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计得逞的秦韵下午问了很多遍,杨定什么时候带她回长安。
杨定仔细地擦拭着华铤剑,对着窗口射入的阳光,端详着锋芒凛冽的剑锋,眼神也微见凌锐:“或许,明天吧!蔡家坞……有些事必须弄清。”
“与那位道安大师有关么?他是不是很厉害的人物?”
“他是大秦的国师,大秦天王待以王公之礼的高僧。”
“那你呢?”
“我?”
秦韵仰着下颔,笑得极得意:“你当然也不是什么神禾原的阿二了。你的本领这般大,才不是傻傻的农家子弟;你的剑砍起来了又快又熟练,一定是宝剑,上面还有块红玉,应该很值钱吧?”
“这是玛瑙。”
杨定指点着那块玛瑙给她看,轻轻抚摸着那没了剑穗的剑柄,低声道:“和我这华铤剑一模一样的宝剑,还有两把,分别叫流彩和飞景。……可惜,这三把剑,总是凑不到一起。”
“这两把剑现在在哪里?”
“在云碧落和慕容冲那里。”
“云碧落……慕容冲……”秦韵应是想起了杨定几次对着她唤过碧落,重复着这两个名字,忽又笑道:“我想……他们一定是了不起的人物。可我相信我的阿定,比他们更厉害。”
杨定轻笑:“你记住,你是仇池杨定的女人。”
女人……
这两个字眼终于让秦韵有了少女初经人事后的娇羞,伏在杨定肩上吃吃地笑。
她再也不曾预料过,未来会有那样的幸福,以及那样的惨烈。
云碧落,慕容冲,对她来说曾经只是两个名字,最终却如利刃一般划破了她不遗余力经营得来的幸福。
一切只因为,她是仇池杨定的女人。
这一晚,杨定终于见到了释道安。
禅心院戒备虽森严,抵不住释道安借口有碍修行,并不让他们进院中,院外的不间断巡逻,便拦不住有备而来的杨定了。
释道安的窗户甚至半开着,扶膝而坐的老和尚,手中的念珠转动得极快,显然并不是心如止水。
杨定轻叩窗棂跃入时,释道安立刻站起来迎上,松了口气道:“杨施主,你总算来了!”
杨定上前拜见了,微笑道:“大师等我很久了么?”
释道安长叹道:“是这北方的天下,等待杨施主的救援。”
杨定想起华泽一路过来所见百姓惨状,关了窗,在释道安的对面蒲团上坐下,沉着答道:“杨定义不容辞。”
释道安慈和安详的眉目微微抖动,点头道:“请杨施主尽快设法离开蔡家坞,通知天王,蔡家坞暗中联合渭北姚苌,近期将突袭长安。”
他简略地说起了事情的始末缘由。
大约在十天前,他收到了蔡家坞请求他来作法祈福的帖子,因时局动荡,他原不想外出,后来听来人说蔡家坞为苻坚爱妃蔡夫人的母族,因到了蔡夫人生辰,欲为之大行祭典,安抚亡灵。因释道安依稀听过蔡夫人死得蹊跷,算是体谅其族人心意,遂带了一批弟子来到了蔡家坞。
甫到蔡家坞,他们的行动便被严密监视起来,除了为祭奠蔡夫人,他还要求为在渭北划地而治的姚苌和他所建立的姚秦政权祈福。
释道安原是东晋人,晋帝待之以王公之礼;襄阳城破后,苻坚将他接来长安,同样待之以王公之礼,甚至曾彻夜谈禅,相遇甚厚,让佛学在北方得到大力推行。释道安感佩苻坚之情,虽对他南伐东晋之事大为不满,却对苻坚本人很是敬重。姚苌深受苻坚之恩,在苻秦风雨飘摇之际倒戈,让释道安这个方外之人也看不入眼,再也不愿佛家扶持这样的国君。
他几经战乱,同样娴于自保之道,并不与蔡家坞翻脸,甚至答应日后出任姚秦国师,为姚秦祈福。蔡家坞虽对之礼敬有加,也不敢完全信任他,一直派人严密看护着五重寺僧众,据说等渭北的轻骑兵赶到,将与蔡家坞以及长安城内的部分羌民里应外合,意图出其不意,拿下长安。
释道安一心想将这消息传出去,故意说为姚秦祈福,需要四方之土,带了僧众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取洁净之土,想在外出的途中遇到秦军探子好将讯息带出,谁知一路之上蔡家坞防范极严密,再也不曾找着机会。正绝望回坞之际,竟遇到了杨定,实在是意外之喜,想着杨定心思玲珑,必知有变,故而在房中久候。
杨定听释道安说完,手心也捏了把汗,纳闷道:“蔡夫人甚受天王礼遇,她所出的始平公主也很得天王欢心,蔡家坞为什么要反秦?”
释道安悲悯地摇头:“冤孽,又是冤孽!听说蔡家和姚家是远房亲戚,蔡夫人入宫之前,便与姚苌相交甚笃,后来天王巡幸至蔡家坞,因着蔡夫人容貌出色,性情温雅,就带回宫去了。这蔡夫人心思不在天王身畔,便教唆着自己的母族暗中相帮姚苌。蔡夫人逝世后,姚苌和蔡家坞一直对其死因耿耿于怀,早就有了反心了。”
杨定想起当日蔡夫人也是伐晋的支持者,暗自惊心叹惋着,转而向释道安行礼道:“我明日就离开此处,尽快将消息带给天王。大师一片护主之心,杨定在此,先代天王相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