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秦煜凑近嗅了嗅“你想尝吗?”
流云宫虽然不禁酒,但也是规矩严苛,像流云峰惑月峰这样的山峰一般是见不到的。
别的弟子那里倒是有,但弋染一直住在流云峰,也几乎没和别的弟子一起吃过饭,自然是没喝过的。
如今好奇也是情理之中。
弋染掩唇道:“有一点,师叔可否陪我一起?”
秦煜犹豫片刻:“那好吧。”
戮十三的酒并不是普通的酒,他原非好酒之人,只是偶尔才会喝上那么几杯。
这酒清香阵阵,细闻又只剩酒气。也不知是仙界美味还是人间圣品。
二人各倒了一杯,弋染假装饮酒实际上却是紧紧盯着秦煜。
让他失望的是秦煜喝的很保守,仅仅是抿了一小口。
他轻声道:“师叔,好喝吗?”
秦煜转头看他,总觉得什么地方怪怪的:“十三的酒应该是不错的。”
他也不懂。流云峰上许多年,何时煮过酒?
“哦。”
见他兴致不高,秦煜道:“喝完了便回去睡觉吧。”
“嗯。”
弋染真的很失望。
另一边的秦煜却实诚的全部喝完了。他垂着头不言语,像是等着弋染喝完回去。
只是,有些出神。
弋染定了定心神,小心问道:“师叔,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
他的声音有些朦胧。
果然果然。这法子多亏了那些话本子,据说月仙与那古城小姐相知相识,却从未表露心意。
眼见着他就要离开了,小姐大着胆子将他灌醉了,问他是不是喜欢自己,月仙自然酒后真言没有否认。
平复了一下紧张的心情,弋染问:“小师叔是怎么被师祖收为弟子的?”
先是一声笑,秦煜用手抱住了头。
就像是想到了什么害羞的事情。
见他这般模样,弋染呼吸都屏住了,可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下文:“小师叔?”
“嗯?”他放下一只手臂偏头看他。
那眸子清澈,却又混沌。虽混沌,又单纯美好的不行。
两相对视,弋染呆住了。
像是盯得累了,秦煜眨了眨眼睛。微微一笑便靠进了他的怀里:“抱抱我吧。”
多么自然。
弋染下意识屏住呼吸,静到极致才发现心跳的声音有些吓人。
他像是被蛊惑了一般,真的环手抱住了他。
秦煜很开心。
他抬头看他,看了许久许久。
微笑敛去,嘴唇微张,已然是出了神。
弋染正要叫他,却被他一下扑在了地上。
嘴唇柔软湿润,带着微微酒香——炽热急切。
“小……”
他一句话说不完整,便再次被堵住唇舌。
桌椅翻倒,屋内陈设不知乱了几何……
修习日久,弋染每日寅时必醒。
算时间,再过半个时辰前来伺候秦煜的小弟子也要来了。
但他还在安然睡着,弋染便掖好被角,轻手轻脚的下了床。
他一边寻思着满室杂乱须得收拾,一边理着衣衫往外走。
谁知刚过了屏风,屋门已经被人从外面打开,黎煋走了进来:“小师叔,我进来了”
这也怪不得他,感受到屋内有人走动,他自然而然以为秦煜已经起了。
谁知竟是弋染?
黎煋的表情有些惊楞。
这份惊楞很是有限,不消片刻便转身出门,连关门的动作都细微到听不到声音。
又过了片刻,伺候的小弟子来了,只听黎煋轻声道:“小师叔还未起身,你们把东西放在门口就行了,莫要惊扰。”
一群小弟子恭敬应声,轻放下东西这便走了。
于是,整个院落再也没有旁的人了。
弋染在原地愣了片刻,收拾好屋子又轻手轻脚钻进了被窝。
直到半个时辰之后,秦煜才慢慢醒转过来。
他一睁眼,便看到了身侧一条长长的人形,当即便惊得起了身。
熟料对上视线才发现这人熟悉的很。
记忆恢复,他一张白净的面孔一点一点变得通红,又变得惨白。
“什么时辰了?”
他假装正常的一边下床一边问道。
弋染挪了挪身子:“辰时了。”
秦煜顿时不淡定了:“那……”
弋染踟躇片刻,如实相告:“黎师兄来过,打发其他弟子走了。”
黎煋来过?黎煋进来了?他看到了?
