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里的榕树又高了一截。
从来没有人会去想那么一棵棵年老的树木,会不会因为一阵风而倒下。
不止是亚热带才有榕树,但是只有看了亚热带的榕树,你才会知道原来树木也多情,也寡欢。任何植物在有了人的情感之后,就不只是植物了。在初中的语文课本上,我们就讨论过托物言志,那时候我们觉得教科书与现实的距离会有多遥远啊。
可是,只有自己的哀伤也好,愉悦也好,寄托在了“榕树又高了一截哎”这样的感叹句中时,却发现想说的话已经不单单是物是人非,宇宙万物都在变,变得越缓慢就越接近事实。
有人在我们的周围来了又去,去了又来。
你是先注意到声音,还是身影?
光与影也不过是在这里出现了差异。
有些事情分明自己没有经历过,却总产生一种错觉,蒋小姜就以为自己曾在情急时对柯睿熙说过我喜欢你这一类的话。上大学后他们相隔很远,在一次酒醉后的午夜,蒋小姜还以为自己曾拨通过柯睿熙的电话,跟他说“我想念你”。
后来蒋小姜对别人说,她这一辈子说过最动情的话,就是对自己喜欢的人说过八个字:
我喜欢你。
我想念你。
事实上,它们被她在嘴里默念了无数次也没有说出口。这就是世界上最残忍的事情,她从未说过动情的话,也从未成为勇敢的人。她只是如此卑微地屈伸在自己能够收缩的空间里,她知道的那些缺点,她一个也改不了。
昏暗的小阁楼里,蒋小姜打开角落里上了灰的小箱子,把一个一个变形金刚摆在地板上,它们的轮廓刚毅,神态正义。
“还没睡啊?”妈妈推开房门,关切地看着她。
“嗯,睡不着。”她抬起头,默默地说。
“早点睡,明天婚礼……你会去吗?”妈妈小心翼翼地问。
蒋小姜笑了笑,什么都没有说。
“那你早点休息,明天应该挺累的。”
“嗯。”她低下头,拣起玩具一个一个摆回原处。剩下最大的那个摆在床头,她觉得柯睿熙神情严肃的时候,跟它很像。于是她的嘴角就扬起了温和的微笑。
“小姜啊,”妈妈张了张嘴巴,“那个不是编的,是真的。”
“什么?”
“我和你于叔叔念书的时候曾经谈过恋爱,他是我的初恋情人……”妈妈说这句话的时候脸颊红润得像极了一位待嫁的新娘。
“……那为什么你还和爸爸……”
“那时候你于叔叔家里情况不好,所以你外婆外公不同意我们结婚。”
蒋小姜的嘴角牵出一抹无奈的笑容,“妈,你真傻,如果我是你的话,会坚持和自己所爱的人结婚,财富可以创造,但爱情不可以。”
“呵呵,”妈妈也笑了,“那个年代哪里由得自己做主哟!”
……
蒋小姜把一张写好的纸条贴在镜子上,然后躺在床上,望着花式清新的天花板,那一小块天窗被永远地封锁在了天花板的后面。妈妈说因为雨漏得厉害,不得不重修了天花板,天窗被封死了。
过去蒋小姜可以望见那一小格的天空,可现在她什么都望不见了。许久没有存在过的一种情绪从未知的角落里冒出来,那是失望,她曾面对着那一片天空冥想过太多的东西,那些充满少女幻想的无厘头想象,一点一点堆满她空荡荡的脑海。她喜欢的少年,只要她一睁开眼睛,就可以看到映在天空中的他的容颜,无尽美好的事情,也曾充斥在她记忆的每一个角落里。
当时光从她身边游走,她发现过去那些打死她都不愿意承认的东西,现在却可以用无比轻松的口吻让自己接纳。当她得出这个理论的时候,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真的不再是十六七岁的女孩子了。
要知道,有些事情人们分明被提醒过无数次,可是还是希望自己不记得。故意忘记也好,突然失忆也好,只要假装下去什么都好。
蒋小姜拿出手机,放在枕边,很多次都错觉它响了起来,可是最后看看,一切还很正常。有时候人的心里会莫名地蹿起一种勇气,就像这个时候,她也想过如果柯睿熙发来一条短信,或者打来一个电话,那样她就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心灵相通,那样她就会跟他说她一直都很喜欢那个叫做柯睿熙的笨蛋。但是,她的等待没有预示性,于是世界上也就根本不存在什么心灵相通的事情。对于这个理论,过去她相信是事实,只是现在她更加痛恨。
在蒋小姜离开学校的前两天,她与路年和董夕希一起吃饭。
他们两个手牵着手出现在蒋小姜的面前。
听说是董夕希先表白,然后路年嗯的一声答应了,一段恋情就这样开始了。
“路年他对你好吗?”蒋小姜走的时候八卦地问过董夕希。
董夕希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红着脸说:“不就是每天都黏在一起,一起吃饭,一起看电影,做所有情侣会做的事情嘛……其实,跟你那时候和柯睿熙也没多大区别啦!”
蒋小姜听完之后愣了愣,上了车。隔着玻璃窗看着董夕希,蒋小姜多想告诉她,那些事情是她和柯睿熙在一起七年都没有公开做过的事情。她多想有一天,柯睿熙可以勇敢地向她表白。可是这一天,她等了很久,还是没有等到。
那天晚上蒋小姜睡在她的小阁楼里,做了一个只有声音的梦,她梦见柯睿熙对她说:“小姜,我没有亲吻你不是因为我不喜欢你,而是我不想占你便宜。”梦醒了之后,她的眼角就弥漫出泪海。夏天的鸣蝉在树丛中叫嚣,而她还被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