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参谋长说:“大家不要说了,这是一场激烈的战斗,美国佬有现代化武器,咱们是渡江作战,这就要拿出我们的优势,我们是为正义而战,要敢打敢拼刺刀见红。英勇作战不怕牺牲,两军相争勇者胜。现在是晚上八点二十五分,上级命令我们突击团必须在今晚十一点四十分开始总攻。”接着王刚介绍了敌人在清川江对岸的军事部署和清川江的情况。他说:“清川江有八十多米宽,冬天水流小一些,由于水流急,中间没有结冰,水深一米到一米八左右,但两岸已经结冰,如果时间充足,可以脱掉棉衣过江,过江后穿上干衣服不至于冻死。因为穿棉衣服过江,人在水中走不动。我们渡江的位置右侧就是清川江大桥,那是三五八团的主攻方向。总攻开始后注意与友邻部队的配合……”王刚接着说:“据总部得到的消息,敌人在清川江前沿阵地埋下很多的地雷,沿江边每隔五十米就有一辆重型坦克。这种坦克只要左转右转几下,那车体就埋在了地下,只露出炮塔和炮管及潜望镜。南边的江岸上有一片很大的平原,在这里敌人布置了二百多门105榴弹炮群,这就增加了我们渡江作战的困难。除此之外,部队进攻方向的左侧紧靠一座大山,敌人在这座山上布下了三层火力网,各种轻重武器对准了江面。美国佬吹嘘说:‘在清川江岸的火力部署和大江给我们带来的自然天险,是一道不可摧毁的铜墙铁壁,任何人都是无法通过的!’江的北面有一座大山,使我们部队渡江的队形受到一定的影响。”
任务艰巨,情况紧急。战士们巳经急行军一天一夜,人人是饥渴交加,疲惫不堪。仅有三个来小时的时间,要跑二十多里的路程,确实有困难。孙团长下命令再一次轻装。战士们将大衣脱掉,水壶、挎包、炒面袋子全扔下,只剩下武器和弹药。此时整个队伍里静悄悄的只听见水壶、炒面落地的声音。并排站在一起的张豆豆小声对周生贤说:“看来是要拼命了。战斗迫在眉睫,破釜沉舟,决一死战。这样轻装已经是第二次了,你还记得第一次在广西灵山,为了追堵国民党二十五军,咱们一二零师奉命堵截敌人,两小时跑了五十里路,也是把什么都扔了。那是夏天,光着膀子穿着裤头子,扛着机枪,拼命地奔跑,我都跑吐血了……朝鲜这鸡巴鬼天气,打不死也得冻死!”周生贤悄悄说:“等着吧,有你热的时候,一会儿拼刺刀可别睡觉,你要一打盹,后边的战士兴许就把你踩死。记住,咱们是尖刀班。”
天黑沉沉的,刺骨的西北风夹着雪粒,打在战士们的脸上像针扎一样疼痛,脚冻得猫咬的一般,有的战士就发起抖来。雪越下越大,看来一场恶战就摆在眼前。
轻装完毕,孙团长发布命令:“一营、二营为强渡清川江的尖刀营,三营为预备队,担架队紧跟其后。卫生队的人员可以下到各个连队,过江后自选地形救治伤员……”还没等孙团长安排完毕,副师长刘绍就带领侦察排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孙团长,来不及了,没有时间了,跟我跑步前进吧!”孙团长答应一声:“是!全体跑步前进!”部队按着序列,紧跟着刘副师长顺着弯弯曲曲的山间小路直奔清江而去。
部队像一条巨蟒在崇山峻岭中穿行,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在树少雪多的地方稍有些光线,战士们一个紧跟着一个,深一脚浅一脚的,摔倒了爬起来继续跑,只听到呼哧呼哧的喘气声,没有人说话。因为稍有疏忽就有掉队的可能。原来的寒冷全没有了,现在成了汗流浃背,每个人身上都冒着热气。跑着跑着突然“扑通”一声,大家都知道有人昏倒了,谁也顾不上抢救,倒下就倒下了,只有等着后边的收容队来抢救吧。
