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唇角绽开了雪莲般清洁美丽的微笑,偏带了几分海棠花般的娇艳,双睫缓缓闭上,垂下了与碧落交握的手。
慕容泓宛若被雷击一般,张大了嘴巴,往事一幕幕,忽然便涌了上来。
千禅寺,海棠林……
那宛如洁云的女子一身海青布袍,清浅微笑,压尽千枝万枝海棠花的风流……
他强吻她,看她由最初的一脸惊骇,迅速转为不以为意的淡然一笑,从海棠林飘然而过……
“我不喜欢海棠。因为你总在海棠林中扰我修行……”她眉眼宁谧,不肯再入海棠林……
“别许佛门了,许给我吧!”他第九次将她堵住,却已不敢轻薄她,只是眉眼深深,带了愁,带了恨……
慕容泓喜欢释雪涧,所有的海棠花都看得见,她又怎会看不见?她宛如明镜的双眼,分明已有悸动的裂痕……
可她居然说,“我走了,我要回到没有海棠的五重寺去……”
她云淡风轻,袍裾轻扬,抖落一片片落花,无视他留连的眼眸……
------
慕容泓冲向释雪涧,猛地揪起她衣襟,叫道:“你起来,你起来给我说清楚!你喜欢海棠花……你……你喜欢我,为什么要跟苻睿,为什么要跟苻睿?”
释雪涧眉眼宁谧,一如三年前的初遇,仿佛从不曾与他分开过,更不曾被他蹂躏糟蹋,无悲无喜,无怒无恨,只是长睫阖上,再不会如蝶翼般轻轻一振,睁开夺人心魄的明眸,璀璨一笑……
碧落一身鲜红的血,连眼睛也泛着血红色。她瞪着这个疯了般的男子,忽然恶意地笑起来:“你知道她为什么跟苻睿么?”
慕容泓瞪向碧落,眼睛同样血红。
碧落冷笑道:“因为她预见到,如果你回到关东,可保一生平安,苻睿也可无恙;如果你留在关内,将会客死异乡,苻睿也会死!她以自己的身体为代价,要求苻睿放你回关东!苻睿答应了,却恨她居然肯为你付出这样的代价,因此自食其言,未经筹划便攻入华泽,遭此大败!”
碧落似觉得越想越有趣,神经质地笑个不住:“苻睿!慕容泓!你们两个口口声声说喜欢她,可我只看到她为你们殚精竭虑,付出所有,你们却为她互相妒嫉,争着伤害她,哈哈,你们爱她啊,却害她死得比谁都惨!你们真的,爱她,爱她啊……”
碧落继续笑着,笑着,四枝烛火似被挪到了帐篷的顶部,旋转着,变幻着,越来越多,竟如漫天的星子一般……
终于,眼前一片漆黑时,她听到了慕容泓惨绝人寰的嘶吼,如同被人将一颗心生生给挖了出来……
碧落终于醒来时,浑身似散了架,几乎无处不疼,她勉强坐起,觉出左眼怎么也睁不大,只有很狭窄的一条缝,伸手一摸,才知肿大了一片。
她一动弹,一旁已有亲兵说道:“高将军,这姑娘醒了。”
一个身披铠甲的人影从帘旁匆匆走来,一边脸颊和颧骨赤青,嘴角开裂,渗着鲜血,碧落辨认好一会儿,才确定是高盖。
“碧落姑娘,你好些没?”高盖皱眉问。
难为他伤成那样,眼中还有流露出对碧落的怜悯来,还带了一抹温煦的暖意,——依稀与杨定的眼神有几分相似。
“我……”如被铁砂纸磨过,嗓音糙哑之极。碧落咳了几遍,清了清嗓子,才勉强找回点原来的嗓音:“我没事。这是高将军帐篷?”
高盖点点头,似想笑一笑,又飞快皱了皱眉,显然牵到了面部的伤势。他改笑为叹:“济北王殿下给姑娘刺激惨了,我如果不把姑娘带出来,只怕姑娘会给他活活打死。”
碧落记起前事,恨道:“他还有脸打别人?”
高盖显然也是受了池鱼之殃,暴怒下的慕容泓,大约不会顾及到高盖是他最倚重的心腹部下,所以高盖也会有一脸的伤。
高盖听得提起慕容泓,也开始头疼:“哎,殿下喜欢雪涧姑娘,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他的性子原就火爆,后来雪涧姑娘去了北地,大约劝了他不少话,便收敛了许多;待雪涧姑娘一走,立刻变本加厉;如今再不知会怎样了!”
碧落忆起释雪涧,顿时胸臆间堵得发慌,不觉便往腰间摸去,却抓了个空。
高盖眼看她动作,忙道:“碧落姑娘,你的流彩剑给殿下的亲卫收了去,我改天帮你要回来。只是请姑娘务必冷静!济北王虽然一时冲动伤了姑娘,但他毕竟是我军统帅,便是中山王来,以目前的形势,也需受济北王节制。今日一早济北王已派部下去寻找接应中山王,如果快的话,这几日也该到了……”
“冲哥……”碧落心如鹿撞,顿时忘了周身疼痛,拉了高盖道:“他……他应该没事吧?”
高盖沉吟道:“应该……顺利脱身了吧?探子传来的线报,他所部人马在蒲坂被窦冲拦截,给杀得大败,但还是有一部分人马顺利逃脱了。中山王素来机警,我猜着他应该已经带这批人马渡过河水,往这边来了。”
“哦,也不知……他有没有受伤。”碧落黯然道:“他心里一定难过得紧,又不肯和旁人说上一句半句,真怕他憋出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