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豆豆把个坦克弄了个稀巴烂,把个姜朝辉吓得想跑腿不听使唤。呆呆傻傻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好像在看正月十五的礼花。张豆豆扯着嗓子喊:“姜朝辉趴下,快跳到战壕里!”姜朝辉没有一点反应。张豆豆刚要冲出去把他拉过来,这时,炸飞到空中的坦克的塔盖,发出哧哧的响声,半红半紫,落到姜朝辉头上。张豆豆眼睁睁看着战友牺牲了,大滴的眼泪就滚了下来。火焰在飞舞,敌机又凑热闹来了。一阵狂轰滥炸,战士们躲进坑道。万连长和黄波把张豆豆狠狠地骂了一顿。天渐渐黑下来,阵地上暂时又恢复了平静。我军虽然把敌人赶出了阵地,但得不偿失,损失太重。
丁八挑着担子,摸着黑给大家送饭来了,一筐白面包子,一大桶开水。他一来到前沿阵地就嚷开了:“好吃的!猪肉馅的包子,快来吃啊!张豆豆、黄波,我又给你们带来些好烟。”大家谁也没有动手吃包子,只听张豆豆粗生粗气地骂道:“操你妈的丁八!叫什么!听了让人心烦,人都死了好几个了,还有心吃个球啊!”黄波说:“丁八,今天虽然把敌人打得尸横遍野,但我们的同志也牺牲不少,仅我们班就有四个同志壮烈牺牲了。”丁八一听也呜呜地哭起来。一会儿万连长来了,知道大家都不吃饭,他好言相劝;“同志们,为了彻底消灭敌人,我们一定要坚强起来,为牺牲的同志报仇,必须吃东西!”说着,他把筐里的包子一个一个送到每个战士的手里,当人们接过包子时感到万连长也在落泪,丁端上碗把水送到每个战士嘴边。
第二天一早,根据上级的指示,全团对敌人发动一次总攻,把敌人又赶出两里多路,二班在黄波的带领下把咋天逃跑的47号坦克俘虏了。在全团发起进攻时,这辆坦克正在修理,后边的油箱头一天被手榴弹炸开了一条口子,还没有修好,这四个坦克乘员就乖乖成了俘虏。万连长命令俘虏以最快的速度把坦克修好,开回我们的阵地。当坦克修好轰隆隆开回来时,四个坦克乘员在联军的看守下钻出坦克时,张豆豆的三八枪响了,一个俘虏的帽子被打飞了,另一个被削掉了半个耳朵。黄波眼快,立马夺过张豆豆手中的三八枪,卸掉张豆豆身上的手榴弹。排长张山骂道:“张豆豆,你这个混蛋!随便开枪!没有组织纪律性!要关你就禁闭。”黄波笑嘻嘻地对排长说:“张豆豆也是对死亡战友的怀念,他的枪法你是知道的,要是真打死他们,那两枪随便就要了他们的狗命。
只是吓吓他们而已。昨天这四个家伙开着坦克压死了我们六个战友。我看至少也得拉出去枪枪毙两个。杀人偿命古今一理。”那四个俘虏一听,齐刷刷地跪在地上,两手扶地对着张排长、黄波磕着响头。张豆豆想起他死去的战友怒不可遏,豹眼圆睁,青筋暴露,大喊一声:“操你妈的!老子不用枪,也把你们四个坏蛋随便打死了!”只见他腾身跃起四五尺高,拳脚齐下,那倒霉的四个俘虏鼻青脸肿,躺在地上呻吟。黄波和张山急忙拦住。张豆豆的脸色铁青,张豆豆耍起蛮来,黄波和张山两个人也不是他的对手,阻拦不住。能管得住他的只有他姐姐玲玲。张豆豆骂道:“妈的,今天我非揍死他们四个不可,为压死的弟兄们报仇,杀人偿命,古今一理!”那几个俘虏听得清清楚楚,吓得抖作一团。正在闹得不可开交之时,王营长从战壕里钻了出来说:“是不是张豆豆又在这里闹啊!”王营长生气地也跟着张豆豆对这四个俘虏骂道:“就你们这47号坦克昨天下午压死我们六个战士,今天被我们逮住,是应该枪毙。打死你们特容易。”张豆豆青紫的脸出现了红晕,他说:“王营长,交给我处理吧!”王营长说:“不要让他们四个坏蛋的脏血玷污了你!你姐姐来了,在后边的防空洞里,你过去一下,黄波,陪着去看看。”王营长好说歹说总算把张豆豆这个愣小子糊弄跑了,示意把俘虏送到俘虏营去。
