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东实际上有两个战场,一个是山海关及关外宁远锦州一线正面战场,明军与后金的对峙攻防;另一个是鸭绿江入海口的皮岛和辽东半岛金州的游击战场,毛文龙率部在后金后方夹击牵制。
毛文龙,浙江杭州人,文化程度较低,擅长骑马射箭。年轻时没有正当职业,摆地摊测字看相谋生。明万历三十三年(1605)被兵部主事沈光祚看中,推荐到辽东总兵李成梁部下任千总,后来考中武举人,名列第六。天启元年(1621),在辽东巡抚王化贞手下任标下游击(无品级和名额定编,协调驻防地的防守接应援助事宜)。同年三月二十一日,努尔哈赤率军攻下辽阳时,毛文龙奉王化贞之命从海上联络抗后金力量,于七月乘虚攻下位于定辽右卫(凤凰城)东南面、靠近鸭绿江入海口的镇江堡(即九连城),并收编辽东地区的汉族难民十余万人,建立了一支7万余人的部队。明朝上下为之欢呼。毛文龙被王化贞升为副总兵。没过多久,镇江堡又被后金夺回。毛文龙被迫率军撤退到近海的鸭绿江入海口的皮岛上,此后升任总兵。
毛文龙之所以投军,主要原因是他有个舅舅在兵部做官。毛文龙喜欢下围棋,常通宵下棋,爱说:“杀得北斗归南。”捧他场的人,说他的棋友中有一个道人,从围棋中传授了他兵法。如果真有这样的事,毛文龙的棋力一定相当低,因为他的兵法实在是令人汗颜。又有一个传说:他上京去投靠舅舅的前夕,睡在于庙(于谦的庙,在杭州与岳庙并称)里祈梦,梦到于谦写了十六个字给他:“欲效淮阴,老了一半。好个田横,无人做伴。”这十六个字后来果然“应验”了:韩信27岁为大将,毛文龙为大将时52岁;田横在岛上自杀时,有五百士自刎而殉,毛文龙在岛上被杀,只有他一人死了。这当然是好事之徒事后捏造出来的。于谦见识何等超卓,又怎会将他这个无聊同乡去和韩信、田横相比?
毛文龙到达北京之后,因得到了舅舅的推荐,才得以到辽东去投效总兵李成梁,后来在袁应泰、王化贞两人手下,升到了大约相当于团长的职位。他的功绩主要是造火药超额完成任务和练兵,可见毛文龙是一个能干的后勤人员。辽东失陷后,他带了一批部队,在沿海各岛和辽东、朝鲜边境地区混来混去,打打游击。他招纳辽东溃散下来的中国败兵和难民,势力渐渐扩充,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带领了98人,袭击镇江城,俘虏了清军守将。这是明军打败清兵的罕有事件,王化贞大为高兴,极力推荐,升他的官,驻在镇江城。但不久清兵大军反攻,镇江城就失去了。毛文龙将根据地迁到皮岛,自己仍在辽东、朝鲜边境地区打游击。
逃到皮岛上的汉人为数不少。毛文龙作为根据地后,再招纳汉人,声势渐盛。明朝特别为他设立一个镇,叫作东江镇,升毛文龙为总兵。
那时袁崇焕刚出山海关,还未建功。明朝唯一能与后金兵交战的只有毛文龙的军队,所以当时他的名气相当大。当时董其昌曾上奏说:国家只要有两个毛文龙,努尔哈赤便可以擒拿,辽东便可以收复。由此也可见到一般朝臣对毛文龙的好感。毛文龙不断升官,升到左都督,挂将军印,赐尚方剑。天启皇帝提到他时称为“毛帅”,不叫名字。
天启四年五月,毛文龙遣将沿鸭绿江、越长白山,攻入后金的东部,最后被守将击败,全军覆没;五年六月及六年五月,他又曾两次派兵袭击后金城寨,也都丧师败归。毛文龙打仗是不行的,可是连年袭击后金腹地,不失为有牵制作用。那时候明军一见后金兵就望风而遁,毛文龙胆敢主动出击,应当说他确实勇气可嘉。
他在中朝边区打游击时,虽然屡战屡败,却也能屡败屡战。上了皮岛之后,有了大海的阻隔,后金没有水师,安全感大增,加之又上了年纪,很快就腐化起来。
