵鹫山,时有大梵天王,为令今世、后世众生获得利益,以金婆罗华献佛,舍身为床座,恭请佛陀为众生说法。佛陀登座拈花示众,与会百万人天大众皆面面相觑,无法会意,惟有迦叶尊者当下灵犀相通,破颜而笑,于是佛陀开口道:“吾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实相无相,微妙法门,不立文字,教外别传,付嘱摩诃迦叶。”如是,禅在“拈花微笑”——师徒心意刹那交会之间传了下来。因此,禅宗的传承,是以灵鹫山会上佛陀拈花、迦叶微笑为滥觞。

[2]在佛陀之前,印度就有以“生天”为目的的坐禅思想;到佛陀时,才展开远离苦乐两边,以达中道涅槃为目的的禅。因此,禅为大乘、小乘、外道、凡夫所共修,然其目的及思惟对象则各异。禅及其他诸定,泛称为禅定;又或以禅为一种定,故将修禅沉思称为禅思。禅,非知识,不用述说,无法言传,故历代祖师皆以“直指人心”、“以心传心”的方式,世代相传。

[3]禅宗自初祖菩提达摩五传至弘忍,其下分“北宗”神秀与“南宗”惠能二派。北宗主“渐悟”,行于北地,并无分派;南宗主“顿悟”,行于南方,盛于中唐以后。尤以惠能门下有南岳怀让、青原行思二支,为唐末以降禅宗的主流。南岳门下出沩仰宗、临济宗;青原门下分曹洞宗、云门宗、法眼宗,是为五家。临济门下又分黄龙派、杨岐派,合称七宗。于是,“五家七宗”各立门户,各有家风。宋朝以后,惟临济、曹洞盛行于世。

[4]又称佛心宗、达摩宗、无门宗。乃探究心性本源,以“见性成佛”为主旨的大乘宗派。中国自古以专意坐禅者为禅宗,兼含天台、三论二系,而不限于达摩宗。唐中叶以降,达摩宗兴盛,禅宗遂专指达摩宗而言,习惯上称“宗下”。

[5]四禅,是指色界天的初禅、二禅、三禅、四禅等四种禅定境界。色界天的四禅境界与无色界天的空无边处定、识无边处定、无所有处定、非想非非想处定等四无色定境界,合称为八定。所以,八定其实包括了四禅。四与八的法数之所以并举,是因为色界与无色界是相对的,在色界为“禅”,在无色界为“定”;如果以色界和无色界相对于欲界的“散”心,则色界和无色界都称为“定”。

[6]指超脱传统依据经教、拘泥于形式的坐禅冥思,及凝心入定的固定修习方式,而另行开辟一种“以心传心”的禅法。六祖之后,禅宗大都不据经教,不立文字,只以拈提话头、参公案,以期直指自心、自悟自性、见性成佛的祖师禅化世,即谓教外别传。

[7]是指以般若正观直接开发自心潜能,如实悟见本来自性,体现出生死不二、物我一如的本然禅心。

[8]乃唯识宗的修行,略说有观境与修行两种法门,观境其实也是修行中的一部分。观境就是唯识三性观,三性即遍计所执性、依他起性、圆成实性。修习唯识三性观,乃是由浅入深、由粗入细的渐修,其渐修层次有五,称为“五重唯识观”,分别是:遣虚存实识、舍滥留纯识、摄末归本识、隐劣显胜识、遣相证性识。

[9]止观的“止”,是停止、止息,即停止一切的心念,而住于无念之中,摒除一切的妄想,令生正定智慧。“观”,是观想、贯穿,即止息散乱的妄想之后,进一步观想诸法,以发真智,彻悟诸法实相的本体。止为静态消极的不造作,也就是“禅定门”;观要观想缘境、光明,为动态积极的再用功,属“智慧门”。天台宗的修行方法,就是三种止观:渐次止观、不定止观、圆顿止观。

[10]即十六种观法,出自《观无量寿经》。念佛行者由忆念弥陀之身与净土,得以往生西方,总其观行有十六种:日想观、水想观、地想观、宝树观、宝池观、宝楼观、华座观、像想观、真身观、观音观、势至观、普往生观、杂想观、上品生观、中品生观、下品生观。

[11]是以念佛为观想内容的一种禅定,也就是忆念佛德或称念佛名的三昧,分为因行、果成二类。

[12]为定行的一种。在一特定期间内(七日至九十日),常行无休息,除用食外,均须经行,不得休息,步步声声,念念惟在阿弥陀佛,得见诸佛现前,故又作常行三昧、佛立三昧、诸佛现前三昧。

[13]全称《楞伽阿跋多罗宝经》,共四卷,宋代求那跋陀罗(394—468)译,禅宗所宗第一部经典。全经记录大乘佛教多种重要教义,内容主要是说“五法”、“三自性”、“八识”、“二无我”等四种法要,不外就是“心”法。并说明“阿赖耶识”与“如来藏”相结合的法义。此经是《起信论》建立“真如缘起”的根本依据,同时也是代表后期大乘佛教思想的经典,也是法相宗所依六经之一。