黄波和张豆豆在战壕里跑了好一阵弯路,一直跑到离团卫生队不远的地方,还真碰上了玲玲。玲玲刚把一个伤员的头部包扎好,张豆豆就哭咧咧地扑到姐姐的怀里,嘴里咕咕嚷嚷不知说了些什么。玲玲爱抚地摸着豆豆的头说:“黄波哥,谁又欺负豆豆啦!伤心成这个样子,咋了吗?你当班长的也应多关照一下。”黄波说:“玲玲,是这么回事,昨天他炸翻了一辆坦克引起了大火,飞起的塔盖把战友姜朝辉砸死了,另一辆坦克逃跑时压死了我连六个战士,今天上午这辆坦克内的四个乘员被我们活捉了,豆豆坚持要把他们统统枪毙……”玲玲生气地说:“是应该枪毙!当场打死。听姐姐说,好好坐起来。这里工事比较安全,我兜里还有一包好烟,给你们留了好几天了,是从丁八手里抢来的,我可没有火柴。”黄波说:“我有。你豆豆什么时候能长成个大人,啊!见着姐姐老是拉拉扯扯、哭哭啼啼。好好坐一会不行?过来抽烟。”他们三个人安静地坐了下来,张豆豆和黄波抽着丁八的老刀牌香烟。玲玲说:“只要他们有人命,肯定就得枪毙,压死六个,就得枪毙六个。不过,我们操那个心干什么?由军事法庭处理,豆豆,我说得对吧。”豆豆嘿嘿地笑着说:“我也是气头上报仇心切。张排长还要关我的禁闭。把枪给我下了!我冤不冤?”玲玲笑笑说:“够冤的了!不过你要胡来我也要下你的枪。”这时就听见坑道里有人磨磨叽叽地说话:“这黑小子跑哪去了,交给我这么个破差事,端着这个沙锅子跑了好多的冤枉路,再找不着,老子就把它吃了算球。”大家抬眼一看是丁八吃了一惊,都说:“喂!你跑这里干啥?”丁八理直气壮地说:“干吗?叫老子好找!你们抽的是我的烟吧!找你们算账来了。王营长说了,张豆豆这两天打仗很勇敢,炸了一辆坦克,又打死三个敌人,是有功之臣。
不过脑袋让炮弹震出了毛病,成了疯疯癲癫的,爱闹事!专门安排我给他做些好吃的。这不,刚炖了半只老公鸡,给他补一补身子,我哪知道这个疯子跑哪去了,害得我端着这个沙锅子到处钻战壕。我的天爷,总算找着他了,接过去吃吧!”玲玲把沙锅接了过去,掀起沙锅盖子瞧一瞧,闻了闻夸奖说:“色香俱全,手艺不错,就不知咸淡如何?”丁八说:“你吃你吃嘛,一吃就知道了。”玲玲叽叽地笑着说:“我吃?这是给功臣的,我怎么好意思吃啊。”黄波说:“豆豆都成了傻瓜了,还知道吃啥呀,咱们吃吧,好长时间没吃着鸡肉了,我先来一块。”说着伸手扯下来一块鸡胸脯大嚼了起来。豆豆说:“姐呀!丁八,一块吃呀,要不都让黄波一个人吃光了。快偷着吃吧,一会人来多了就吃不成了。”丁八说:“喂!你就别吃了,疯魔病人吃什么呀,靠边站着看我们吃,等我们吃完了,给你个鸡屁股尝尝。”
张豆豆对着丁八的耳朵说:“说谁是疯魔病呀?”丁八笑笑说:“我有疯魔病,说我自己呢。”说着,丁八扯过一条鸡大腿吃了起来,咂着嘴说:“我有一个新消息,你们听不听?”黄波说:“你会有啥新消息,是不是你舅舅又给你带好烟来了?”丁八说:“不——是。”玲玲啃着鸡翅膀说:“你舅舅逃跑了,又当汉奸去了,被逮住了,枪毙啦?”丁八用鸡大腿指着玲玲说:“纯属胡说八道,小心我揍你,小丫头片子!”王营长从战壕里钻出来说:“丁八,你想揍谁呀,单胳膊细腿的,自己一天走路都站不稳呢,风一吹就倒了,也想揍人。”丁八一本正经地说:“报告王营长,坎事员丁八,按着您的指示,给疯魔病英雄炖了半只小公鸡,已送到。”王营长笑着说:“给病号的鸡叫你们都给抢吃了!这还了得。”说着坐了下来。黄波从沙锅中摸出一块鸡胸脯说:“营长来一块。”王营长说:“手特脏没法拿。”丁八说:“你瞧他们几个人脏手照吃,往我的围裙上擦吧。”王营长吃了几块鸡肉,说了声:“味道不错,现在后勤供应不好,顿顿是苟米面饼子老咸菜,吃得我直反胃。”一会工夫就把半个鸡吃了个精光,丁八小心翼翼胤说:“剩点鸡汤你们谁喝?没人喝吧,对不起,老夫就一饮而尽了。”说着,丁八就操起沙锅子咚咚把汤喝了。