他在皮岛上开始做起生意来,并且越做越大。不但征收商船通行税,他还派人去辽东和朝鲜挖人参。一方面向朝廷要粮要饷,另一方面又向朝鲜要粮食,理由是帮朝鲜抵抗后金,要收保护费。朝鲜没有办法,只好运粮给他。他升官发财之后,对打仗更加没有兴趣了。当时皮岛驻军有28000,战马3000余匹,皮岛之东的身弥岛驻兵千余,作为皮岛的外围,宁锦大战之时,毛文龙手拥重兵在旁,竟不发一兵一卒去支援,也不攻击后金兵后方作牵制。袁崇焕当然极不满意,但因自己的权力管不到他的头上去,所以,也没有办法,天启年间,毛文龙不断以大量贿赂送给魏忠贤和其他太监、大臣,对朝中当权派的公共关系做得极好。天启五年,御史麦之令弹劾毛文龙,认为他无用,辽东军务不能依靠他。魏忠贤极力袒毛,说麦之令是熊廷弼的同党,将他杀了。这样一来,所有反对魏忠贤的东林党清流派都恨上了毛文龙。
随着势力的不断壮大,毛文龙开始变得飞扬跋扈,不听节制,虚报军饷,俨然成了割据一方的军阀。袁崇焕对此早就有所耳闻。身任钦差大臣,督师蓟辽,兼督登、莱、天津军务后,袁崇焕成了毛文龙的顶头上司。如何避免熊廷弼与王化贞经、抚不和互相掣肘最终导致大败悲剧的重演,集中辽东各方兵力早日实现“五年平辽”的目标,实现精简兵员节省军费,都使袁崇焕不得不对毛文龙东江部队的出路进行慎重思考。
崇祯接位后,毛文龙的作风依旧不改。朝廷觉得皮岛耗费粮饷太多,要派人去核数查账。毛文龙多方推托。
袁崇焕的新任命,理论上是有权管到毛文龙所在的皮岛东江镇的。于是,朝中便有人建议皮岛的粮饷经由宁远转运,意思就是说皮岛的粮饷由袁崇焕控制。甚至有人主张撤退皮岛守军,全部调去宁远。这些主张,都遭到毛文龙的抗拒,而兵部又对毛相当支持。
在关内外防线基本巩固后,袁崇焕先是奏请崇祯皇帝撤销了辽东巡抚和登莱巡抚两个建制;之后,就着手应对东江部门的节制与精简事宜。
其实,早在离开北京赴任前,袁崇焕就确定了这样一个基本态度:如果毛文龙服从指挥,就继续重用,否则就设法除掉。到任之初,袁崇焕立即给毛文龙发出了一个强烈的试探信号——他下令登州所有船只严禁出海,所有运往东江的物资装备,一律先运抵宁远附近的觉华岛(今菊花岛),经过旅顺口,再运到皮岛;原来由天津发送给东江镇部队的粮饷,也一律经过觉华岛,加挂督师衙门的旗号后才允许出海。这样做,既控制了毛文龙的粮饷装备供给渠道,也切断了皮岛原来的海上贸易命脉,从经济上显示了节制权威。
果然不出袁崇焕所料,毛文龙直接向崇祯皇帝告状,说袁崇焕的做法无异于“拦喉切一刀”,想置他和东江镇部队于死地;并说袁崇焕的所作所为,与少数朝中大臣攻击东江镇部队虚报军饷,都是个人意气用事,只逞一时之私愤,弃国家危难于不顾,纯粹是同室操戈搞内耗。
这一告,将辽东两位将帅的矛盾彻底公开化了。崇祯皇帝在安慰毛文龙“从长商榷”的时候,对袁崇焕的态度似乎没有过多考虑,对两人矛盾激化的后果更没有及时采取措施加以预防;袁崇焕也可能据此错误地领会,崇祯皇帝默许了自己的做法。
袁崇焕写信给首辅钱龙锡商量,要杀毛文龙。钱龙锡回信劝他一切慎重。袁崇焕曾在北京的时候,就曾和钱龙锡提起过要杀毛文龙的事,当时袁对钱龙锡说,要恢复辽东,必须从整肃东江镇的军纪开始。
除掉毛文龙的主意一拿定,袁崇焕就立即付诸行动。一方面,他奏请皇上催促户部将10万两军饷早日发给东江镇,缓解毛文龙的怨气,其实这是为了麻痹毛文龙;另一方面报告皇上批准,以面授方略、商议东西夹击后金的军事计划为名,邀请毛文龙离开皮岛到三岔、旅顺之间的双岛见面。武夫出身的毛文龙终究是个大老粗,至死也没有识破这是一个“圈套”,毫无准备地钻了进来。
