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一个老兵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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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那个小军官说:“走!到师部去!”崔启气呼呼地说:“不去!不去!我到你们师部干什么!”那个小军官说:“你不去,我们就把你牵了去!”崔老汉气愤地说:“你敢!反了你啦!”一个小战士上前把崔启拽了起来,又推了一把,说声:“怎么不敢?走!”崔启气呼呼地弯下腰去,脱掉一只鞋子,照着那个小战士的背部就是几下子,嘴里骂道:“什么八路!没有一点教养的狗崽子,敢对我撒野。我是山东老区的,与共产党八路军共事多年,还没有碰见过你们这样的。啊!这样欺负老百姓!走就走!我还真要见一见你们的师长是个啥球样子,你们几个准是刚从国民党那边解放过来的,思想还没有改造好,说的话听起来不是味。你们的师长说不准还是我的老乡,还能帮我找个人!”那个小士兵跑了几步躲开了,嘴里嘟囔道:“我爹也没有这样打过我,这个老东西,真要是特务我要亲手枪毙了他。”

士兵引路,崔老汉与这三个解放军吵吵嚷嚷来到了师部。副师长刘源在屋子里就听见老汉高一声低一声的吵闹声,那个小军官先进屋里将情况向师长进行了汇报,最后说:“这山东犟老头,还揍了我们士兵几鞋底子,真要是特务交给我们收拾他。”副师长刘源接待了崔启。

刘副师长把崔老汉让到屋里,和气地说:“老大爷,炕上坐。我叫刘源,有啥事慢慢说。”崔启满肚子委曲,说:“我说首长,我有啥事?是你们解放军没事找事,你手下人把我弄来的,把我从地上拽起来,还推推搡掇,一口咬定我是特务,哪有这个理?”还没等师长多问,崔老汉就先告起状来:“我说首长,你这几个士兵没有一点教养!说我是蒋匪特务,你有什么依据?我这几天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想找山东老八路十三团,我犯什么法?”刘源一听就笑了,他断定这老汉绝不是特务,国民党特务一旦被抓住,哪还这个精气神,早就尿了裤子。刘源亲切地说:“老大爷,您贵姓?先坐下慢慢说。警卫员,倒杯水来!”崔启说:“我姓崔名启,是山东沂水县茶花村人,五十岁啦。水就不喝了,叫你们把我气饱了。”说着,拿出烟袋气呼呼地装了一袋烟自己抽了起来。刘源明白了,说:崔大爷,你的山东老旱烟我也抽一口,多年没有抽过喽,闻到味怪馋的。”崔启把烟袋从嘴里拔了出来,用手擦拭了一下烟嘴说:“尝尝!尝尝!”刘源接过烟袋吧嗒吧嗒地抽了起来,随手把一根香烟递给了崔启说:“你也尝口这个。”崔启接过来说:“洋烟这东西没劲。”说着点上火抽了起来。

刘源笑笑说;“我一眼就能看出你是老区人,不是老区人敢打我解放军?老区人与老八路生死之交,老八路就是老百姓的保护神,唇齿相依,感情很重。”崔启说:“是这么回事,山东军区司令许世友手下有一个十三团,团长叫刘绍,是一个老红军;二营营长叫王刚,是我外甥女的女婿。听说华北都解放了,王刚的媳妇带着小儿子千里迢迢来找王刚,原来听说十三团就驻守在大兴。几天来我就在这一带打听,也没有找着,急得我的外甥女在旅馆里哭,我当舅舅心里能不难受?我求求你们帮助我找一找。”刘副师长听完就笑了,对崔启说:“你的烟不错,我还得来一袋,你找王刚有门。”崔启一听有门,给刘源跪下磕头的心都有了,他赶紧给刘源把烟锅于装满,说声:“快说!我可等不及了。”刘副师长不慌不忙、慢条斯理地说:“这个山东老十三团,我还真熟悉。团长刘绍打仗勇敢,身先士卒,是走过长征的老干部,身上落下了多处伤疤,江西瑞金人。他还有一个比他小四岁的儿子叫王刚,是从腊子口拾来的对吧?”崔老汉兴奋地说:“对对!快说!快说!他现在在什么地方?”他伸手去接刘源递过来的烟袋,手却抓在烟袋锅子上,被狠狠地烫了一下手,嘴里说:“不痛。往下说。”刘源说:“烫着了吧?地址不能说,这是军事秘密。如果你答应我两个条件,我就给你想个办法。”崔启说:“十个条件也行。”刘源说:“第一,在我这里好好吃顿晚饭,我看你愁得脸都灰了,嘴唇干裂,一天滴水未进了吧?”崔启忙说:“行行!”刘源说:“这第二件嘛,先把你送回旅馆等待消息。”崔启急忙说:“你这一条不行,你不说地址,我死活不走了,就赖在你这里,我不吃不喝,就在你这儿坐着。”刘源哈哈大笑,说:“崔大爷,你这可是蛮不讲理。我陪你先吃饭,吃完饭我给刘绍打电话行吧?你再不吃饭我想你就活不成喽,走吧!走吧!别耍小孩子脾气。”