时间紧任务重,多抢先敌人一秒钟,就对敌人有很大的杀伤力,兵贵神速,就在于此。战士们一个紧跟着一个前进,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步跨过清川江去,消灭对岸的鬼子。这时天空又飘起鹅毛大雪,真是:
山路艰难雪飘飘,
风声阵阵震九霄。
岭前坡后千树吼,
松柏随风胡乱摇。
抬脚腾空难落地,
跌到崖下折断腰。
掉队士兵迷失路,
炊事班长担难挑。
林中野兽都躲避,
衰荆枯苹兔难逃。
几棵老松连根断,
叠嶂尖峰浪滔滔。
再过一个山头就到清川江了。可就在这个山头上发现了敌人。敌人也发现了志愿军。据前卫贾连长报告,敌人有一个连的兵力驻扎在江北,封锁着过江通道口,发现的敌军估计是敌人的前哨部队。贾连长向副团长王刚报告:“刘副师长带着队伍巳经拐过了山头,没有被敌人发现!”正说着,敌人的轻重机枪向我们这个方向乱打了一阵。王刚听了报告后急得直踩脚,说:“这还了得,要是敌人挡住刘副师长的去路怎么办!”王刚与孙团长一合计,孙团长命令一营一连二连向山头敌人发起冲锋。军指挥部首长听到这一消息感到很震惊:冲击北岸山头会耽误总部规定的过江时间,更重要的是敌人会过早地发现志愿军过江的意图,这对我军极为不利。军总部让孙团长把二营三连、三营七连、八连为突击营尖刀连,跑步进人阵地。攻山头的部队作为团的预备队。
部队在前边奔跑,后边不远处的担架队,卫生队紧跟其后。黑压压的人群像赶大集一般。这时雪停了下来,到处是白雪茫茫。团通信员骑着马从前方气喘吁吁地向卫生队跑来,传达团长的命令,让卫生队火速抽出一个班和一个担架排跟尖刀连过江抢救伤员。卫生队长听到了命令对卫生队一班长苗晓说:“苗晓,你带卫生队一班上,火速跑步赶上尖刀连,马上出发!”这时邱娟娟与林姑也向队长请示:“报告队长,我们也要去尖刀连。”队长也没顾得说话,只摆了摆手,这邱娟娟和林姑就成了卫生队一班里的两个成员。班长只是瞧了她们一眼骂道:“两个累赘!”一边骂一边就飞快地向前边跑去。卫生队员身背救护包,跑得要比战士更快些才能逐渐赶到前方。卫生队员们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汗都跑干了。班长苗晓心想:这么猛跑后边的“两个累赘”早就跑丢了。回头看了看还在队伍中,心里暗暗佩服,这两个小丫头也怪厉害的,膀大腰圆的男人都跑零散了,这两个“跟屁虫”还没有甩掉。苗晓心里骂道:“骒马上不了阵,这打仗是玩哪?弄两个小丫头干不成什么事,还得照顾她俩。男人撒尿都不方便!”一会儿后边的担架队也跟了上来。苗晓的救护班终于赶上了尖刀连。尖刀连的战士看到救护班到了,兴奋得小声直喊:“天使来了!救命的来了!欢迎!欢迎!”大家心里都明白,你死我活的战场上,一个救护班一个担架排对于一个生死拼搏的集体是何等的重要。
部队绕过一座小山,就听见了清川江湍急的水流声,几个尖刀连已经来到了江边。江北有一块平坦的开阔地长满了枯草和灌木丛,大家就潜伏在这里。
周生贤带着尖刀班已经来到江边,潜伏在杂草中,严密地观察敌人的动静,等候渡江作战的命令。冲锋前地寂静是让人忐忑不安、思绪万千。为了国家的利益赴汤蹈火义无反顾。对岸敌人的值班机枪不时地向对岸扫射。就在距离张豆豆一丈远的前方,一只足有两尺来长的红狐狸从雪地里蹿了出来,向江边跑去。张豆豆心里祈祷道:“快跑!快跑!跑得越远越好!这里就要火海一片,逃生去吧。”
