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出了门,家里就是老同志们的世界了。
二姑奶奶是天生的大嗓门,底气十足地讲述着她看孙子的且痛且累且欢乐的经历。
“娇娇现在一岁,最近刚会走,你是不知道,她越不是太会走吧,她就越想走,把我给累的!我这腰哎,从早上到晚上都是弯着的,我都快成大虾了。”
爷爷奶奶笑,他们也有同感。
二姑爷爷道:“你这太夸张了,她中午还睡觉呢。”
“她睡那么一会儿我也歇不过来啊,你主要负责做饭,你不知道我天天弄孩子都累死了。”
“要不咱俩换换?”二姑爷爷笑。
“得了吧,你明知道我不会做饭。”二姑奶奶悔意十足,“我要知道看孩子这么累,我早些年我就学会做饭。”
“你现在学也不迟啊。”二姑爷爷笑着摘下眼镜擦了擦。
“现在?拉倒吧。我现在学,那什么时候能出师啊。”
“让她自己走啊。”二姑爷爷道:“她自己会走,是你非要扶着她走路。”
“她不是走不稳吗?”二姑奶奶道:“我不得扶她一把吗?她还那么小。”
“你呀。”二姑爷爷对哥嫂道:“她吧,我跟你们说,人家娇娇自己能走,她非要扶着她走,就怕摔一下,那小孩学走路摔一下都是正常的,不摔一下不磕一下她学不会走路。她不,她非常扶着,扶着就不撒手,你说她能不累吗?她那累都是自己找的。”
“换你你试试啊,你舍得让孩子摔一下磕一下吗?”二姑奶奶说:“那么嫩的小鲜肉,我可舍不得让她磕着碰着,那是我孙子。”
“你看看。”二姑爷爷道:“就是因为你老有这种想法,所以你就从早累到晚啊,快累成大虾了。”
“我的腰哎。”二姑奶奶道:“最近把我给疼的,都上医院看过两回了。”
爷爷心疼妹妹了,“这么严重啊?”
“是啊。”二姑奶奶说:“我都累成这样了吧,他们还总说我的不对。我儿子也说我,跟我说要对孩子放手。我放得了手吗?我一放手我孙子不就摔那儿了吗?”
“你呀,你就是管得太多。”二姑爷爷笑,“什么都管,她自己能玩儿的时候就让她自己玩儿,这样你也能休息一下。”
“她自己会玩儿什么呀,她才一岁多的小孩,不得我陪着她玩儿吗?”
二姑爷爷只笑不应。
爷爷奶奶陪着笑。
“我天天累死累活的给他们看孩子,他们回了家就挑毛病。”
二姑奶奶今天来确实是来倒苦水的,据爷爷观察,老妹妹肚子里的苦水恐怕三天也倒不完。
“东子那天说……”二姑爷爷没说完自己就无乐了。
二姑奶奶接着说:“东子那天跟我说:妈,你别让孩子老‘嗯哪嗯哪’的。”
二姑奶奶讲起这段气哼哼的,二姑爷爷在一边乐。
“东子说,别老让娇娇说‘嗯哪’,那是我教的吗?是我让孩子那么说的吗?我当着儿媳妇的面没法说,后来我单独跟东子说:你找的就是‘嗯哪’,那孩子能不‘嗯哪’吗?”
二姑爷爷乐得双眼在眼镜后眯成缝,爷爷呵呵一笑。
东子,二姑奶奶的儿子,张宇的表弟,媳妇是东北人。
爷爷笑笑,“咳,无所谓,别生气。”
“我能不生气吗?他找的嗯哪媳妇,他不找那儿的原因,倒找我的不是了,你说我能不生气吗?”
“真是,东子哪儿能这么跟亲妈说话呢。”爷爷劝道:“是得批评他。”
“他们总说我惯孩子,他们自己更是,带孩子出去玩儿,孩子要什么就给买什么,去动物园,买个毛绒玩具,一百多,我说别买了,东子不听,儿媳妇更不听,不光买,一买还买俩。”
爷爷笑而不语,当个耐心的倾听者就对了。
“上次逛街,看见连衣裙,孩子试了试,他们觉着好看,买,我看价格,五百多啊,人家连眼都不眨一下就买了。五百多呀,一个一岁的小孩,那裙子也就穿那么几天,很快就小了。我说了,他们还嫌我烦,不说吧,我心里真是不好受。”
“咳,你就是瞎操心。”二姑爷爷说:“他们能花就能挣,你操那么多心干吗?”
“能挣也得能攒吧,天天光花不省,那贷款不用还啊。”二姑奶奶翻着白眼看自家老头。
“当初说是我看一个月,姥姥来看一个月,现在又说姥姥有事来不了,我这都看了俩月了,都快把我累死了。”
“姥姥呢?”
“太姥姥身体不好,她还得照顾老太太。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人家里有事,咱能担待肯定担待,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家里的事才能了啊,那老太太要是身体一直不好,他们就在老家一直照顾她,那这儿呢,就死死拴住我一个人了,累得我都想哭了。我这每天跟上班似的,早上不到七点就出门,前往儿子家看孙子,晚上七八点多才回自己家,回去累得我都动不了了。有时候儿媳妇出差,东子还得加班,八九点才能回来,甚至更晚,我都快累得不行了,给东子打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东子特冲给我来一句:你以为我这儿玩儿呢!把我给气的。太晚了,我得走了,只能住在东子那儿,我一换了地儿睡觉就失眠,累,还睡不着,那个难受痛苦就别提了。”
二姑奶奶实在是太累了,也太烦了,都是孙子闹的。没孙子的时候,老的们都盼孙子,憋着劲儿等孙子出世,抱上孙子了,又累得够呛。
看孩子着实不是一件容易事,看娃一年老十岁,这是许多看过孙子外孙的老同志们含泪总结的。
没有孙子在,没有儿子儿媳妇在,爷爷奶奶们的聚会很惬意。
清静岁月真好,可没有孙子绕膝,又觉日子空洞,而能填满这空洞的,便是在唠唠叨叨中抱怨的辛苦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