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爸爸是谁,我知道我妈妈是谁,我知道我哥哥是谁,我知道我妹妹是谁,你知道吗?你也有不知道的。”说完小女孩摇着小辫子摆出满脸的神气,好像自己胜利了一样,又吐舌头又努鼻子的一蹦一回头地跑了。
那天,记者到一个很穷很穷的山区小学采访,写一篇关于希望工程的后续报道。
这所很穷很穷的山区小学是社会力量捐建的,名字也很简单,就叫希望小学。虽然这小学只有两层12间教室,但放在村子中央却极其精神,极其显眼。
遇到那个很普通的小女孩是在中午的时候,记者看见她垫着石块站在窗前不住地朝教室里瞅,干净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好奇与新鲜。
小女孩还很小,像矮蘑菇一样,正胖乎乎地生长着。她显然还不到上学的年龄。记者把她从石块上抱下来,摸着她的头,逗她说:
“小妹妹,想我不?”
小女孩有些害羞,红着脸,低扭着头浅浅地笑,露出两排简单而洁白的牙。
记者又说:
“怎么了小妹妹,你不记得我了?我上次来过。对了,我这里面还有你刚才的照片呢,很漂亮的,真的。”说着记者就很认真地用手指了指自己的相机。
小女孩仍低着头,不说话,并拿一双小手来回捏扯着自己那卷起的衣角。
后来小女孩就跟着记者。
小女孩在跟着记者的时候,总是不时偷偷地摸摸记者背在身后的相机。一下,两下,很多下。小女孩只是很小心翼翼地摸一摸。
出于对相机的爱护,记者毫无恶意地对小女孩说:
“这东西是我的,你不要乱动。”
小女孩顿了顿,用十分疑惑的表情看着陌生的记者,好半天之后,才小声地用有点嗔怪的语调对记者说:
“我知道是你的。”
“那么,你想知道这是干什么用的吗?”记者蹲了下来,握住小女孩的胳膊,望着小女孩,像自己拥有了一件很好的宝贝,可是小女孩没有,而摆出一副很神气很得意的样子跟小女孩说。
小女孩用干净的大眼睛狠狠地瞅了记者一眼,突然就使劲地扭动着小身体,小胳膊还一甩一甩的,不让记者握,像记者伤了她多大自尊似的。
过了一会儿,她就发着小脾气厉声说:
“不用你告诉我,我长大了会知道的。”
小女孩的反应令记者感到好玩,但小女孩的回答却很出乎记者的意料。
接着小女孩又连珠炮似的咕嘟着小嘴说:
“我知道我爸爸是谁,我知道我妈妈是谁,我知道我哥哥是谁,我知道我妹妹是谁,你知道吗?你也有不知道的。”说完小女孩摇着小辫子摆出满脸的神气,好像自己胜利了一样,又吐舌头又努鼻子的一蹦一回头地跑了。
这时的记者,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奇怪的是,不知怎么搞的,记者回去后,那篇后续报道一直没有写出来。
几天后,省城晚报头版的显著位置刊登了一张大幅黑白照片:一个头发凌乱的小女孩,踮着小脚尖站在石块上,神情专注地趴在一个教室外的窗前,没有风经过,只有小女孩耳畔琅琅的读书声和小女孩那双大眼睛里干净的味道。
照片没有说明,署名摄影是记者。旁边还有记者留下的一句话:
“小女孩是山区的,她也有自己的名字,她也有自己的希望,而我从自信的小女孩身上,就看到了山区的希望,看到了中国教育的希望。”
当最后一缕春天的风掠过发梢,古林中传来第一声蝉鸣。我知道一个季节过去了,一个季节又来了。季节可以反复,真好。
人生并非游戏,因此,我们并没有权利只凭自己的意愿放弃它。
——列夫·托尔斯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