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长疥疮蚊虫叮 大军南下苦中行
巧与敌人一恶战 豆豆又遭瞌睡虫
刘绍这个团作为先遣团,部队走在前面,负责了解沿途敌情、民情以及道路被敌人破坏的情况,并随时向师部报告。部队越往南走,困难越多。解放军连日追击白崇禧部队,国民党广西部队装备轻便,士兵穿着大裤衩子,环境适宜,地形熟悉,虽然多山多水,可人家从小就在这山里转,打赤脚在田埂上跑,下河游泳。咱北方军人就不行,好多人又打摆子又拉稀。可枪声一响,稀不拉了,摆子也不打了,生龙活虎地又干上了。仗打完了劲就松了,拉稀的又拉稀了,打摆子的又打摆子了。敌人是以逸待劳,在前边等着,有时就遭到敌人的突然袭击,也有好多战士壮烈牺牲了。
黄波这几天也开始拉开了肚子,一天拉十几回,后来拉出脓血来,走路摇摇晃晃。让他上担架他坚决不肯,嘴里说:“我是共产党员又是班长,这点小病我就上担架怎么能行!”张豆豆说:“行不行的,你得走路呀。你连走路都不行了,嘴还硬什么!”说着,就把他强行背在身上,与周生贤替换着。排长张三知道后也过来帮着背了几次。吃了三四天药才慢慢好了。班里好几个人都生了疥疮,豆豆也染上了,屁股痒痒的还流黄水,他是坐立不安。黄波说:“去找你姐姐想想办法,少受点罪。”正说着,团卫生队的医生就来了。张豆豆问:“我姐姐咋没来?”那个军医说:“最近病人太多,忙不过来呀。”说着给张豆豆一些药,叫硫黄粉。医生吩咐:“到了宿营地用温水把屁股洗干净,再把硫黄粉放到盆里将屁股泡一泡,要坚持洗半个月慢慢就好了。”
太阳快落山了,部队住进了一个叫皮亚沟的村子,周生贤跑到炊事班要了两壶开水,一个破盆。饭后问当地老乡哪个地方最僻静,那老乡用手一指屋子后边有一排草席子的地方。周生贤提着水壶,张豆豆端着盆,两人鬼鬼祟祟来到那一排草席的后边。用手电一照,有一个十多米大小的小空地,噢!原来这里是厕所,摆放着两个木制马桶。张豆豆蹲在一角把屁股洗干净,周生贤用手电把张豆豆的屁股照了一下,吓了一跳:张豆豆的屁股四周都是小洞,密密麻麻。周生贤把药放进盆里对张豆豆说:“你这屁股是重机枪打的?都是窟窿。多泡一会儿,我也蹲在那边拉泡屎。”张豆豆说:“坐在马桶上拉。”周生贤笑笑说:“没试过,八成拉不出来。南方人就是怪,不蹲着拉屎要坐着拉。”正说着,就听见两个年轻妇女的说话声,打着马灯向这边走来。张豆豆与周生贤猛烈地咳嗽,那意思提醒她们里边有人。那两个女人好像进了无人之处,理也不理他们,进了厕所把马灯往竹竿上一挂,裤子一褪坐在马桶上哗啦啦尿完,提起裤子走了。没把他俩羞死。只听一个女人说:“这两个拉屎的,准是痢疾,拉得都起不来了,咱们应该扶他们一把。”另一个说:“回去帮一把,听说解放军拉痢疾的可多啦。”那马灯的灯光又晃了进来。周生贤大声说:“大姐们,好了!好了!多谢了。哎呀!我的妈!”只听外边一个妇女说:“听见了吧,肚子痛得多厉害!直叫妈。”豆豆说:“怪了,咱们听不懂南方话,南方人把咱北方话听了个清楚!我得快起来,不然又进来了。”
周生贤与张豆豆回到屋里还惊魂未定,炊事班的丁八就给黄波和张豆豆送病号饭来了。一盆鸡蛋面条,热气腾腾。两个人虽然都是肠道病,吃起饭来可是不减分毫,吃得津津有味。这时一个当地向导大大方方走了进来,笑着说:“你们晚上还有加餐?我得尝尝,解放军的什么东西都好吃!”黄波说:“好!好!”说着把饭缸子递了过去。那向导也不客气,三下五除二把半缸子面条倒进肚里,用手把嘴巴抹了抹说:“不错!明天这时候我再来。”丁八说:“你想得美!这是病号饭。”那个向导“哎呀!哎呀!”了好几声,大家全笑了。说:“病了不是!这病号饭还真吃不得!”这个向导姓王,叫王五,三十多岁的样子。个儿不高,桃形脸,小眼睛,尖鼻子,显得精神,给部队当向导五天,与大家混熟了,这个王五过去经过商,会说普通话,也很滑稽,经常说个笑话把大家逗得前仰后合。他吃了半缸病号饭也觉得不好意思,只好坐下来与大家闲聊一会儿。