话说,刘绍那个团就是刘源这个师下属的一个团,驻扎在离师部三十里开外的王家寨,这里是山高水深,松柏苍翠,只是道路崎岖。刘源给刘绍打了个电话,了解到王刚确实在沂水县娶了媳妇,生了个小孩。刘源将王刚媳妇找部队的事也说了一遍。刘绍大惊说:“刘副师长,坏了!我已经派王刚送白云回家,又给了王刚七天假让他回家去看看,这事弄得裤裆里放屁跑两岔去了。”刘副师长说:“这有什么关系,王刚没看见媳妇就回来了,你派人打扫出两间房子,现在就派车把千里迢迢来探亲的秀秀接回去,她舅舅已经跑了五六天了,找不着部队,这老头子累瘫了。要不是我的警卫员当特务把老头抓回来,我看就得出危险。”

刘绍说:“好了,我亲自去接。”电话刚放下,邱参谋长走了进来说:“刚接到外线的电话,是王刚从济南打来的,说他媳妇秀秀与舅舅前来部队探亲,怕找不着部队,请首长帮助找一找。”刘绍说:“刘副师长给找到了,咱俩亲自去接一下吧。”

晚上十点,刘绍与邱参谋长分别坐着两辆吉普车来到了师部,与首长们说了一会话,将崔老汉拉上汽车就向烂滩镇驶去。大约四十多分钟后汽车来到了烂滩镇,停在小旅馆门外。崔老汉先进了院子,看见秀秀的房间还亮着灯光,听见秀秀轻轻的抽泣之声。崔老汉敲了敲门,秀秀开了门就问:“舅舅,今天回来这么晚,可把我吓坏了,担心别出了什么事,这世面乱七八糟的,我实在放心不下。舅舅,找不着算啦,明天咱们回吧。”崔启眉飞色舞地说:“今天我可没白跑,找到十三团了,他们的刘团长和邱参谋长亲自来接你啦。”秀秀吃惊地说:“人哪?”崔启说:“人就在外边,王刚这小子去了茶花村探亲,人还没有回来,电话已经来了,人还在济南,正往回赶,一两天就到,跑两岔去了。”秀秀一听高兴得心潮澎湃,热血沸腾。真是心心相印感天地,情投意合两知音。秀秀急忙下床将刘团长和邱参谋长请到屋里,坐在椅子上。崔启递烟倒茶,刘团长、邱参谋长与秀秀都认识,大家见面说笑了一阵。

小鱼儿也让他们吵醒了,他翻身坐起来,揉了揉眼睛,惊喜地瞧了瞧这四个解放军,认定是爸爸来了,他大声地叫:“爸爸来啦!爸爸来啦!我有这许多爸爸!”秀秀说:“请首长谅解,我的小鱼儿生来没见过爸爸,只要见着军人他就要喊爸爸,别见怪。”邱参谋长:“小孩子都这样,我在老家有一个五岁的女儿,我还没有见过面哪。军人嘛,舍小家顾大家嘛,只要把老蒋打垮了,咱们大家才能团聚,快了!”刘绍将胖乎乎的小鱼儿抱在怀里,两眼仔细地端详着小鱼儿说:“这小子与我的小福子长得差不多。瞧那大眼睛像他妈,大嘴巴像王刚……”说着在小鱼儿的嫩脸蛋上亲了一口。小鱼儿欢快地喊了起来:“这是胡子爸爸一灶王爷爸爸!”一句话揪起了刘团长那颗父亲的心,想起了他的儿子小福,那眼泪就不由自主地在眼窝里转。大家一听全笑了,邱参谋长打圆场说:“小子,按辈分,你还得叫一声爷才对,这是你爸的爹。”说得人们捧腹大笑。只听小鱼儿喊:“你是爷爷爸爸!”秀秀指了指刘绍和邱参谋长说:“小鱼儿,这二位要叫伯伯。”