袁崇焕决心要解决这件事。崇祯二年五月二十二日,袁崇焕离开宁远,去和毛文龙会谈,约定了在旅顺附近的一个小岛上相会,这小岛叫做双岛。从宁远经渤海到旅顺,和从皮岛经黄海到旅顺,旅顺是一个中间地点,也可说是中立地带,所以海程大致相等。那时毛文龙对袁崇焕早已心存疑忌,如果邀他到宁远相会,他肯定不会来的。但是如果袁崇焕去皮岛,却又是身入险地。所以,只好找了一个中间的地段。
袁崇焕除座的船之外,还另带了38艘船,出发前,他先试放了西洋大炮,射程远的有五六里,近的有三四里。二十六日到双岛,登州带了兵船四十八艘来会。二十七日到岛山停泊,旅顺的军官前来参见。袁崇焕带众将上山,到龙王庙去拜龙王,对众将训话:“本朝开国,中山王徐达、开平王常遇春诸君起初在鄱阳湖、采石矶大战,后来一直打到漠北,水战固然胜,马步战也胜,才能驱逐胡元,统一中国。现在你们的水师只能以红船在水上自守,后金鞑子不下海,难道能赶他们入海打水战么?所以水师必须也能陆战。”
4天之后抵达距旅顺水路40里的双岛海面。三十日晚上,毛文龙带兵3500人从皮岛赶来,在双岛上扎营。次日,毛文龙上“督师船”拜谒袁崇焕并送上见面礼,随后袁崇焕回访毛文龙的座船。六月三日,袁崇焕登上双岛,毛文龙在临时的营帐内设宴接风,两人秘密交谈了一整天。期间,袁崇焕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请毛文龙告老还乡,原部队由他直接指挥,而毛文龙反唇相讥。上岛的第二天,袁崇焕通过毛文龙的随从向其转达了改编部队、听从节制,在东江、金州设立行政管理机构等要求,毛文龙同意前两项,但拒绝在所镇守的范围内设行政管理机构。
六月五日,袁崇焕在双岛召集毛部将士,按每名官员三至五两、士兵一钱的标准,向3500名官兵补发10万两饷银。毛文龙进入督师营帐内当面致谢。袁崇焕吩咐让其部将一起进入营帐。问起毛文龙部将姓名,个个都姓毛,毛文龙在一旁解释说,这些都是他的子孙部将,百分之百的“毛家军”。袁崇焕发表了一番热情洋溢的讲话,大大地赞赏了东江镇部队将士艰苦作战镇守要地的功劳,令毛文龙的部将们叩头感动不已。
随后,袁崇焕话锋一转,当众宣布了毛文龙的十二条罪状。第一,九年以来,兵马钱粮不受经略、巡抚核管;第二,虚报战功,欺骗朝廷;第三,刚愎自用,嚣张跋扈,不听上级号令;第四,私自侵吞国家边疆海域钱粮;第五,擅自设立马市贸易,私通朝鲜及后金;第六,结党营私,把部将当成私人爪牙,亵渎朝廷赋予的权力;第七,打劫商旅,获赃无数,形同海盗;第八,好色淫秽,奸淫女子,生活作风败坏;第九,动用私刑,拘禁难民,草菅人命;第十,明知故犯,违反边关将领不得交结皇宫内侍人员的禁令,图谋不轨;第十一,邀功请赏,欺骗朝廷,掩盖败绩;第十二,立足皮岛八年多,没能收复辽东寸土。说完这十二条罪状,袁崇焕就命令部下捉住毛文龙,剥去官服,用绳绑住。毛文龙毫无思想准备,虽然不甘心束手就缚,也无可奈何。随从的部将大惊失色,一下也不知所措,无人出来反抗。其实,袁崇焕早已让参将谢尚政(东莞茶山人,后又指证袁崇焕擅杀毛文龙)部署妥当,即使毛的部将反抗也会立即被镇压。
这十二条罪状中,有几条罪状平心而论是不成立的。毛文龙说取登州、南京易如反掌,只不过一时的夸口,并非真的是要造反;他向外国买马,当是军中需要;擅自封官是得到朝廷授权的,部将喜欢姓毛,只是他们在拍主帅的马屁,这些都没有什么大不了;不能恢复寸土,只能说他无能,但这并不能说他有罪,要打败后金兵,恢复失地,谈何容易?在岛上为魏忠贤塑像,更难以算是他有罪。天启年间,魏忠贤权势熏天,各省督抚都为魏忠贤建生祠、塑像而向他跪拜。当时袁崇焕在宁远也建了魏忠贤的生祠。时势所然,人人难免。
