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儿。”就在这个时候,滴杳突然睁开双眼,忽地坐起来,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他盯着她,看了很久,很久。最后,他慢慢地松开紧握着的手,一滴泪水滚落在她的手上,湿润的、温热的。
一场生死两茫茫,再回首,天上人间无处寻。
坐在未央宫里,斩溪心不在焉地看着手里的奏折。而荋鸢坐在一边,眼睛看着茶几上摆放着斩溪为她从人间寻来的蒲公英,不由地发呆。无意间,她轻抚手背,那滴泪水滚过的地方,喃喃念道:“若是不思不念一起伴随着四季,是否会在似水的流年里再遇你?”
斩溪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轻儿姑娘临死前,为天帝唱了一首歌,意思是,让他勿思勿念。”荋鸢低声说道,语气里有些哀伤,似乎是在感慨,却是感同身受。
斩溪顿了顿,难怪他听到她的歌声,就醒了过来。他又不由地地叹了一口气,“要是说能不念就不念的,就不是爱了。”
在一边伺候着的指荞听到这里,悄悄了擦干眼眶里隐隐的泪水,想到轻儿,她就觉得难过,和她一起相处这么久了,突然就没了,怎能叫她不难过?
谈话间,悦然捧着几匹布走了进来。“少帝,织女宫按您的吩咐,用百年天蚕丝织成四匹布料,现在送过来了。”
斩溪随便看了一下,“挑一匹送到翎遐宫,这里留两匹。”
“还有一匹呢?”
“这颜色艳了些,本王和天帝都不喜欢,宫中还有哪些女眷?”
悦然皱了皱眉,这少帝也是个迷糊,身边也就只有这么几个女眷,还能记不起来。“天帝只有一位天妃,少帝您,就多了一些,除了少后和指荞少妃,还有雨杉少妃。”悦然的语气有些调侃,听得斩溪有些尴尬,却又不好发作。可是她顿了顿,又接着道:“小仙不知,医仙玥离算不算是您的女眷?”
这下,斩溪实在是坐不住了,他抱过她剩下的那匹,径自往外走去。
荋鸢见状,不知他要去哪里,心中焦急,大声喊道:“斩溪,不许你去找雨杉!”可是,他没有听到。
走出未央宫,斩溪的脑海里不由闪现那日的场景。滴杳抱着轻儿往月溪走去,他识趣地没有跟过去。
“轻儿姐姐!”只听见一声撕心裂肺地喊叫,影雎朝着轻儿冲过去,幸好被他拉住。
她为她如此伤心,她叫她姐姐,她们,又是什么关系呢?
轻儿,她究竟是什么人?对于她,他一无所知。
走进影随宫,他觉得既熟悉,又陌生,这里住着他名义上的妻子,可是他很少来。
当年,他初登帝位,虽然说是天帝杀死了五大仙师嫁祸给自己,才被镇压在无渊囚地,但是烟池中仍然有一群老仙不服自己,还有魔界虎视眈眈。为了稳住烟池,巩固自己的帝位,斩溪不得不与拥兵最多的空瓶山联姻,娶空瓶仙翁之女为后,便是影雎。
只是三万年来,他心中只想着天下,对影雎又毫无感情,就极少来这影随宫。后来,他又爱上了荋鸢,更加不会多看一眼影雎了。
“少后呢?”走进来这么久了,影雎一直没有出现,斩溪不由地疑惑。
“自从和魔界一战之后,少后一直身体不适,没有离开过寝殿。”一个小仙女小心地应答,深怕得罪了这位好不容易来一次的少帝。
斩溪二话没说,往影雎的寝殿走去。推开门,只见一个女子身穿里衣坐在窗前,清风吹过她披散着的长发,半遮住她的身体,让她显得很是瘦小。
听见声音,影雎不由地转头,看见是斩溪,慌张地起身行礼。
“不必多礼,今日织女宫送来百年天蚕丝织的布料,我特意给你送过来。”
“谢少帝。”百年天蚕丝,百年才吐一次丝,很是难得。影雎不知他为何突然对自己这么好,心里隐隐地不安。
喝着她递上来的茶水,见影雎沉默不语,斩溪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张了张口,却道:“你,认识轻儿?”
影雎愣了愣,知道已经瞒不过他了,便如实以告。“是的,影雎小时候见过她。”
“你们是什么关系?”
“她。”影雎不由地看向窗外,泪水不由地落了下来,“她是我哥哥最爱的人。”
斩溪不觉地伸手擦干她脸上的泪珠,没想到这个女孩,竟如此重情重义,为何以前他从来没有注意过她呢?
浩泽宫前,一个红色的身影在那里踟蹰不前,已是许久。仙侍们见状,不敢上前,遂向斩溪禀报。
斩溪闻言,放下手中的奏折,便往浩泽宫走去。“母亲,你来了怎么不进去?”
见仙侍把斩溪请来了,翎柔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她担心他,可是她为了帝后之位咄咄逼人,他还想见到她吗?
斩溪了然,伸手搀扶着她,“父亲近日身体也不大好,也不知道喝药了没,母亲陪我进去看看吧!”
“若是不思不念一起伴随着四季,是否会在似水的流年里再遇你……”园子里,传来一阵琴声。长信树下,他轻抚古琴,落叶缓缓地飘落在他雾色的衣衫上,像是一幅画。
琴声悠扬,却带着一丝淡淡的忧伤,让听者不由地悲从中来。斩溪和翎柔沉浸在他的琴音中,却不敢打扰。
不一会儿,琴音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不弹了?”斩溪走了上去,来到他的身边。
“谈不动了。”他淡淡地说着,一边收起古琴,慵懒地躺在软塌上,随手拿过一边的竹简看了起来,温和的容颜略带着苍白,在阳光下泛着一层柔和的光。
斩溪伸手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他的身上。滴杳也没有推辞,或许是真的觉得冷了,他伸手拉了过来,才嘱咐斩溪先离开。
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空气中一片安静。翎柔有些坐立不安,也不知该怎么开口。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你还好吗?”
翎柔不觉地抬头,看着这一片蓝天,强忍着不让泪水流下来,“我还好。”
我不好,我不好。她的心里有一万个声音在呼喊,没有他,她又怎么会好?
自从忘尘洞天归来,他对她一直视若无睹,她当做什么都不在乎,她只要做他唯一的妻子。可是,她的心里却一直抓狂。他天天和那个女子在一起,把她拒之门外,让她不觉地恨他,恨那个女子。
直到和魔界一战,他为了消灭幽冥之灵,命悬一线,这样一个男子,让他不由地钦佩。这样的男子,让她有什么理由去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