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路大军向南追 敌人逃跑快如飞
我军艰苦人形瘦 百姓鱼汤解心扉
从六月下旬开始,在长江两岸布满了四野大军,西起湖北襄樊,东至江西九江,浩荡南进,发起了宜沙战役和湘赣战役。
西路四十七军、三十八军、四十九军、三十九军,直指宜昌,沙市,然后越过常德,直逼安化。东路四十六军、四十军、四十五军、四十八军、四十三军、四十四军和二野四兵团的十三军、十四军、十八军、十五军,分头越过岳阳、平江、修水、高安、永丰、吉安,逼向长沙、醴陵、欠新。
西路军以先头部队迂回宋希濂集团突出部分,断其退路,打一场大歼灭战。东路军则要围歼白崇禧主力于万载、宜春地区,开辟进军华南的通道。结果大仗没有打成:宋希濂、白崇禧见势不妙撒腿跑了。
北方人初到南方,正值六月,到处是青山绿水,鸟语花香。步步花丛丛,十步流水声。泉水激石,轻轻作响。莲花初绽秀,芙蓉笑盈盈。峰峦峻峭难望顶,松石争奇斗春风。千峰万岭显苍翠,倒悬绝壁挂青松。真是:奇花异草无心看,一步一陷路泥泞。
刘绍带着他的先遣团来到了南方,行军十多天,行军速度慢了下来。要是在东北,每天行军六七十里路算不了什么,一般是上午七时出发下午六时进人宿营地,中间两次大休息,每次一小时。走个把小时中间还有十分钟小休息。到了宿营地,当地的老百姓早把大炕烧得暖暖的,洗脚的热水都准备好了。老百姓与解放军一家人似的,吃饱喝足大炕上一躺,那才叫舒服。冰天雪地刮风下雨都不碍事。可是到了江南就难了,几乎是天天下雨,尽是山路。山路也成了烂泥塘了,战士们的胶鞋也不知陷掉了多少双,有的光着脚行军,军装也湿漉漉的。太阳出来一会儿又能把人晒出油来,那空气闷乎乎的,能攥出水来。地面到处都是稀泥,山路弯弯,战士们脚步下一跳一滑摔个跟头,来个大仰八叉。接着又一跌,来了个狗吃屎,都成了泥猴了。草丛林间到处是蚂蟥,腿上胳膊不知不觉就叮着三条五条蚂蟥吸血是常事。蚊子成群结队,黑压压地跟着队伍头顶转,聚蚊成雷,那嗡嗡声听了让人胆寒。战士们脸上脖子上都被蚊子和小蠓虫叮肿了,一个一个五官歪斜。若是夜间行军,谁的脚陷在烂泥里了,一下没有拔出来,想喘口气再拔,这个人站在那里就睡着了,后边的战士也一个跟着一个睡了。排连长发现后喊着骂着队伍又继续前进。天亮了一看互相间都不认识了,一个一个相对而笑,都成了城隍庙里泥塑的神仙?有时后勤供应不上,一天只喝一顿稀粥,战士们无一人叫苦,照样走路,上山下山差不多就是连爬带滚。温度最低25度上下,最高时温度达40度,脚底下的烂泥热乎乎地烫脚,有的战士走着走着就晃晃悠悠起来,战友赶紧上前扶住送到树荫下。中暑的人越来越多,头昏、恶心、胸闷、喘不上气来,有的高烧40多度,手脚抽筋,嘴吐白沫,抢救不及时就死了。
王营长带着二营艰难地行走着,他来到三连一排二班走到张豆豆跟前说:“豆豆,把大枪让我扛一会吧。”张豆豆苦笑着说:“我还扛得动,谢谢营长。”王营长说:“别来这一套啦,拿过来。”说着,把张豆豆的三八枪扛在了自己的肩上。张豆豆问:“王营长,你的马呢?”王营长叹口气说:“哎呀,别提了,我还伤心着呢,这匹枣红马是我的老朋友,跟我这么多年,南征北战,枪林弹雨,出生人死都过来了。江南这地方,公路、大路本来就少,桥梁又被国民党破坏了。咱们只能走山路和乡村小路,南方马体形小灵巧,善爬山,走田埂行动利索。咱们北方马个大、有劲,爬山过河走田埂可就不行了,走起路来浑身直哆嗦,昨天晚上部队过虎头岩,山岩下方足有五十米悬崖,马背上驮着三个战士的背包和一个病号,警卫员在前边双手牵着马缰绳,还有一个战士在后边拽着马尾巴,怕马滑下去。突然,马蹄踏在一块活动的石块上,站立不住,马一闪身,屁股往下一坐,把那病号扔下身来,它长嘶一声,痛苦地摔下山崖,我的马死了!”说到这王营长落下了眼泪,张豆豆、黄波也跟着哭了。张豆豆说:“太可惜了,那枣红马太好了,怎么就掉下去了?人没有损伤吧,天亮也没有派人去找一找?”王营长说:“人都没事。那几十米的悬崖,哪里去找!现在天气太热,小心别中暑,二营就有两个战士中暑死了。前边是羊角村,部队准备在羊角村宿营,大约还有三里路。”张豆豆说:“王营长,咱们跑了这么多路,也没有追上一股像样的敌人,我看怪冤枉的。”王营长说:“现在部队正处在困难时期,北方人来到南方水土不服,拉肚子的、打摆子的、身上长疥疮的,病号一天天增多。你们可要小心。现在真要是与白崇禧干上,咱们非吃亏。”