部队住下第一件事就是“空空脚”,就是把脚放在高处让血回流。紧接着就是烧水洗脚,然后吃饭,下一步就是睡觉。有的战士一躺下就睡着了,班长还得帮他洗脚弄泡。连长还得带上几个排长,到村外看地形,设卡放哨。黄波说:“王五,给大家说点本地区的民俗,让我们也学点。”王五清清嗓子说:“行呀!得先抽口烟。”黄波赶紧把烟袋递给他,他抽了口烟说开了:“这个小村寨叫皮亚沟,有好几个民族:苗、傣、姥、汉杂居,从不发生斗殴,打架,各族之间也不通婚。到人家做客,都非常热情。少数民族能歌善舞……”周生贤问:“我说王五,那厕所怎么不分个男女?刚才我们在厕所里就有两个女的大大方方地进去解手,咋回事吗?”王五听了哈哈大笑:“少见多怪!你去厕所干什么去了?就是拉屎撒尿,各干各的,你还有时间东张西望不成?你拉你的屎,她尿她的尿,与你屁相干。你要是东张西望,小心人家揍你。别看这里的女孩子衣不遮体,力气可大着呢,你们两个军人也不一定能对付得了一个女孩。”听到这里,周生贤吐出了舌头。王五瞪大眼睛说:“你不信?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随便就将二百多斤重的大肥猪左手扯着一只耳朵,右手操刀杀了,这里的野狼都不怕男人怕女人。”黄波听了“哎呀!”一声,笑笑说:“等解放了,我一定在你们这里找一个媳妇,可姑娘就是皮肤太黑。”王五说:“有白的嘛。”说得大家哄堂大笑。
“你们不好好休息还胡闹什么?脚泡好了没有?黄波,你这个班有多少脚打泡的?”黄波站起来说:“报告王营长,有五人脚打泡,两个长疥疮的。”王营长说:“张豆豆疥疮好些了没有?”张豆豆站起来说:“好多了,谢谢王营长的关怀。那可是钻心的痒,整晚上睡不着觉,一个字一‘挠’。”王营长说:“要好好用硫黄水洗,疥虫最怕的就是硫黄。疥虫这种东西在你屁股周围打洞做窝,生儿育女,传宗接代,说不准成立了伪国大,选出了蒋总统。”说得大家都笑了。王营长又说:“打泡的都处理过了没有?没处理的我帮助处理一下,穿上马尾把水放出来,还要用灯火烤一烤,那皮就老了,走起路来就不痛了。”
王五看见营长带着人马来巡视连队,他离开凳子要溜,心想:瞧人家解放军,当官的与战士真是一家人,不分高低,一个大营长还给小兵娃子挤泡,与他爹妈差不多。要是国民党一个营长出门是要骑马坐车的,哪管你小兵崽子死活。我还是快点溜吧,一会问到我把病号饭给吃了,我多丢脸。三十六计走为上。王营长兴致勃勃地一把拽住道:“哪里跑!王五,你在这里搞什么反宣传,扰乱军心。”王五笑嘻嘻地说:“我巳经给你们领了五天路了,功劳苦劳都有了,我领的路又好走又少些麻烦,这深山老林里可什么神物都有,先不说野兽,国民党正规军、土匪、民团、胡子、抢劫杀人者,穷苦老百姓。还有一批绿林好汉专杀国民党兵,只要哪里有兵宿营,他们就悄悄潜伏进去,把麻醉药放在竹管里从窗户吹进屋内,一会儿,人被麻醉了,一个一个睡得死猪一般。他们就跳进屋内,摸领章和帽徽,有五角星的他们就跑了。要是摸个个圆的国民党的徽章就开了杀戒,我亲眼见过一次就杀了二十七人,清一色的国民党兵。那一次是我被国民党兵逮住硬说我是共匪,绑在院中一棵小树上。这些人临走时给我一刀,把绳割断了,我也跟着他们翻墙跑了。这些人神出鬼没,行走如飞,来无影去无踪。”
