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外面又是隆隆如雷的马蹄声,由近而远奔涌过来,紧接着是杂沓的脚步声、喝骂声,迅速逼近。
小聆儿惊叫起来:“坏人,那些坏人又回来了!”
碧落已为赵叔包扎停当,闻言立刻握住剑柄,正要立起身时,只觉天旋地转,周遭一切迅速灰暗下来,连赵婶惊喜的叫声也越飘越远,渐渐听不清晰:“辛家堡的人赶来了!啊……姑娘,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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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落再醒来时,身体晃晃悠悠,如在秋千上跌荡着,没个着落,忙睁眼细看时,才见自己已在一辆牛车之上,小聆儿偎抱着那双龙凤胎表弟妹,正靠在一边壁板上睡得正香,倒是三姑坐在她的身侧打盹,见她一动弹,即刻上去挽扶:“姑娘,你醒了?”
碧落勉强坐起,忙问道:“这是去哪里的车?”
“辛家堡啊!”三姑忙忙地从一旁的包袱下捧出一蛊粟米粥来,道:“来,先吃点东西再说,方才随军大夫来看过,说姑娘是累饿体乏,这才晕倒,让姑娘好好休息呢!”
她不经意地瞥一眼碧落的小腹,干笑道:“还说姑娘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经不起奔波,所以我就自己做主,收拾了姑娘的东西,把姑娘一并带辛家堡去休养。”
碧落捧了粥,见那粥极稀薄,映得出自己苍白的面容来,知道三官坞已被劫掠一空,这么点粥,也不知三姑是从哪里寻来的。此时饿得极了,捧来一气喝了,居然觉得味道甚是香甜。
三姑叹道:“姑娘,再忍一忍,听说辛家堡存粮甚多,辛堡主才敢叫三官坞幸存的人暂时都搬辛家堡去住。到了那里,我们便能吃饱了。”
碧落已经几次听三官坞的人提起辛家堡了,此时精神略复,只是手足依然无力,可能的确得休养一阵了,遂问:“辛家堡……是什么地方?”
三姑的夫婿早年便在伐晋时死在淝水,只她带了儿女侍奉二老;如今虽逢大变,但一双儿女俱保全下来,比起举家遇难或只剩伶仃一身的孤寡之人来,自觉是不幸之中大幸,心境倒还平和,遂细细告诉碧落关于辛家堡的事。
辛家堡在三官坞西北三十余里的地方,算是方圆百里最大的坞堡了,堡众有数千之多,若逢****,堡中男子即刻可组成堡兵有两千余人,又养着七八百匹好马,堡墙坚固,便是有敌来袭,也可放手一搏;淝水战后,北方大乱,中原一带百姓频受后秦、西燕军队袭击,许多堡镇纷纷加固城墙自卫,一些大的坞堡,更是结起联盟,约定互助互援,近日更是推了平远将军赵敖为联盟之主,共御外敌。
这辛家堡人数众多,自然也是结盟的主力堡垒之一,三官坞距离辛家堡较近,两处居民的儿女姻亲结得不少,碧落所救的那位赵叔赵婶的一个女儿,就嫁给了堡主辛牧的四公子,故而三官坞虽然人少力薄,不在联盟之内,但一旦有难,辛家堡也不会袖手旁观。这次虽然来得晚了,但见堡中还有百余伤弱之人,料留在三官坞中定难存活,便决意带回自己堡中了。
论起坞堡聚居的民众,大多为同族甚至同姓之人居住,鲜有收留外人的先例。
后来苻坚将凉、燕、仇池、渭北等地的五胡部众迁入关中后,同在异乡,这些例便渐渐的破了,只要是故乡相同,便聚集作一处,奉其中一位德高者为主。
辛家堡之人,便大多为仇池国破后从陇西一带迁来的,诸姓杂居,以曾在仇池为将的辛牧为堡主。三官坞虽非陇西人,却也是仇池迁来的氐人,故而辛牧和部众略一商议,便能确定收留三官坞幸存者。
让他们迟疑片刻的,是碧落和小聆儿,他们不是三官坞的人。
三姑问明小聆儿,碧落虽是过路人,却是特地送她来寻亲的,又见她似病得不轻,显然无法再孤身上路,忙一口咬定,说小聆儿和碧落都是她的娘家侄女,家里委实没人了,才来投奔的。
她的娘家早在一个多月前便被洗劫过,以至辛家坞的人听说碧落有了一个多月身孕时,神色都有点古怪,但赵婶又来帮求情,辛牧便令人将碧落也一并带走了。
——可辛牧久经世事的阅人眼光,看一眼碧落穿着打扮,以及包袱中的钱帛首饰,只怕立时便猜出三姑在撒谎了。他肯连碧落一起带走,多半是因为她只是个病弱女子,又搭救过三官坞居民,不想眼看她病死在三官坞了。
碧落默默盘算着,以目前的情形,的确不宜立刻长途跋涉。既然辛家堡尚算安全,不如暂时住下,等身体养得健壮些,备足了干粮再前往淮北也不迟。
牛车行走缓慢,直到第二日午时,方才来到辛家堡,果然气势巍峨,屋宇整齐,周围高墙坚垒,高可十丈,望楼、敌楼、弩台等一应俱全,非寻常坞堡可比。
进入堡内,早有先头骑兵通知了,各有亲戚在门内等侯。
三姑却无亲人在堡中,牵了三个孩子在手中,一时迟疑,局促地四处张望。
那赵婶早被女儿接过去,派人抬了父亲回家,回头看到三姑、碧落等人,忙和女儿说了几句,但见她女儿身畔的青年点一点头,赵婶立刻向她们招手:“过来,过来,一起去我红珠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