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女子正要撒泼时,碧落却不耐烦,拔出宝剑来,顺手便砍去。虽只是作势,但她久习武艺,翻剑处杀机凛冽,抖手时青丝散落,惊得二人尖叫连连,抱了头跄踉逃出了屋子,再也不敢出现了。
碧落关了门,返身再看杨定时,正趴在案上,用手抓住了酒壶,迷迷糊糊又要喝。
“杨定!”碧落急急叫着,一把抢过酒壶,折身找到茶壶,倒了盏茶,送到杨定唇边,道:“快喝点水,怎么醉成这样?”
杨定醉蒙蒙地扶了碧落的肩,就着她手中的茶喝了,凝神盯着碧落半天,似是神智略复,疑惑着问道:“碧落?是碧落么?”
碧落本为道歉而来,此时见他醉成这样,哪里还说得出话来?只是默默扶起他,将他送往一边的床榻。
杨定皱着眉,一边弯腰走着,一边只顾往碧落脸上瞧,待到床榻边,碧落帮他脱了靴,正要扶了他躺下,杨定忽而握了她的手,低笑道:“真是你么,碧落?”
碧落应了,无奈道:“你别喝了,先睡,我改天再来找你。”
待要抽出手时,却觉杨定握得极紧,一双眼睛,亦比平时明亮许多。但听他笑了笑,喃喃说道:“大约又在做梦吧!老是梦着你,可真是不争气呢,明知……明知你心里只有一个冲哥……”
他另一只手也搭上了碧落的胳膊,头部靠上了碧落的肩,低低叹息道:“对不起,真对不起!你恋着他,又不能在一起,本就够烦恼了,我还去招惹你,和你为难……碧落,我不该怪你全无心肝,更不该怪你让宝儿见我……”
“我不是有意的,我真不是有意的,碧落……”杨定的温热鼻息带了酒气扑在碧落面颊,话语断断续续:“我听宝儿说令牌是你给的,仿若……有人刺了我一刀……我只想刺回去,竟忘了……我对你,只是外人,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这两日,我想了许多,心下好悔……好悔……”
碧落听他有一声没一声地说着,不由痴了。
她本觉自己辜负了杨定一片心意,颇是愧疚,谁知杨定竟不再怪她,却已在反思自己的过失。他喜欢碧落,给碧落伤了心,想小小报复碧落一下,算是过失么?
碧落只觉眼眶阵阵地温热,反手扶住杨定,也不管他能不能听见,哽咽道:“杨定,我们是朋友,不是外人……”
杨定微笑,虽是醉意蒙然,不改煦暖如阳:“我对你来说是外人,但我把你当朋友,嗯……不只朋友,还是很亲近的人……很想守在你身边……护着你,看你笑……”
碧落泪珠子掉落到杨定手背上,也微笑道:“你也是我……最亲近的人。”
是的,这世上待碧落最好的人,除了慕容冲,便只有杨定了。
那么多次,于无声中护持,不求回报,无怨无悔……
杨定似听到了碧落说的话,微微一笑,将碧落抱住,头靠在碧落肩上,竟睡着了。
而碧落,发现自己居然不想推开。
这样温暖而无邪念的怀抱,真好,真让人留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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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落在杨定住处呆到傍晚,计算着苻坚也该回宫了,才为杨定盖好锦被,悄悄离去,心中已轻松了一大截。
杨定到底没有将她当成敌人,甚至已经不再怪她,依然将她当作了亲近的朋友。
朋友……
有朋友的感觉,真的很好。
或者,这十八年来,她的确太孤独了,以至离开了慕容冲,便如孤魂游魄般无处可栖,心如死水。
回宫后才发现苻坚早就回来了,好在他甚是忙碌,并没注意到碧落消失了半天。
而碧落直到晚上更衣,才发现流彩剑上的穗子不见了,再不记得是在哪里丢失的,只得赶着叫青黛再帮打一个,可惜了穗子上编入的那只佛手玉佩,还是特地从苻晖那里带出的,和慕容冲的那只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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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下了朝,苻坚正批阅奏折时,外面内侍前来回报,杨定求见。
苻坚看着奏折,头都没抬,便道:“传。”
踏入殿内的杨定,居然没穿官服,只着了一身淡黄联珠纹长衣,从容步入,抬眼间与碧落四目相对,微有赧色,向她略一点头,即上前参见苻坚。
苻坚令他平身,方才抬眼打量他一眼,微一蹙眉,搁了朱笔问道:“有什么事?”
杨定托起奏表,坦然道:“微臣性情放涎不羁,不惯军中约束,因此……想辞去翊卫中郎将一职,回仇池老家修身养性。”
碧落愕然,只盼从杨定眼中找出一丝半点他辞官的因由,但杨定眼眸极澄明,唇角也是惯常的笑意,并无任何异样。
苻坚接过内侍转呈的辞表,草草看了,冷笑道:“什么不系之舟,难当大任?怎么?老庄之道学得多了,居然以不系之舟自居?这庄子的话,朕也听说过,巧者劳而智者忧,无能者无所求,饱食而敖游,反若不系之舟。你若真是无能之辈,不用你说,朕自然让你做你无能的不系之舟去。可你有才有智,也敢动这归隐之念?何况你和宝儿之事,朕已经说了话了,你还打算便这么算了?”
杨定低了头,唇角含笑,却执意地辩驳:“微臣懒散惯了,不过生于乱世,有些防身工夫而已,若论才德,却是万万不敢自矜!南阳公主之事,微臣听凭陛下安排,若是两年后陛下依旧觉得微臣合适,微臣愿侍于公主身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