王营长说:“今天上午这一仗打得非常痛快,也很激烈,短兵相接,肉搏战中,我亲眼看见豆豆表现最突出,一枪掀翻了一个冲上来的敌人,又一个敌人端着明晃晃的刺刀向他刺来,他只用枪轻松一拔,一个直刺,一刺刀从前胸捅到了后背,一脚踹开捅死的敌人,抡开枪托把身后的一个小个子敌人打倒,给补了一枪,真不简单。昨天还炸了一辆坦克,那真算得上英雄。可是你今天向俘虏开枪,违犯了军纪,又得处分你。”玲玲说:“王刚营长,豆豆没错,昨天他们压死了我们的人,今天把他们抓住,只好偿命,要是我的枪法早打死了,我还等你们处分我?先打死了再说。”豆豆说:“我也是给你们留点面子,吓一吓他们,真要打死他们,我一枪就把他们四个串了糖葫芦。”丁八气愤地说:“怎么没有打死?要他们偿命!”王营长说匕“你们几个是一个鼻孔出气。万连长和张排长要关张豆豆的禁闭,我才答应下来由我处理,我已经与卫生队长说好了,就在这好好地给我蹲上一天,反省反省。玲玲给我看着点,别让这小子跑了。丁八,你按时把好吃好喝的给他送来,听见了没有!”丁八说:“听见了!这种疯魔病我也不愿意侍候。”王营长转身走了,又回过身来对丁八说:“火头军,有烟给一根,烟瘾上来了。”
丁八说:“不早说,有!有!”丁八刚把烟递给王营长,王营长把烟接在手里用鼻子先闻了闻,敌人的60炮就打了过来,震得满战壕尘土飞扬。王营长大声地喊:“警卫员,阵地上有什么情况?”警卫员大声报告:“敌人没有什么动静。”丁八神秘地说:“我有一个好消息,你听不听?”王营长说:“听!听!快说!我得马上到团部去。”丁八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啊!营长您忙,我就不说了。”黄波说:“丁八,你可真是个泼皮,快说!不然把你喝下去的鸡汤给你弄出来。”丁八说:“不要耍横,君子动嘴不动手。你急个屁,我说就是了。”
原来,今天一早,团部抓住两个从四平市内跑出的人,一胖一瘦,穿着打扮像普通老百姓。那胖子大约有三十几岁,中等个儿,圆脸小眼,面皮红润,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显得有些斯文。那瘦的也有三十几岁的样子,身材高挑,长脸大眼,留着八字胡,尖嘴薄舌,有些饱经风霜之态。他俩想从市内跑出去,双双被联军巡逻队抓了个正着,被送到团部。
刘团长在指挥所里审理这两个可疑人员,战士将那个胖子推了进来,那个胖子一见刘团长的眼神就吓得呆若木鸡、腿软筋麻,“扑通”就跪在地上,嘴里不停地说:“长官饶命!长官饶命!八路军老爷优待俘虏!”刘团长笑笑说:“老乡,不要害怕,站起来说话,跪在地上也不舒服。”那胖子说:“不敢站着,只要给我留条活命,我就是老跪着也行。”刘团长说:“不起来那就跪着。我问你叫什么名字?干什么的?从哪里来到哪里去?”那胖子说:“小人叫马卫,是辽西锦州人氏,是走乡串户的郎中,给人看病的。”刘团长说:“既然是郎中,看病救人的先生见着我们害怕什么?不打你不骂你,你慌什么?十之八九是国民党特务吧?”刘团长说出“国民党”三个字来,那马卫脸色就变得煞白,那汗就慢慢从脑门子渗了出来。刘团长慢条斯理地说:“马卫,你起来坐在凳上,我可给你说清楚,共产党的政策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由你自己选取,还是老实交代吧!”刘团长话音刚落,那马卫就全身颤抖起来,把刚放到凳子上的半个屁股赶紧移开,又扑通跪到地上。在场的人全都笑了。其中一个说:“这小子腿脚有病一软骨症。这病难治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