天黑前部队来到羊角村,前站的同志已经把房子分配好了。就这么个小山村四五十户人家,一个二营各家就塞得满满的了,所到之处都是新区,当地人民政权还没有建立起来,老百姓也不了解解放军,把解放军也当成与国民党部队一样,见了当兵的撒腿就跑,村中大部分青壮年都跑到山里去了,只留下跑不动的老弱病残躲藏起来,吓得也不敢说话。
黄波这个班十二名战士,就挤在一间十几平方米的小房子里。瞧!那也叫房子——几根木柱支起几根横梁,上边胡乱放些树枝,盖上几层稻草,抹上泥巴。房子的四周用竹席围起来,四面透风。前面开一个没门的门,靠北面有两张大木床,这人家没桌没凳,连个柜子也没有。只在北墙根处有一口大缸盛了半缸大米,一口大锅没有锅盖,用一个大草帽盖着。黄波带着全班人马进了屋子,看了看这个穷苦家庭一贫如洗、家徒四壁的样子,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郑重地说:“我们是人民解放军,不许动老百姓一针一线。这里是新区,老百姓对咱们不了解,无党的领导、无政权、无群众基础、无粮食、无药材,加上国民党的反宣传,老百姓弄不清楚你是好人还是坏人。所以,要尊重当地人的风俗。虽然语言不通,这户人家人都跑了,但估计不会跑太远,一定在悄悄盯梢我们。
我们就在这房间里打地铺。”张豆豆说:“这个大凉亭不错,咱们十多个人挤到一起,睡觉翻身都得喊一二三。天气这么热,挤在屋里还不如干脆睡在院子里舒服,蚊子咬起来也方便些。”豆豆话刚说完,大家就说:“好!黄班长、周副班长睡在屋里,我们到外边去。”大家正在吵嚷之时,丁八挑着担子,另一名炊事员提着一大筐馒头走了过来,丁八拉长了嗓音喊:“二班开饭喽!白面馒头绿豆粥,防暑解渴顺溜溜,四个馒头进了肚,行军打仗不发愁。要能吃上七八个,丁八给你磕个头。小伙子吃吧!”周生贤笑笑说:“卖狗皮膏药的来了,先给我磕个头。老子吃十个。”黄班长把饭桶盖掀开一瞧,高兴得几乎跳起来,他大声喊:“真是绿豆粥,绿豆粥!”说着,大家就你一碗我一碗地喝起绿豆粥来。丁八从馒头筐里端出一小盆切好的雪里红咸菜,还洒了香油,闻起来香喷喷的。张豆豆一口气喝了两碗绿豆粥,用手抓了一撮咸菜放到嘴里嚼着说:“这东西又解渴又去暑,又解毒,喝吧!”丁八看着大家只喝粥不吃馒头,就嚷道:“咋啦?光喝粥,不吃馒头!我这馒头里有毒啊?喝那汤汤水水又不顶饿。”说完,他坐在一边抽起烟来,眼睛瞧着没有一个人吃馒头,他心里好生难受。心里想:这里比不了北方,天气太热,有打摆子的不想吃饭,拉肚子的不想吃饭,胃里不舒服的不想吃饭,累极困极了不想吃饭。弄点儿啥好呢?黄波抓了一些雪里红放到嘴里说:“丁八,这咸菜确实不错,好吃!这馒头吗,是天气太热,大家吃不下去,要是喝点鱼汤开开胃口,兴许就能多吃点儿。”丁八点头说:“班长说得有道理呀,这里人生地不熟,上边有指示,不敢动老百姓一点儿东西。我得想想办法让咱们老少爷们别吃亏,山东绿林好汉,关键的时候可不能落了套,吃不了多少东西怎么行军打仗!”黄波说:“上级也有这个精神,把各连队伙食搞好,尽量减少非战斗减员,你小子坏点子多,想想办法,弄几条鱼来广丁八说:“如里明天部队不走,我一定找到老乡买几条鱼来,给咱们全连做顿鱼吃。”
张豆豆喝了四五碗绿豆粥肚子弄得鼓鼓的,腰向后伸,肚子向前腆着。黄波撩起张豆豆衣襟,拍着张豆豆的肚子说:“咚终锵!咚咚锵!里边全是绿豆汤,两三泡尿一出去,里边又是空荡荡。”张豆豆若无其事地让黄波敲着,张豆豆卷起一根纸烟揪掉了小头递给丁八说:“点着,南方水多,鱼就多,哪个水沟里没有鱼?我与你摸点去。这老乡家人跑了,有口破锅可以用一用,这又不犯什么纪律。”黄波说:“这也叫犯纪律!你可知道哪块大坑是没主的?”张豆豆说:“我就知道你要阻挠,这不关你的屁事,大家都吃不好饭了,打起仗来怎么办?说不准白崇禧的部队就在这附近设伏,打起来你能冲上去拼刺刀?同志哥呀,光喝绿豆粥可不行呀。”说得大家都笑了。丁八挑着空桶,那个炊事员把咸菜盆放进筐里,提着一大筐馒头刚要走,张豆豆嬉皮笑脸地跑过来说:“二位,这馒头我们留下,说不准过了一会儿肚子瘪了又想吃了,都留下慢慢吃。”丁八笑嘻嘻地说:“我的爷,谢谢。你这个坏家伙还真有心计,我真不想拿回去,都给你。”一听说有人要吃,丁八就来了精神,哼着小调摇头晃脑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