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慕容冲那等品貌清贵俊雅的人物,岂是寻常妇人可以配得起的?故而她绝不要自己变得老丑憔悴了。
青黛还在游说着碧落:“咱们只到花园走走,让那些妃嫔们见识见识……还有南阳公主,最近她得意得很呢,天天拉着杨定在宫里转悠。”
杨定?
从四月间杨定递辞表算起,因为彼此刻意的回避,他们已有半年多没见了。
杨定说,他不要缘,不要孽,只要未遇到碧落之前的那颗不羁之心。却不知,他有没有找回那颗不羁之心?
碧落丢开铜镜,不觉有些失神:“他常来宫中么?”
青黛笑道:“可不是么?都说天王有意将南阳公主许给他,才把他留在长安守卫皇宫。说起那南阳公主,原先天王在宫里时还收敛着点,天王出征了,立刻放肆起来。好歹人家杨定是翊卫中朗将,她自己又是没出阁的姑娘家,居然三天两头约了杨定入宫,那张夫人也不管管,可见得是个没教养的。”
碧落啐了一口,道:“瞧你越发胆大了。公主何等身份,也敢在背后嚼舌头!”
青黛嗤地一笑:“嚼了又怎样?横竖这里没外人,我才不信姑娘会将这话传到他们耳朵呢!”
碧落不觉苦笑,这妮子,倒是个有胆有识的玲珑人,只不知当年怎肯听了叔父摆布,给卖到了段家去?
一时青黛端了碧落的换洗衣裳出去,碧落正取了本《庄子》看时,忽听到窗棂被人叩响。
“笃笃笃,笃笃,笃……”
三声,两声,一声。
正是慕容氏的眼线和碧落约定的记号。这一年多来,一向是碧落向外传消息,外面却从没主动传过任何消息进来。
碧落微一咪眼,忙冲过去打开琐窗。
果然是那个姓宋的中年内侍,他向碧落恭敬地低一低头,迅速取出一张纸条交给碧落,然后转身而去,懒懒散散的平庸模样,汇到成群的内侍之中,如水滴涌入大海,再也分辨不出。
碧落匆匆关了窗,微颤的指尖打开纸条,果然看到了再熟悉不过的笔迹:
“若闻苻坚败讯,速离长安。念卿甚!念卿甚!”
接连两句“念卿甚”!
碧落眼前忽然就模糊了一片,而心中则说不出的酸还是甜。
慕容冲想念她,慕容冲那么明了地表达着他的思念!
若闻苻坚败讯……
这么说,他至少是有几分把握,苻坚可能会败?她就可以无声无息地潜回平阳,回到慕容冲身边……
从此,再不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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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热泪盈眶际,忽听得外面有宫人通传:“姑娘,南阳公主来了!”
苻宝儿?
碧落一惊,忙擦去泪水,将纸条丢入屋角的暖炉中。红黄的火苗乍然一亮,迅速将那叫碧落眷恋不已的字迹吞没。
“碧落!”屋外已传来苻宝儿脆生生的喊叫。
碧落忙堆出笑来,掩去自己的泪痕,迎上前去道:“公主,今儿怎么有空来了?”
苻宝儿已蹦跳着欢喜走进来,笑道:“几次路过这里,总关着门。杨定说你指不定窝在这里发芽了,我就来瞧瞧芽有多长了。”
她牵了碧落的手,忽而惊讶叫起来:“碧落,你变漂亮了!杨定,杨定,你看,碧落今天打扮得很漂亮!”
杨定果然一齐进了紫宸宫,却没有踏入屋来,默默靠了廊下的柱子,抱了华铤剑,正向碧落凝望。他的唇边有惯常的懒洋洋笑意,眉眼却很沉静,微带迷蒙,再不知在想什么。
“杨定!”苻宝儿见杨定没理会她的话,顿时提高了嗓门。
杨定立刻笑了起来,走上前两步道:“碧落一直很漂亮啊,我没觉出有什么变化呢!”
苻宝儿似对杨定的回答挺满意,笑道:“也是,当初我就觉得碧落做我三哥几十房姬妾中的一个,太糟蹋了。什么时候还是求父皇把那门破亲事取消了才好!”
碧落淡淡一笑,自是不好回答,只是立时联想起慕容冲那句“念卿甚”,不用胭脂,脸上也是明霞一片了。
杨定默然望她一眼,缓缓跟在二人身后,并不说话。
一时苻宝儿将碧落拉出了房,沿了廊下一路走到竹林边,四下打量着直叹气:“碧落,你这宫里,怎么这么冷清?一点都不好玩!”
碧落习惯性地瞥了一眼关睢宫,忽然心念一动,已微笑道:“我这里哪算得冷清啊?几十号内侍宫女来来去去,热闹得很呢!倒是隔壁的关睢宫,那才叫冷清!想必墙上那位桃李夫人,也寂寞得很。”
苻宝儿顿时大感兴趣:“什么桃李夫人?就是让我父王念念不忘很多年的那位桃李夫人么?她……她不是早失踪了么?”
碧落微微挑着眼,露出一抹艳羡之色:“是墙上的画儿啊!画得和真人似的,不过那夫人美的……实在不像个真人呢!我长这么大,就没看过那么美的女子呢!天王最宠爱的夫人,果然不同寻常!”
三分逾扬,三分羡慕,三分挑拨,再加一分若有若无的妒嫉……
杨定眸子中有什么东西蓦地跳了一下,旋即锐利地盯住碧落。
碧落知他必定因自己的口吻起了疑心,也不敢看他,只是微笑着继续道:“那屋子里久不住了,原本暗沉沉的,可只因那幅画儿,便整个的明亮起来,实在是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