这时苗晓带的救护班也悄悄地紧跟上来,后边就是担架队。黄波排长对苗晓说:“你们救护班,怎么与我们尖刀班搅在了一起,这太危险。我们是打头阵的,冲锋时你们要与我们保持一定的距离。千万不要受伤,我们还等着你们救护哪。”苗晓说:“是!”可是救护班的战士已经与尖刀班的战士拱到了一起,张豆豆身边就出现两个救护队员。张豆豆小声说:“去!去!去!别在我身边打搅,影响我对地形的观察!”那两个救护队员听出了是张豆豆的声音,小声地笑了。张豆豆听出来是两个女人的笑声,心更烦了,气哼哼地道:“离我远点,小心我身上的手榴弹爆炸把你们崩着!”邱娟娟凑过来悄悄说:“我不怕你手榴弹爆炸把我崩着!我还要跟你冲锋哪!”林姑也压低声音说:“真巧啊,张豆豆哥哥,是我们哪!”张豆豆一听是邱娟娟和林姑,就满腔热情地道:“哎呀!你们两个咋跑到这儿来了?这是尖刀班的位置。马上就要有一场你死我活的拼杀,听哥哥话!赶紧后撤还来得及。”黄排长小声说:“张豆豆,让她们后撤是来不及了?她俩是卫生队长派来参加尖刀连救护的。已经来了,你就负责保护她俩的安全。”张豆豆只好说:“知道了。爬过来,在我的左边趴下,不许乱动,马上就要发起冲锋!”她俩像两只驯服的小鹿,乖乖地卧倒在张豆豆身边。
在昏暗苍白的雪地里,在敌人晃动的探照灯光下,张豆豆转头向后看了一眼,邱娟娟是一个文静美丽的姑娘,眼睛睁得很大,眉毛像两片弯弯的柳叶。她的面色显得苍白,有些惊恐不安之态。只听侧边的林姑小声说:“豆子哥哥,我浑身抖得厉害,有些冷。”张豆豆说:“你们两个向我这边挤一挤,林姑把手用劲搓一搓,再把脚向后蹬一蹬,不要怕,一会儿跑起来就不冷了。”说着他把身上披着的那块白布盖在林姑的身上。娟娟说:“豆子哥,她还在抖!”张豆豆说:“你捶她两拳头,让她镇静下来!”还没等娟娟动手,林姑小声说:“我好多了,豆子哥,你不要打我,让我叫几声‘哿哥’我就不抖了。”张豆豆无可奈何地说:“叫吧!叫吧!愿叫多少叫多少!”林姑就悄悄小声地叫着:“哥哥!哥哥!哥哥一一”借着敌人的照明弹,张豆豆看见林姑的眼里充满了泪水,他想林姑是想起了她牺牲的亲哥哥。周班长回过头来小声说:“不许说话!”
在江的对岸有一个乳头状的山头,紧贴江边。山的左侧比较平坦,这一地段就是刘绍副师长带领大家登岸后的突破口。对岸敌人的值班机枪不间断地没有目标地向对岸扫射。依稀可见沿江排列着敌人的坦克车,那炮管一根一根地指向北岸。
刘副师长与孙团长和几个营长在前沿借着照明弹观察地形,选择渡江的最佳地段。在尖刀连队的前方江面有70多米宽,江水较浅,水的流速也慢。刘副师长讲:“据朝鲜老乡讲,这一段水深齐胸,在干旱季节时,朝鲜大轴辘车都可以通过。自从美国鬼子来了,这条路就没人敢走了。”
江的对岸是一块平原,是敌人的榴弹炮群,隐隐约约地可以看见榴弹炮高高的炮筒,像树干一样伸向天空。用望远镜可以观察到敌人各种各样的汽车密密麻麻,黑压压的一片。这一段是敌人兵力部署最强的地方。
志愿军大部队在山后集结完毕。各团营首长都在焦急地等待冲锋的命令。潜伏在前沿尖刀连的勇士们个个精神振奋,身背冲锋枪,腰挂手榴弹,每人还有一把匕首。伴着大家剧烈的心跳,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刘副师长看了一下手表,说声:“总攻时间到了!”就在这时,三颗红色信号弹腾空而起。他大声地对尖刀连同志们喊:“总攻开始!为祖国、为人民立功的时候到了,冲过江去啊!消灭美国鬼子!”尖刀连的战士呼啦啦从地上一跃而起,风驰电掣般蜂拥而上,向江中冲去。救护班的战士也紧跟尖刀连之后,冲向江边。娟娟和林姑跟着张豆豆,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了江边。小山后边的部队,整营、整团像潮水一般涌了过来,喊杀声惊天动地,枪炮声齐鸣,震耳欲聋。我军地炮弹下雨般撒向对岸敌人的阵地。