王营长说:“王五,你给我们带了五天路帮了我们大忙,走森林,过草滩,踏田埂,过大河,天气又热,多谢你呀。你要是家中有事可以早点回去,按规定两天一块大洋,到团部去领。这几天对你照顾不周,有啥意见可以提提。”王五把烟袋从嘴里拔出来笑着说:“这么好的部队我从来没见过,那可是一个字一‘好’,再加上一个字,还是‘好’。官兵一样,不打不骂,亲兄弟一般,吃的一锅饭,这样的部队还有不打胜仗的?小伙子们一个一个生龙活虎。古人云:‘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不过也有孬种,不说了。”王营长说:“你说!你说!”王五把烟袋锅子磕了磕摇摇头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就是昨天上午发生的事。我看那小子不像解放军,好像是国民党兵油子,是俘虏兵吧?”王刚说:“你说的那事我清楚,你看得很准,是这么回事……”
王营长说:“这个兵叫梅连,是二营一连三班的战士,一个月前从傅作义部队起义过来的一个兵油子,二十四岁,刚编人我们营时就不想要他。可上级有任务,必须把起义人员经过教育分配到连队进行改造。梅连这个人是又好吃又懒惰,行军走路老是掉队,怪话连篇。他是河北省山海关人,在参加国民党军队前,在北京城里是个混混,当过邮差,饭馆里端过盘子。在北京青春巷给窑子浇过茶炉,给嫖客和婊子端茶倒水。走路腿脚还算利索,就是耍熊。”
王营长接着说:“一连长宋仁把他的枪、手榴弹、粮袋子都背上,又给他做思想工作:‘梅连,加把油,翻过前边这座五龙山,过一条小河到鸡脚村咱们就休息,全国就要解放了,老百姓就可以过上平安日子啦。’梅连萎靡不振,垂头丧气地说:‘宋连长,你们都是好人,能吃苦耐劳,革命就要成功了。我是熬不到那一天喽,我现在没有一点吹灰之力了。我哪受过这个罪,我侍候那些嫖客和婊子,随便赏我两块大洋,吃的喝的都有了。听听戏,管弦之声扣人心弦,灯红酒绿灿烂辉煌。喝喝茶,抽口大烟,多舒服。这一晒死人了。路又泥泞,山路险峻,身上长疮、蚊虫叮咬,顿顿稀粥也吃不饱。连长呀,我真不理解你们是咋过来的,不是我不愿意走,是这套烂骨头架子不听使唤,我在你们部队里是个累赘,我求你开开恩,把我枪毙了算球!’说着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天喊地地大闹起来。宋连长二话没说把他放到担架上,大家抬着他走。战士们气得头都要爆炸了,有的战士骂道:‘你不愿吃这个苦还报名干什么!投机分子,还是回去吃婊子饭去吧!’有的说:‘抬这么个活鬼,一会儿我给他想个办法!弄条毒蛇咬死算球。’战士们吵吵嚷嚷下了山。”
王营长说:“战士们抬他过河,宋连长挽起裤腿,战士们看见宋连长的伤腿还没好,流着脓血也帮着抬他,梅连看到了深受感动,也流下泪来,他从担架上下来,拉着宋连长的手说:‘我不是人,我是装熊,我没资格与你们在一起,我也吃不了这个苦,他飞快地从宋连长身上拔出一颗手榴弹,宋连长一把没有拽住,他跑到河对岸高叫:‘宋连长,来生见!’拉断了导火索,他被藤条绊了一跤,轰的一声,手榴弹在离他两米远处爆炸了。大家急忙跑过去一看,梅连成了血人,已经昏了过去,腹腔炸了一个洞,那小肠子都流了出来。宋连长赶紧把行军碗扣在伤口处,卫生员进行了简单包扎,担架飞快地把梅连抬走了。一会儿营团首长都来了,问明了情况,把宋连长狠狠地骂了一顿,战士们齐声说:‘不怪我们连长,这小子是找死,我们抬着他总可以了吧?死了倒好,这就是坏人的下场。’”王营长说完走了。