[14]全称《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一卷,后秦鸠摩罗什(344—413,一说350—409)译,本经于五祖弘忍之后,取代《楞伽经》而为禅宗所依的根本经典之一。原因除了六祖惠能早年依止五祖弘忍座下之前,已因听闻《金刚经》而有所悟,更重要的是,《楞伽经》偏讲法相唯识,《金刚经》偏说无相性空,由法相而进入法性,是渐非顿,《金刚经》从缘起性空以明法性,以金刚无相为顿悟之门,阐扬心要,正与禅宗讲明心见性的宗义相契,所谓“理之参究,识取本心,方可证得本性”。

[15]又称《六祖坛经》、《法宝坛经》、《坛经》。一卷,唐代六祖惠能大师(638—713)讲,弟子法海等记录。本经被视为禅宗典籍中的无上宝典,近代的国学大师钱穆博士尤其认为,《坛经》是中国第一部白话经典作品,同时也是探索中国文化必读典籍之一。自唐以来,本经即受人推崇、重视,在中国佛学思想史上,确有承先启后的力量,是禅宗行者不可不读的宝典。

[16]唐代永嘉玄觉(665—713)撰,一卷。以古体诗的体裁,或四句、或六句一偈,揭示其悟境及禅宗真髓,文简意赅,是一篇弘扬禅法的杰出作品,也是禅文学的绝唱,故广受文人雅士、禅行者的喜爱。

[17]原题《佛祖同参集》,略称《传灯录》。宋代道原禅师纂,三十卷,收录印度、中国历代祖师名号,并一一列其法系,说明禅门传灯相承次第,载明祖师之籍贯、修行经历、住地、示寂年代、世寿、法腊等。此外,更传述各祖师“师资证契”的机缘语句、接化语句及悟道偈语等,号称“一千七百则公案”,即出自此书。

[18]南宋僧普济撰,凡二十卷。系取自《景德传灯录》以下之五灯录,即于《景德传灯录》、《广灯录》、《续灯录》、《联灯会要》、《普灯录》等,撮要会为一书,故称《五灯会元》。内容收录过去七佛、西天廿七祖,东土六祖以下至南岳下十七世德山子涓嫡传付法禅师之行历、机缘。

[19]唐代宗密(780—841)著,二卷或四卷。宗密收录禅宗诸家的言词偈颂,撰成《禅源诸诠集》一书,别称《禅源理行诸诠集》,凡百卷,后遇会昌法难(845年)及唐末五代之乱而佚失,今仅存《禅源诸诠集都序》。宗密同属禅宗(荷泽禅)与华严宗,力主禅教合一,本书即是提倡此一主张的代表作,是佛教思想史上的重要典籍。文中将一切众生的根源称之为“本觉”、“真性”、“佛性”、“心地”,故称“禅源”。以“本觉真性”为主题而开展理论,即是教义;依之修证开悟,便是禅法。

[20]宋代赜藏主集,四十八卷。系收集晚唐至南宋初,南岳怀让以下,如马祖、百丈、临济、云门、真净、佛眼、东山等四十多家禅宗名德语录,多为《景德传灯录》所未载者,是研究南岳以下各家禅风的主要典籍,特别是研究临济宗一系的思想要典。

[21]全称《禅宗无门关》,宋代无门慧开撰,全一卷,弥衍宗绍编。本书抄录古来闻名之公案四十八则,再加颂与评唱而成。全书旨在阐明“无”之境地,同时,悟入应以“无”为“门”,“无门”即是“门”。古来即与《碧岩录》、《从容录》广行于禅林间,惟临济宗特以其属于正系,故最重用之。

[22]全称《佛果圆悟禅师碧岩录》,宋代圆悟克勤编,十卷。初为雪窦重显自《景德传灯录》中选择最重要之百则公案,附以颂文;其后,克勤复加垂示、评唱、著语,于宣和七年(1125年)完成。

[23]禅具有儒家的孔孟、道家的老庄之风格、内涵。儒家孔子云:“知止而后能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这“止”与“虑”,即是佛教的“止观”法门;定、静、安、虑,便是“定慧”的意思。孟子的“尽心知性”、“存心养性”之心性论,颇能与禅宗的“明心见性”相通。道家老子的“见素抱朴,少欲寡私”与“致虚守静”;庄子的“心斋”、“坐忘”、“游心”、“凝神”,亦能与禅宗的“修心”相通。

[24]禅学与儒学的相融,既有禅学家以禅解儒,又有理学家爰禅入儒。北宋著名禅师契嵩曾赞《中庸》为“天下之至道”,又提出“中庸几于吾道”;大慧宗果亦云:“菩提心则忠义心也,名异而体同。”明代高僧憨山大师强调:“为学有三要,所谓不知《春秋》,不能涉世;不精老庄,不能忘世;不参禅,不能出世。”蕅益大师也大力融会佛儒思想,他以佛理注解四书,著有《四书蕅益解》,也以禅解《易》,著有《周易禅解》。此外,道家谈“有无”,佛教亦说“空有”;儒家谈“中庸”,佛教亦说“中道”,可谓同中有异,异中有同。一般人多半认为儒道是中国文化的主流,殊不知从东晋到唐末的五百年间,佛学即是中国文化的主流,尤其禅学的影响更广。尤以明代的儒学,更是直认“圣人之学,心学也”,此即“禅儒相融”的最佳明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