她又指了指那两位年轻的司机说:“这二位要叫小叔叔。”小鱼儿瞧了瞧那两位司机眨了眨眼说:“小哥哥!”邱参谋长笑笑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这小子整个一个糊涂虫。秀秀,咱们回团部吧,你先收拾一下,给小鱼儿多穿点,路上凉。姚司机,去把旅馆费结了。”崔启说:“我结过了。”刘绍说:“我们很对不起你们啦,在这委屈了好几天,崔大爷这么大年岁到处打听部队,也辛苦你啦。”崔启笑哈哈地说:“找着就好,找着就好,了却了孩子一片心愿,我心里高兴。”

大家分头挤进了吉普车,崔启给小孙子提着小松鼠笼子,一路颠簸,后半夜三点才来到十三团的驻地,房间早就安排好了,炊事班为远道而来的客人每人一大碗荷包蛋,而后又端来一大盆面条,饭后休息不提。

第二天一早,刘团长又接到王刚从济南打来的电话,刘团长说;“秀秀已经接到驻地,安然无恙,请你放心,你稍等。”他对警卫员说:“快通知秀秀来接电话!”秀秀跑到团部那双手颤抖得几乎拿不住耳机,那泪水夺眶而出,说不出话来,那边传来“秀秀!秀秀!”的呼叫,也有哭泣之声。警卫员小余把小鱼儿抱在电话机旁,小鱼儿看见妈妈在哭,叫道:“谁欺负妈妈啦?我打他!”小余说:“你爸。”小鱼儿凑近话筒大声喊:“灶王爷,你小心点,我可用劲拉电线啦,把你给拽过来!”电话两边都笑了,秀秀只说了一句话:“你快点儿回来!”

刘团长为了让秀秀在这山高水深的驻地不感到寂寞,特意给二营副营长打了个电话,给认识秀秀的家乡人请个假,来陪陪秀秀。二营认识秀秀的人可多了,黄波、张豆豆、周生贤……都来了,团卫生队里的王玲玲、李剑英也来了。多年不见都长大了,大家是高髙兴兴地说着别后的所见所闻,相思之苦,胜利的快乐。部队在大山的深处,男士们显得格外的健壮,生龙活虎一般。女士们虽然全身戎装,那年轻的秀脸鲜嫩多彩、艳丽动人。

林麓幽深春显憨,

桃花探头柳如烟。

细雨过后冷含青,

奇花异草向外钻。

日映松柏更青翠,

梁间双双落紫燕。

且说,王刚和李吉在济南火车站买了两张去北平的火车票,再有两个多小时就要发车了。他俩早早来到火车站的候车室,找一安静处坐了下来。王刚说:“要是火车不晚点,明天早晨就可以到北平了,最晚也就是明天下午我就可以看见我的宝贝儿子喽。”李吉说:“我去给小鱼儿买点吃的。”王刚说:“不要多买,北平啥东西都有,到北平再买。”这时过来一位车站警察对王营长说:“同志,看好自己随身携带的东西,济南解放时间不长,治安混乱,小偷猖狂。军人小心枪支弹药,上车后由乘警保管。”说完走了。李吉笑笑说:“小偷他也不敢偷咱两个的东西,发现小偷咱们帮助他们抓两个玩玩。”身边一个旅客说:“少管闲事,说不准你脚上穿的鞋被人扒喽!”李吉瞧瞧自己才穿上的一双新鞋笑着说:“扒去!扒去!说得那么邪乎!老子一枪崩了他。”那个旅客笑着走了。

