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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世纪的肖像与缅想

归来的燕子在湖边找到了你,才把你的千古华章衔回留给世人传唱。

陶渊明

一顶斗笠。一身素衣。

抖落十三年的尘污浊流。手撷菊花,向着南山亮出翅膀,并以盲人摸诗的姿势归遁田园。

与你相伴的飞鸟,凋零成季节的泪水,在一个叫春天的河里,去探寻桃花林的方向。

只为江州祭酒的愤恨,把辘辘饥肠的田园诗磨亮,却不知,世人因饮你遗赠的二十壶美酒——

一醉再醉。

杜甫

无力救国,忧煎何用。

唐朝多病的老人,你所有在马蹄下长大的诗句,只能补上被秋风筛破的茅屋,而没有剩一首用来换酒。

你可是嗜酒如命呀!

你拓落不羁的悲咤,比瘦了江河万古流;你拖着花白花白的胡子,站成巴峡涕泪的白露、巫峡守望的明月。

号称诗圣的你呀,朱门酒肉臭又如何?为何用白骨蘸着花泪,使自己醉醺醺地倒在流离的湘水舟中。

屈原

牵着一匹踱步的瘦马,佩着一柄长长的宝剑,平生好侠却不能征战沙场。

把一生的淡泊蹭蹬倒入,搅拌五月溢香的楚辞;灵魂归隐,悲怆滋润世人干旱的眼睛。

古林深处,霰雪飘坠。

一滴凄苦的韵脚,砸痛痴情的女神。

许多年的梦,也梦了许多年,能长出飞鸟的翅膀,在端午之时,扇动滴血的羽翼,在悲楚的汩罗江山作亘古的飞翔。

贾谊

穿过历史的恒河,穿过西汉的大门,你就站在那儿,用大把大把的诗文喂养农家的火苗,你十八岁即以博学能文著称,注定你一生命运多舛。

凄风冷雨。冷雨凄风。

你站在你的无木之林里,如火的目光冻结成悬水的浮冰,而无力托起那个飘然的年代。最后的归宿,脱去发霉的衬褂,用竹竿高高举起,让疲惫不堪的现代人,思慕叹息。

你没有骑马,却被撕碎的马鸣,忧愤地抛在风中,使天地至今摇晃不已。

晁错

你有一个口袋,口袋里装满了智慧,智慧居住在一粒粮食里。

那几年有没有大旱无人知晓,你备足了泪水,来到田间地头抗旱。残阳如血,如血的残阳是一面飞扬的旗,把无心打闹的庄稼冻得感冒。

一次次诅咒,作一次次茫茫的旅行,却赚不回一滴水。

眼泪老去。

先生老去。

为补上那片被一群猴子蹬破的天,你献出了自己的口袋,把唯一的那颗粮食,沉埋在许多人的回忆里。

贺知章

一支狂放不羁的大笔,含在嘴里岿然独存;一壶金龟换得的老酒,醉倒整个大唐江山。

嗜酒如命的四明狂客,当你喝到八十岁的时候,风风光光地大病了一场,醒酒后你不再会写诗,放生池的白雪也在这个时候爬满了你的胡须和发梢,于是一年的时间你成了老人又成了孩子。

柳叶搅缠春风,春风亲和水波。

贤明的道士啊,你看,故乡的明月正高高地捧着一碗酒,梦里梦外,洒向你风雨中凋零的茅屋。

李商隐

唐朝的爱情,像现在的金钱一样,令人迷醉,譬如你只为一首无题的小诗,把一生都演绎得淡泊蹭蹬。

春蚕到死“思”未尽。你沐浴在悲寒的月光里,诗吟不出,酒饮不下。寂寞无奈的白烛,吐出绯红的花朵,让你残流的泪挂在两旁。

春风无力,百花凋零。

最后,你终于乘上了青鸟的翅膀,还四处打探,此去蓬莱山的路在何方?

辛弃疾

一根阳刚的傲骨,一柄冰冷的利剑,一壶红红辣辣的高粱酒,让你挺直脊梁站在黄河岸边大醉了一场。

天涯何处无芳草,匆匆春去春又归。

震烁英雄血泪的征程,凝铸你射向西北的渴望,与滚滚长江东流之势。

众里寻你千百度,蓦然回首,从宋词里走出的老翁啊,我要挑着灯看剑,看你,看你脸上被岁月腐蚀的剑痕,有你跑白头发的的卢马作证。

李清照

多少代了,你的倩影,仍湿漉漉地倚在窗前。

你不能脱洒世俗浇薄的羁绊,借以三杯两盏淡酒消愁,无奈一袖忧愁漫散心头。

一剪梅花,把晚风裁成梧桐细雨,点点滴滴,洇湿人杰、洇湿鬼雄。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个多情的女子,遥望雁来雁去的影子,憔悴的相思喷出绝唱的黄花。

王澜

一斟美酒,一刹悲歌,喷溢故国的悲叹,未及拭去的两滴英雄热泪,化作潇潇雨丝。

站在白云深处守望家乡的老屋,花谢为雨,鸟鸣成波。贫困的你不得不把佩戴的宝剑当去,换得一叶扁舟刺破万里长江,空留一身剑气守御天河。

不知什么时候,你突然走了。

归来的燕子在湖边找到了你,才把你的千古华章衔回留给世人传唱。

风光的背后,不是沧桑,就是肮脏。

——安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