太阳偏西部队才到了宿营地。黄波二班被安排住在一个国民党乡绅的家中。这家人仅留了一个六十多岁管家;其余人都跑掉了。班长黄波和副班长周生贤给大家烧了满满一大锅水,让全班战士热水泡脚,有打泡的修理脚泡。洗完脚后,张豆豆与几个战友在小院一角脱掉上衣抓虱子,那衣服缝里大小虱子一堆一堆的,爬来爬去,拥挤着在缝隙中蠕动,用指甲一挤,满指甲都是紫黑的血。张豆豆笑嘻嘻地说:“喝血的,瞬间没命;吃肉的,无法逃生;咬我的,无了狰狞;啃痒的,还算聪明;无情的,现时报应。
扔进嘴,横竖嘎嘣。”说得大家都笑了。其中一个叫刘秀的战友弄来点柴火点着了说:“这是我妈教的,把衣服一烤,那虱子就都滚落到火堆里了,大家试试。”大家把衣服里子向火一烤,哎呀!不说虱子多少,只听那火堆里噼里啪啦响成一片,那火光一阵接着一阵闪动,放小鞭一般。一股焦煳的血腥味充满了院子。刘秀说:“找个僻静处把裤子也烤一烤多好,裤裆里的虱子成群结队,闹闹嚷嚷,吃喝不愁,环境太脏,有的虱子都长了翅膀从裤裆里边飞了出来,嫌那里同伴太多,拥挤不堪。”黄波走了过来说:“我看这家房后头有三块破席子围成一处,倒也僻静,何不到那里点起一堆火来,脱掉裤子烤上一烤。”大家说声“好!”立马来到房后僻静处点起火来,脱掉裤子,一丝不挂,把裤子翻了过来向火而烤。这大热天围着一堆火可想而知,真是火上浇油,大家烤得汗流浃背,正烤得高兴。忽听前院有人喊了一声:“黄班长,卫生队长来了。张豆豆,你姐也来了!”这一声喊非同小可,黄波没有脱掉衣服,说走就走了。张豆豆急得把烤得热乎乎一条裤子蹬上,烫得阴部零碎一阵痛。那上衣还在前院的绳子上挂着,也顾不得穿了。他急不可待地跑到了前院,一心想见姐姐。他呼哧哧地跑到姐姐跟前,也不与他人打个招呼,一把拽住玲玲的两只胳膊,那闪光的眼睛在玲玲的脸上左瞧右看,眼眶里聚满了泪水。玲玲脸红红的任他去看,嘴里说:“我好着哪。豆豆,上衣呢?”豆豆说:“上衣在绳子上挂着哪。姐姐,你没有病吧?身上有虱子没有?”卫生队长笑着说:“豆豆,好好看看你姐瘦了没有?脸色黄了没有?抱起来量量缺斤少两了没有?”豆豆笑笑说:“队长呀,这虱子就要把我咬死啦,你得想想办法,我的战友都在后院光着屁股烧虱子呢。”队长把豆豆上下打量了一番,哈哈大笑起来:“哎呀!我说豆豆光膀子也就罢了,裤子怎么还反穿着,口开在了后边,多大了还穿开裆裤。”一句话惹得十几双眼睛都投向了豆豆的屁股,人们笑得前仰后合。豆豆双手捂着屁股,红着脸对姐姐说:“我去换换!”说着,一溜烟似的向后院跑去,嘴里说:“别笑啦,谁没有屁股。”玲玲说:“上半夜想想人家,下半夜想想自己,伤人不伤脸,揭人不揭短。我弟弟的枪法你们是知道的,武功是何等厉害,等他回来有勇气者与他过几招,与你们玩玩。”
一会儿,后边烤裤子的几个战士与豆豆穿戴整齐,都来到前院,一一见过玲玲司令,整齐地站到一边。卫生队长咯咯笑着说:“喚!这些人都是玲玲一伙的土匪啊,她还是个黑司令。黄波,你这个班长算个啥屁官,这些战士你管得了吗?”黄波说:“队长大人错了,他们的特听话。武功嘛,那是玲玲教的,玲玲的枪法准,几乎全军都知道。不瞒您说,玲玲是我表妹。”豆豆又凑到玲玲跟前说:“姐姐,白崇禧狗东西跑得真快,要是撵上了狠狠干上一仗,把白崇禧消灭了,咱们就回家种地。让我妈好好炖上两只大公鸡美美吃上一顿。把班长、李剑英等都请上。”玲玲摇着头说:“怕是早呢,听说白崇禧那家伙可不好斗,狡猾阴险,诡计多端,号称小诸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