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胡适日记:离开大陆这些年
5958400000033

第33章 1962年

五一 ①,一,十(W·)

上午十点,离开台大医院,暂住福州街26号。

去年十一月廿六日上午,我因为有某些征象,颇有心脏衰弱的嫌疑,故被送进台大医院。这些征象,主要的是廿六日早三点在床上忽觉喘气,呼吸颇艰难,我自服地高辛(一种强心剂)一片,尚无效;服第二片后始渐复原,渐入睡。早晨咯出痰中有血。此种现象与去年二月廿五日下午七点后的情形甚相似。

此次住院先后共四十五日。主任医师为陈炯明先生,内科代主任宋瑞楼先生监护之。

特别护士两人:日间仍为徐秋皎女士,夜间为曹光荣女士。

昨夜过梅月涵病室(与我对门),与他告别,谈了几分钟。他说,“我大概还得再住一个多月才可以出院。”

他是前年五月底住院的,到如今快二十个月了。去年三月到四月间,我还在床上,他可以起床步行到我床边,站着与我同照相。那是他最好的时期。现今差多了。我很感伤。

五一,二,四(Sun·)

原子专家马士存 ①突在雪梨死去

尸体在屋顶上发现

【美联社雪梨三日电】 四十九岁的原子科学家马士存(译音)博士,昨天被发现死在雪梨大学的一幢建筑物的屋顶上。他是雪梨大学的物理学高级教授。

警方报道说,警察在尸体附近发现一只塑胶袋,一个哥罗芳(麻醉药)瓶及一本记事簿。

马博士一九三七年毕业于北京大学,后来在剑桥研究四年,他在一九五三年加入雪梨原子研究工作之前,曾在柏林、芝加哥和渥太华任职。

他被认为是近代物理学理论权威之一。

今早见这个坏消息,很不舒服。我打电话请美联社打听详细情形,今天没有回话来。

上午我到南港,发了一个贺电。贺洛斯·班诺斯,国际稻米研究所的捐赠典礼。这个稻米研究所是洛克菲勒基金会和福特基金会合作办的,前者出建筑费,后者出经常费。

五一,二,五(M·)

旧历壬寅元旦。来拜年的朋友很多,约有八九十人。我见着的很少;多数人知道我尚未完全复原,只留名片,或签名而去。

写信给吴大猷,剪报上的马仕俊死耗给他看。我在信里提到一九四八年中基会捐二十五万美元为几个大学的“复兴”经费:北京大学十万,中大、武大、浙大,各五万。北大决定不分散此款,把十万元全给物理系为建立“现代物理学”之用。当时饶树人主持北大物理系,请吴大猷在美国主持筹划延聘物理学人才,集中北大,建立一个现代物理的中心。吴健雄、张文裕、胡宁、马仕俊都在我们这个计划之中。他们在大猷的领导下,有全权支配这十万美元的使用。

不幸这个好梦丝毫没有实现,我就离开北大(1948年12月15日)了。一九四九年二月,我打电报问吴大猷此款已花去多少,买了多少东西。回电说,因为计划很周到,十万美元尚未动用。我就把这十万美元完全还给中基会了。(后来中大周鸿经先生也退还了三万余美元。)

我在信上说到这件事,说:可惜白白浪费了十三四个年头!

看陈荆和的《十七世纪广南之新史料》。《新史料》是影印的大汕(石濂)和尚的《海外纪事》六卷,原藏四明卢氏抱经楼,后归《东洋文库》。(陈君误认“抱经楼”是余姚卢文弨的抱经楼了。)

大汕和尚于康熙三十三年(1694)受“大越王”阮福周的礼请,乘海船到顺化;次年十一月回程遇风,又折回顺化,住到康熙三十五年六月始回广州,《纪事》所记只是卅三年八月到次年十一月的事。

陈荆和(台大教授,中基会的研究基金送他去法国一年,他通越南文字,他的妻子是安南人。越南留他在国中主讲越南史)先生有很详细的引论,虽有一二个小错误,便也是一篇很好的考证文字。

这个和尚能诗、能画,“多巧思”,能做海外买卖,赚了大钱,交结名士贵人,是一个有大魄力的狂妄和尚。《纪事》有仇兆鳌序、有徐序、有毛端士序,又有“大越国王阮福周,受菩萨戒弟子法名兴龙顶礼之”序!他和屈大均很要好,又与吴绮、梁佩兰诸名士往来。有《离六堂集》。

缪荃孙《艺风堂文续集》二有《石濂和尚事略》一文,记述颇详细。陈君还引用了一些别的资料。

徐高阮与陈盘来谈。

徐君最近在《文星》杂志上发表了一篇讨论关于我与“西化”问题的文字,写得很细密平和。

晚上在钱思亮家过旧年。

五一,二,九(F·)

京都汇文堂寄到一批书,中有“北京大学图书馆藏李氏(盛铎,木犀轩)书目”三册,引言说是北大所藏李氏书的全部目录,总共有“书九千零八十七种,五万八千三百八十五册”。引言题“一九五六年十月”,说整理李氏书是赵万里最早领导的,其时在一九四九年以前;最后完成此录的是常芝英一个人。

我翻开史部地理类p·85有:

《水经注》一卷,戴震校正,微波榭刻本六册。

(李 4758)

戴本原装十四册,而不分卷,故此目写作“一卷”!又p·86有:

《水经》校稿一卷,戴震撰。《文选注》引《水经注》一卷,孔继涵辑,稿本一册 (李7853)

这就是我题作“水经一卷”的稿本。

号码“李”字下作的是善本,无者为普通书。

五一,二,十(Sa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