看到现场没出大乱子,袁崇焕对毛的部将说:“毛文龙罪大恶极,你们认为当斩不当斩?如果有人认为我冤枉了他,就请上来杀了我!”说完这话,袁崇焕真的摆出引颈就戮的架势来。
隔了一会,众将知道是怎么回事后,纷纷叩头哀求刀下留人。袁崇焕还是厉声数落毛文龙的大逆不道,并强调实现“五年平辽”的目标,靠的就是军法严明,令行禁止。像毛文龙这样无法无天的人如果不正法,如何能服军心。并说当日皇上赐给自己尚方宝剑正是为了严肃军纪。毛文龙一听,以为袁崇焕是奉了皇上之命前来处斩自己,连忙承认自己罪该万死,但哀求从宽赦免。袁崇焕不为所动,手托尚方宝剑,朝着京城的方向行“请旨礼”,说:“为了严肃军纪国法,微臣今天诛杀毛文龙。今后,如果再有将领像毛文龙这样不听号令无法无天,一律斩首。五年之内我不能平定辽东,到时也请求皇上像今日处斩毛文龙一样将我处斩!”说完此话,袁崇焕就将尚方宝剑交给旗牌官(钦差大臣被授给写有令字的蓝旗和圆牌,是拥有先斩后奏便宜从事特权的标志。掌管这类“旗”与“牌”的官就被称为旗牌官),立即将毛文龙在营帐前斩首。
处死毛文龙后,袁崇焕立即稳定毛文龙部将的军心,他说:“今天我只斩毛文龙一人,其他将领无罪,原职带兵。希望大家不要受毛文龙的影响,继续全力报效国家。”接着,袁崇焕宣布改编命令,将东江镇部队分为四支,分别由毛文龙的儿子毛承禄、旗鼓中军徐敷奏、游击刘兴祚、副将陈继盛统率。皮岛及金州的行政事务暂时由陈继盛代管。第二天,袁崇焕为毛文龙举行祭礼,并声称,处斩毛文龙是出于维护纲纪国法之公心,拜祭毛文龙是出于朋友私交之情谊。
毛文龙死后,有些不服气的部将渐渐离去,其中重要的叛将有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这三人投降后金,为清朝出了很大力气,后来都封王。清初四大降王,除吴三桂外,其余孔、耿、尚三人都是毛文龙的旧部。不过这也不能说是袁崇焕的过失。
对于“杀毛事件”,当时舆论大都是同情毛文龙的。一般朝臣认为,毛文龙即使有罪,也不该袁崇焕杀。毛文龙是一个镇的总兵,也只能由皇帝才能下旨诛杀。皇帝的统治手段,主要只是赏与罚。袁崇焕擅杀大将,严重地侵犯了君权。
袁崇焕随即犒赏军士,尽除皮岛毛文龙的虐政。回宁远后上奏禀报,最后说:毛文龙是大将,不是臣有权可以擅自诛杀的。臣犯了死罪,谨候皇上惩处。
对于毛文龙,是用是杀,袁崇焕实际上处于两难境地。袁崇焕深知,要在五年内征服后金平定辽东,单靠西线明军的力量显然不够,只有争取到东线明军的有力夹击才可增加胜算。依照毛文龙的个性和一贯作风,听从节制协同作战的可能性又极小。在明朝财政日趋困难、军费开支庞大紧张的形势下,袁崇焕提出精简兵员节省军费的建议,得到崇祯皇帝的高度评价并推行到其他各个军事重镇。毛文龙虚报兵员人数冒领军饷,抵制精简,既增加了军费负担,也滋长了军中的腐败;既不利于明军战斗力的提高,也有碍辽东精简兵员节省军费方针的贯彻。加上毛文龙曾投靠阉党,而袁崇焕本来就痛恨阉党腐败,还曾身受阉党的迫害辞官归乡,杀毛文龙之举无疑也夹杂了这种感情。基于上述复杂的原因,不得不杀毛文龙。然而,杀了毛文龙,东线军心严重动摇,袁崇焕能不能如愿实现统一指挥,更好地发挥牵制夹击作用,也是一个疑问。
袁崇焕杀毛文龙之举,恰恰犯了“欲速则不达”的错误,出现了事与愿违的结果。后来的种种情况表明,杀掉毛文龙,给袁崇焕个人乃至整个辽东战局都种下了祸根。