志愿军突然发动袭击,对岸的美国鬼子做梦也没有想到。在这冰天雪地里,这么多志愿军出现在江边,立马就要打过江来,这可把对岸的鬼子吓蒙了,一下子慌了手脚,像炸开了锅般乱作一团。
慌乱中,山上山下、江边和岸边的大炮小炮轻重机枪、坦克炮一齐向江中和北岸开火,瞬间,炮弹、机枪子弹像下雹子一般倾泻下来,刹那间,江水沸腾,岸边的雪地变成了一片焦土。
尖刀连在刘副师长的带领下,冒着枪林弹雨向对岸冲去。张豆豆犹豫了一下,准备脱衣服过江,邱娟娟和林姑也学着张豆豆的样子准备脱衣服,在水中的刘副师长瞧见骂道:“妈的!哪有时间脱衣服,不要命啦?能多过去一个就是一个!赶紧下水!扯什么王八蛋!”张豆豆被刘绍骂了几句,心里清醒了许多,赶紧下水。那钻心刺骨的寒冷一扫而过,现在的任务就是冲过岸去,邱娟娟和林姑也跳人水中。后续部队冲了过来,把江边的冰踏得咔嚓咔嚓乱响。战士们蜂拥而上,噼里啪啦跳进江里。
尖刀连像一把利剑插向对岸,那江水由浅到深,越走越困难。江中心水流湍急,江底下全是鹅卵石,上面长满青苔,滑得人站不住脚。娟娟和林姑一手拽着张豆豆的腰带,另一只胳膊紧紧地夹着救护包,林姑几次在江中跌倒又爬了起来。张豆豆虽然有力气,但江水齐胸,他也走不动了。加上枪炮声震得头脑发昏,他有些坚持不住了,身不由己地往江里躺。周生贤大喊一声:“张豆豆!要坚持住!你姐姐就在后边看着你哪!快把白马的尾巴抓住!”这时,正赶上万营长的警卫员牵着白马过江,张豆豆没有抓马尾巴,而是让娟娟和林姑抓住了白马尾巴。没有她俩的牵拉,张豆豆也轻松多了,又听玲玲姐在后边,他就更有了精神。
在敌人一串串照明弹的照耀下,敌人的火力交织成网。江面上水柱冲天,敌人轻重机枪打起的水幕重重叠叠,整个江面被浓烟和雾气所笼罩。枪炮声震耳欲聋,对面说话根本听不清楚。
刘绍副师长带着侦察排和尖刀连一直冲在最前面,这些战士们都是经过千锤百炼、南征北战、英勇善战的勇士,早把生死度外,为了消灭美国鬼子,为了保卫祖国和人民的安全,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在敌人猛烈炮火的轰击下,有些战士倒下了。
刘绍是两万五千里长征的老红军,多年任三八五团(原十三团)老团长,他打起仗来身先士卒,非常勇敢。战士们热爱他、尊重他。他对人和气,没有架子。他自己挑选的警卫员个个是膀大腰圆、武艺高强之辈。他不会游泳,只会几下狗刨。在这水流湍急,水深过胸的江水中,他又穿着棉衣棉裤,根本走不动。几个警卫员前后左右把他围起来,连拉带拽使劲向前推。他还大声骂人:“奶奶的,平常白吃饭了,劲都哪去了,用着你们的时候就松了尻子!一齐用劲,把我扔到岸上去!”这几个小伙子冒着炮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第一个把他拽上了对岸。一上岸他就操起冲锋枪向敌人开了火,嘴里还说:“枪一出水,不开火立马就冻上了,连大栓也拉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