李吉跑到车站的左边一个小食品摊上买了两盒饼干往回走,刚走到一个一人多高的破旧铺子跟前,那破铺子关着铺面。李吉突然听到身后一个声音在叫:“哎呀!黄二爷发财啦!不认识咱老朋友啦?”还没等李吉回过头来看清是谁,那人就把他的帽子掀了下来扔到房上。李吉回头一看也不认识,愣了一下。那人彬彬有礼地给李吉鞠了一躬,十二分抱歉说:“对不起,一时认错人了,开个玩笑,不好意思,把您的帽子扔到房上去了。”李吉看那人身穿西装,脚穿皮鞋,着装整齐,打扮讲究时髦,不像藏形匿影之辈。就说:“不要紧,拿下来就是。”说着,他蹿了几下也没有够着。李吉说:“小伙子,我蹲下,你踩着我的肩膀上去就够着啦。”那人说;“哎呀!解放军同志,那可不行,您的那一身军服是多么神圣,平民百姓是踩不得的。这样吧,我蹲下你上去,拿下来就是了,下回这种过火的玩笑再不能开了。”李吉为了尽快拿到帽子,瞧着已经蹲下的那个人说:“对不起啦!”刚一抬脚看见人家崭新的西服踏上两个脚印多不好,嘴里说:“踩脏喽!”那人说:“没关系,只管踩,我的朋友从香港刚刚买过来的。”李吉一听,赶紧把他的新鞋脱了下来放在一边,他双脚踩在那人的肩膀上,那人摇摇晃晃手扶着墙慢慢地站了起来,李吉够着了帽子,那人又慢慢地手扶墙蹲了下来,李吉从那人的肩膀上下来,说声:“对不起!”刚要穿鞋,那白底黑条绒面崭新的布鞋没了踪影。那人也气呼呼地说:“这小偷也太厉害啦,一双鞋他也偷!你等等,我给你买一双去!”说着扬长而去,消失在人群中。李吉站在那里呆呆地东张西望,刚才发生的一幕好像做梦一般。

一会儿,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跑了过来,手里提着一双小脚女人的绣花鞋,颠颠地跑过来说:“叔叔!没鞋穿了吧?一个叔叔让我把这双鞋送给你,他就给我买一串冰糖葫芦。”李吉真想伸手扇那小孩几巴掌。骂了声:“滚!拿回去给你爷穿去。”他掏了掏兜子,钱夹也被偷了去,只摸出几张小钱来。他气得跑回候车室,把情况一五一十向王刚说了。王刚生气地说:“狗日的,这贼太狡猾了。我给你几块钱,快去买双布鞋穿,你也别给同志们讲,这事太丢人。一会儿,李吉回来,自己买了一双新鞋穿上,又给小鱼儿买了两盒小饼干。候车室里人越来越多,在王刚他俩坐着的长条凳子前方,来了七八个好像逃难的人,每人都有一个不大的小包裹,头发散乱,面孔肮脏。其中有三个好像腿脚有毛病,还有一个三十几岁的女人也掺和其中。他们席地而坐,把一张破报纸铺在地上,几个人一合计,打起牌来,吆喝声震天,引得一个老警察过来说:“小声点,这是候车室,要安静!”说完,老警察走了。

那几个人又认真地玩了起来。过了一会儿,那几个人话不投机争吵起来,脏话连篇,不堪人耳。那三个瘸子腿脚也灵活起来,呼地站起身来,举起了拐杖,没头没脑一阵乱打,几个人打作一团,分不清谁打谁,弄不明谁对谁错。李吉一看这势头起身去拉架,王刚拽了一把,小声对李吉说:“少管闲事,小心他们是一个团伙,借打架抢东西,你快去叫警察。”李吉刚走,那个中年妇女披头散发,被打得头破血流,一头栽在王刚的脸前不省人事,口中吐着白沫。王刚心想:这是真打呀!要出人命,我作为一名职业军人不能不管。他站了起来走向前去,大喝一声:“住手!不许打架,把棍棒放下!”这群被打者急忙藏在王刚的身后,抱胳膊拽腿嘴里喊:“解放军叔叔救命呀!解放军叔叔救命呀!”喊声凄惨。那三四个拿棍子者,根本不听王刚的吆喝,避开王刚,对那几个躲藏者劈头盖脸打来。这几个被打者把王刚当成了挡箭牌,拥在王刚的身边,左扯右拉躲避着棍棒。王刚也有点招架不住,展开双臂也控制不了局面。正在这时,李吉带着那个老警察跑了过来,可是这群人一下子不见了。老警察说:“解放军同志,打架的人呢?”王刚惊奇地说:“刚才还在,怎么瞬间就没了。”老警察胸有成竹地说:“这是一群盗窃团伙,看一看你们的东西丢了没有?”王刚说:“没有。刚才打得很凶,不像是小偷,好像是一群无赖斗殴,没丢东西吧?”老警察殷切地说:“看看!看看!”王刚回头一瞧,直了眼啦,条晃上两个军用挎包、一个手提箱不见了。他赶紧摸他的衣服览子,上下四个兜子只剩下一千元钱(相当于现在一角钱王刚双手把大腿一拍,把头摇了摇说了声:“坏了,李吉!车票、军官证、现金、手提箱、小包裹全没了,咱俩可走不了啦。哎呀!这个架拉的。小偷真他妈的不是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