其一,东江明军力量迅速弱化。东江镇明军的大部分将官,多年跟随毛文龙出生入死,心甘情愿做毛文龙的子孙部将,与毛文龙的关系非同一般。毛文龙被杀时,他们无可奈何,但当他们回到原来的位子上统兵作战时,不满情绪日趋强烈。由袁崇焕任命、统率毛文龙的一部分旧部并代管东江行政事务的副将陈继盛,不久就被东江部分叛乱将士杀害。毛文龙的子孙部将孔有德、耿仲明愤然离开东江,投奔山东孙元化,担任登、莱参将。即使是袁崇焕被朝廷千刀万剐,也没能消解他俩因毛文龙被杀对朝廷的怨恨。崇祯六年(1633),当他们接到援助辽东的命令后,竟然自封元帅,发动武装叛乱,所向披靡,危害山东。不久,干脆渡海向对手投降,后来成为清军入关南下的主力。
其二,后金少了东江的顾忌后,对明军迅速采取攻势。毛文龙部能够长期立足后金后方,说明了他们具有相当的战斗力。后金对东江部队的游击战的牵制也有所顾忌,因而不敢倾力进攻宁远明军,是两军形成对峙局面的因素之一。毛文龙一死,东江部队失去了灵魂,加上内讧不断,一下子很难对后金构成威胁,后金终于去掉一个心病。时隔不久,后金就挥师直驱明朝京城,说明诛杀毛文龙是一件不理智的事情。
其三,加深了崇祯皇帝对袁崇焕的不信任。这从崇祯获悉毛文龙被杀后的震惊与无奈中可以看出来。
在有关事宜安排停当后,当年的六月九日,袁崇焕启程返抵宁远。当日立即写了一道数千字的奏章,原原本本报告了处斩毛文龙的原因与过程。
接到毛文龙被杀的消息,崇祯皇帝非常震惊。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况且袁崇焕手里有尚方宝剑,被赋予先斩后奏的特权。辽东战局全权既然已交付给袁崇焕,而毛文龙被杀已成事实,想到这些,崇祯也就无可奈何了。为了不影响袁崇焕一心平辽,崇祯皇帝在六月十八日批复了袁崇焕的奏章,强调毛文龙罪有应得,杀之以正国法理所当然。为了封住朝廷大臣议论口舌,崇祯皇帝还专门就此事给兵部发了一道圣旨,重申了支持袁崇焕的态度。然而,从崇祯皇帝不声不响铲除魏忠贤及阉党骨干分子的作风推测,他打心眼里非常恼火袁崇焕擅自斩杀边关大将的行为。后来,崇祯皇帝中了后金的反间计冤杀袁崇焕的事实也充分说明了这一点。
杀了毛文龙以后,袁崇焕重新编定了辽东的兵员,山海关内外、山东登莱二州、天津、东江四处的部队定编153000人、8万多匹马,每年军费480万两,比原来节省了120万两,崇祯皇帝对此表示满意。
当时大名士陈眉公对“杀毛事件”抨击甚烈。另一个大名士钱谦益是毛文龙的朋友,对朝野舆论当然也有影响。《明季北略》甚至说:袁崇焕捏造十二条罪名来害死了毛文龙,与秦桧以十二道金牌来害死了岳飞完全一样。却又是过分地批评了。
推测袁崇焕所以用这样的断然手段杀毛,首先是出于他刚强果决的性格。其次,文人带兵,一定熟读孙子兵法,对于孙子杀吴王爱姬二人、因而使得宫中美女尽皆凛遵军法的故事,对于“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军法观念,一定印象十分深刻。那时候宁远、锦州、蓟州各处军事要地都曾发生兵变,如不整饬军纪,根本不能打仗。袁崇焕明知这样做不对,还是忍不住要杀毛,推想起来,也有自恃崇祯奈何他不得的成分。最后,毛文龙接近魏忠贤,袁崇焕接近东林清流,其中也难免有些党派成见。
这时候朝廷又欠饷不发了。袁崇焕再上奏章,深深忧虑又会发生兵变,更忧虑兵卒哗变后不再接受安抚,从此变为“大盗”。他说一定要发生一次兵变,才发一次欠饷,而发了欠饷之后,又一定将负责官员捉去杀了一批,这样下去,永远是“欠饷——兵变——发饷——杀官——欠饷”的循环。这道奏章,当然只会再度加深崇祯对他的憎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