“师叔,”看他这般无措,弋染也自然地将他拉了回来“黎师兄不会乱说的。”
秦煜微微松了一口气。
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是个什么姿态,当下又红了脸。
弋染沉默了一会儿,鼓足勇气问道:“昨天晚上……”
“我有些喝醉了,”眼见着红晕已经蔓延到了脖子上,秦煜不待他说完,赶紧解释起来“做了逾矩的事情,你不要放在心上。”
听他这么说,弋染失望极了:“是,弟子知道。”
那双环抱住他的手忽然便失了力气。
秦煜微微一动便脱离了。他拢了外衫,强装镇定又手忙脚乱。
“师叔,我回去了。”
秦煜始终背对着他,不敢回头。
冥冥中,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
午后,黎煋在崖边上找到了正出神的秦煜。
“小师叔。”像是怕打碎什么,声音极轻。
但,大概是声音太轻了,连唤了两声他才回神:“怎么了?”
黎煋便坐在旁边:“今早弟子去找过你,你当时……还未起身。”
秦煜僵了僵,任他说下去。
黎煋又道:“师祖传话来了,他说那边已经不怎么忙了,想接你过去。”
“哦。”
秦煜淡淡应了声,又开始出神。
黎煋忍不住看他一眼,却想起今早看到的一幕,因而释然。
“小师叔,需要弟子现在回复师祖吗?”
想了想,秦煜低下头:“我再想想吧。”
“好。”
空气静默起来。
今日崖边的风有些大,吹到人身上微微发冷。
他知道现在叫他走也不会离开,遂道:“小师叔,再坐一会儿便回去吧。”
“嗯。”秦煜没有拒绝。
他还想说什么,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躬身后转身离去了。
……
秦煜的师尊是月宫中的仙人,是一个飞升几百年的神仙。
其实,他也不知道他为何会收自己为弟子。
他只是一个很普通很普通的人,与他之间就如同人间到月宫的距离。
不仅遥远,还没什么关系。
好在神仙自有许多繁忙的事务,秦煜许多时候都是待在流云峰上的。
这让他自在许多。
但,作为月仙的弟子总归还是应该跟在他的身边。
他拥有的一切,有哪一个不是他给的?
可是,他太让人失望了。
不说跟前面几位比他大了好几百岁的师兄相比,就是跟宫内年纪相仿的弟子也没有过人之处。
戮十三叫他废物,其实也没什么不对。
所以,他其实很不想去月仙身边。
可想到这里,便又忍不住想起昨夜发生的事情。
弋染他,还是个孩子啊,他都做了什么?
忍不住捂住面颊,苍白的手指止不住的颤抖。
他该怎样面对他?
明明自己不是第一次喝酒,怎么就醉倒了呢?
将整个头都埋进臂弯里,他越来越烦躁。
……
开始几日,弋染还试着去见秦煜,后来发现他几乎躲着流云峰上的每一个人。
所以接下来的数日,他也早出晚归见不到人。
两个人再也没见到过。
这日,他从藏兵阁回来,脚踩碎星,身披夜幕。
静谧的流云峰上宛若无人。也没有人发现他这么晚才回来。
入了院落,同样是一片漆黑。
他习惯性的往秦煜的房间看去,最后落寞的转回头,推开自己的房门。
就是这时,秦煜的房间忽然传来奇怪的响声。
几乎想都没想,他立刻夺身而出,冲了进去:“小师叔,你怎么了?”
屋里面当然没有秦煜。
黑暗中有一个几乎看不出来的人影,摇摇晃晃醉梦一般。
听到弋染的声音勉勉强强抬头去看,还没有下一个动作,先是打了个酒嗝儿,整个屋子飘着一股浓郁的酒香。
是戮十三酒壶里的那种。
于是,弋染便猜到了这人是谁。
点亮烛灯,一道又黑又大的影子压到墙上,正是四仰八叉倒在地上,却仍旧不忘紧紧握着酒壶的戮十三。
看到弋染,他微微一笑,几乎抬不起来的眼帘眯起来,看起来人畜无害,那般无辜。
“呦,你回来啦。”
弋染可没有好脸色:“戮师兄为何会在这里?小师叔呢?”
“啊?”戮十三正了正身子,没正过来“我不知道啊,我就是来拿东西的。我的酒壶,他偷的!”他举起来晃了晃,表示这是“证据”,然后往他面前一递“你要不要尝尝看?”
又不是没尝过。弋染在心里说。
“不了,多谢师兄。夜深了,还是请师兄早些离开吧,小师叔回来也该休息了。”
“嗯?”
他环顾一圈,忽然低低笑起来。
笑什么也不说,贱兮兮的。
然后十分听话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