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强迫自己有些日子没有去见她。虽然常常有些坐立不安,车开到半路又转向,去到艾美宁住所。艾美宁见他常来,受宠若惊。每天打扮仔细,竭力迎合他,他也高调带她去公众场合,甚至不避讳媒体拍照。
夜里他有时在梦里会见到倪小筑朝他笑,他们好像并无任何纷争,相处平和。醒来时,会感觉到从手指尖传来的空无。
想到前些日子和楚月欣的争吵,虽然后来楚月欣主动和他说话,也没有再提起关于倪小筑的任何事,但他知道,她心里还在生气,于是去让秘书去“碧翠”珠宝订一条钻石项链,楚月欣以前生他气,他送份礼物就很快能哄好她。
那一日他想起有些问题要问一下罗经理。秘书转接后告诉他,罗经理正在开会,讨论H大新图书馆的事。
他并没有觉得不妥,只是翻阅手上合同突然想到,是不是她也在?这个念头越来越强烈,他忍不住放下手里纸张,踌躇着站起来,下到楼下会议室。平日里除了26楼他几乎不下到员工工作层,他的心微微有些紧张,员工见到他肃然起立问好,他摆手示意他们继续工作,一名助理慌忙走过来询问:“董事长?”他迟疑说:“罗经理他们在哪开会?”“在第六会议室……”他跟着他循着第六会议室过去,对方替他打开门,他一眼见到她不在办公室,身体竟然松懈下来,却也有失望无边地浸了过来。
一屋的人见到他赶紧起身:“董事长?”他微微点头,退出来,让里面的人莫名其妙。他怆然地笑了笑,不经意间与一名清洁工推的杂物小车撞了下,清洁工紧张得不知所措地看着他,连声说:“董事长,对不起……”
他大步离开,不经意看到清洁工刚才弯身捡拾碰掉的拖布时,她虎口处一枚青色文身。他有些恍惚,依稀记得在哪里见过这个文身。再回头看看清洁工,四十来岁的年纪,穿蓝色工作服,和一般清洁工无异,但他总有说不出的奇怪感觉。
是在夜里,管家来敲门。他迷迷糊糊,听到管家在外面说:“少爷,是阿苏的电话,非要你接。”电光火石间他一下清醒过来,心倏然提了起来,翻身拿起床头分机。“少爷,倪小姐,你快来,她摔下楼……”阿苏带哭腔,结结巴巴说。“到底怎样?她现在怎样?”他对电话喊出声来。“还不清楚,流了很多血……老城已经打过120……”他没有等到阿苏说完,腾地从床上起来拉开门时撞到管家身上。管家亟亟问:“少爷,发生什么事了?”他咚咚下楼,自顾跑去车库开车,待他发动车从车库出来已经有用人替他打开大门。他不断加快速度,感觉脑子里只是嗡嗡作响,手脚都软了。
他跳下车时,一辆120急救车已经停在院内。他飞奔过去,脚下踏一双拖鞋突然踩滑,人踉跄着摔下去,手狼狈地撑住。他已经全然不顾,尽了全身力气跑,老城在门口迎他。“怎样?”他急切地问。他只是想要见到她,只是想要确定她到底有没有事,“倪小姐已经醒来……医生正在处理,马上送医院。”说话间他已经见到她,护士用担架抬着她出来,她的手上已经打上点滴,因为巨大疼痛眉头蹙起双眼紧闭,苍白面孔上,额头汗湿黏住几缕凌乱碎发。“她有流产迹象,得马上送医院!”医生对他说。他茫然侧身,让他们离开。她是故意的,她一定是不想要这个孩子所以故意从楼梯口摔下去。否则半夜怎么可能自己从楼上摔下去?这样的想法让他觉得心薄凉地冷了一下。相熟的张院长连夜赶到医院亲自做手术,但孩子还是流掉了。楚成浩听到张院长失望地告诉他,转身一拳重重砸到墙壁上,难过得半晌做不了声。天知道他有多想要这个孩子,也许不仅仅因为这个孩子是他的,还因为是她的。“她没有大碍,只是头部有轻微脑震荡。已经醒来,你可以进去看看她。”张院长把手放在他肩上,做一个淡淡的安慰。
他恨极,她怎么可以这样残忍,怎么可以这样狠心,到底是一条生命,她亲手扼杀了她。他呆呆坐在医院空荡走廊,手捂住脸,感觉痛苦不堪。
他不知道他坐了多久,直到老城走到他身边说:“少爷。”他茫然间抬头,看到窗外天已经透亮。他就穿着睡衣、拖鞋,竟这样颓败坐到天亮。
他站起来,手轻轻推开她病房的房门。她亦是醒的,扭头看着窗外,目光沉静如水。他静静说:“你如愿了。”她没有动。“你是最恶毒的女人!”他凄然。她缓缓转过面孔,轻轻说:“你相信吗?有人推我。”
“谁?”
“不知道。”
他冷哼一声:“你以为能骗住我?”
她淡淡笑一下:“是的,我以为我能骗住你,不过我不用生这个孩子,是好事。”
“你别想我放你走!”他声音发抖,胸腔里都是怒火,大步转身离开。老城连忙跟在他身后,他问:“昨天夜里哪些人在?”
“少爷,昨天晚上倪小姐放学回来就回到卧室……她除了她那间房几乎不出来。”阿苏怯怯对着坐沙发上的楚成浩说。他还是有些侥幸希望是他冤枉了她,只是这房里的五人,管家东河,用人阿苏、琴来,司机老城,园丁小柯,个个他都信得过,是他仔细挑选,他们有何理由害她,害他的孩子呢?
“晚饭的时候,我问倪小姐在哪里用餐,她说不舒服就不吃了。”阿苏停顿片刻,犹豫着说:“倪小姐最近害喜厉害,吃什么吐什么……”
“说重点!”楚成浩打断她,他不想要听她在这过得怎样。
“倪小姐一直没有出来,大约很早就睡了。半夜里听到“咚咚”声响,我惊醒过来,马上喊琴来。我们在走廊碰到东河和老城,东河拉开门时外套都没有穿。”
“小柯睡得沉,都没有听到声音。”东河插进来,“我出去的时候喊了他一声,他还没醒。”
“我还以为是在梦里。”小柯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楚成浩虚弱地摆摆手:“你们都下去吧。”他已经不想再听了,这都是无用的。楼上除了她,另外五人都住楼下,他们都是听到声响才起来,然后互相遇到,怎么可能去推她呢?他是又要受她蒙蔽了。
他起身,仓皇地坐到楼梯口,她定然是一心一意不想要这个孩子,所以才会拼了命从这高高的楼梯上摔下去。
§§第六章 不用寻找,只需等待
她疼,可是他早已经疼了。